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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相触咫尺人在天涯

“何以如此唤我,不应该是唤‘夫君’吗?”殷司的眼神温柔缱绻,在娵音的身上流连,尤其敏锐地落在她的小腹上,然而没有任何奇迹的发生,他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我‘独守残生’,又何来夫君?”娵音哂然。

“原来你已经看了命簿。”这是殷司第一次感到惊异。

“是啊,原本我是一点都不信的,然而现在,我信了。”娵音无力地笑了笑,回忆起当初离开万家寨的自己越发对自己的命簿感兴趣,后来抽空回万家寨看后的不安与震惊,那时的她尚未完全相信命簿,然而现在,她失去了抗争的勇气,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宿命那样苍凉。

曲女是何物,为何让人忍受这般苦痛?

“命簿?不,无论如何,怎能是这般结局?”殷司沉思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地道:“娵音,我想给你个孩子。”

娵音愕然了一下,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要。”

“不要?”殷司深深看了她一眼,退了一步,“既然如此,我亦不必多留了,告辞!”

娵音面无表情地转身向着云岚山行去,心下轻轻叹息。如果你总是为此而来,我又有何理由谅解你所有的欺瞒和伤害?

“倚清浊死了。”殷司静静陈述。

娵音止步,望着他,“你为何不救?”

“无需去救。”殷司坦然地答。他说的的确是实话,当时他已挽救不及,但真正的内情还未揭开帷幕,他不得透露太多。

“好一个无需去救!”娵音的眼神从未如此刻一般冰凉冷冽,殷司纵是钢铁心性也不由出现了一丝撼动,他以为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受伤,谁知还是不能幸免。这一生,因她生喜,因她生悲,因她生怨,因她生怼,是否也是幸福的呢?

“正好两位都在,一些陈年旧债也该一起清算了。”

半空里飘来低沉魅惑的嗓音,听来让人不可自拔地沉醉,娵音却谨慎以待。越美的事物越危险,景物如是声音亦然,比如殷司。

半空里降下一人,正阻隔在娵音与殷司之间,青衣如水,面容清俊而格外邪异,瞳孔赤红如血,整个人如同从日本动漫里走出来一般,三分妖邪七分迷离,让娵音立即给该人定了级别——一级危险品!

“挽舟公子,别来无恙。”还是殷司最镇定,只被这拉风的出场惊了一下,立即就反应过来这位是谁。

“殷先生,你比我好。”陆吟松见身份已被拆穿,索性懒得遮掩了,淡然取下人皮面具,露出世人所熟悉的那个面容。

“怎么会?挽舟公子已经控制住了烟寒门吧,真是让在下佩服。”殷司意味深长地道。

陆吟松无视了娵音震惊不解的眼神,问道:“何时发现的?”

“忘语阁你与娵音初见,在下就有所怀疑了,后来派人查过,的确如是。”殷司淡淡道。

“我以为我该是在暗处的。”陆吟松苦笑。这些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才子是诗客是雅士,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一重身份,他一直隐藏得很好,不想还是被一眼看穿了,他遗憾地摇头道:“是因为太子的事吧,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打太子的主意从而控制栖隐,进一步将娵音引至此处。”

殷司摇头:“即使是这样,晚些日子我亦能察觉到你的身份。”

陆吟松突然神色一凛,利落合掌,很快,几个人快步走过来,面容平凡,但娵音注意到有一个人的容貌和殷司有两三分的相似。

殷司看到这几人,微微掠眉以后淡然微笑:“原来你们还活着啊。”那语气亲切亦疏离,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娵音下意识地绕过他们牵住殷司的手,牵完后陡然发觉自己好像不该如此亲近,又松开手去,殷司却不放,紧紧反握住她的手,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然后她听见他淡漠地问:“你们怎么没死?”

“行儿!”其中一个女子焦急地扑上来就要解释什么,殷司衣袂一扫,她被阻挡在三尺之外,不得走近半分。

“表姐,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殷司的语气少有的严肃。

“他、他——”女子蹙眉看着陆吟松,希望他能替她解围,然而陆吟松看都不看她一眼,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殷司和娵音相握的手。那女子见无人相助,一激动,心一横,脱口而出:“行儿,姐姐既已嫁给挽舟公子,你又如何能与他为敌?”

“嫁?你嫁你的,与我何干?”殷司眼神微凉,握住娵音的手又紧了几分,娵音知道他此刻的心神必定损耗极大,便不再挣扎,任他握着。他渐渐恢复冷静,握着她的手力道慢慢减轻,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腕脉柔嫩的肌肤,悠悠缱绻与怜惜。

娵音垂下眼眸收回手。那摩挲她就当作是他对自己行为的道歉,虽然舒适且亲昵,但终究不是她与他所能拥有的。

那样冰雪的一颗心,她不确定是否因她融化成水,她只看见冰上粼粼的波光,不可捉摸。

“殷先生,我有一问不明,请赐教。”陆吟松终于开口,不过不是为那女子解围。

“说来便是。”

“你一生绝慧计谋无双,这些我且认了。你凭借你的能力推断出娵音会被引到云岚山,这些我也认了。但,你是如何肯定娵音会从此地出来?要知道这幽冥之地乃是云岚山一大禁忌,知之者大多已做了古,唯一存世的只有邀尘,邀尘也不会告知于你,故而,我想知道这答案。”

“许是阴差阳错,当初烟寒门将我和她一同掳走时用的不是一般绳索,而是海丝。寻常人一生都无法脱离之。”

“那是自然,我烟寒门之物绝非庸品,我好奇已久,殷先生你是如何脱离的。”

“何曾脱离?一生受缚!是以她在何处,我自会知。”殷司叹息般地道,说着便望向娵音,娵音从耳根子烧到面上。这算是变相地表白吗?

瞥见陆吟松阴沉下来的脸,殷司不甚在意地接着道:“我所言非虚。海丝虽是无法摆脱,但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独立存在,比如,将之从实物转化为精神上的桎梏。”

“精神上?”

“哦,这是娵音那个世界的词,大概意思便是她在哪里,我都能感知得到。”

娵音听见这话,隆重地被雷给劈了。这不是传说中的GPS定位吗?相当于她无论到了哪里,殷司都可以掌握她的行踪,难怪她总是在各种神奇的场合看见不可能出现的他。

“你倒是占尽先机。”陆吟松冷笑道。

“不然呢,让你这碰了别的女人的身子再去染指她?”殷司可谓是一语双关,不出意料地看见陆吟松和那女子的脸变得煞白。

“行了,不必折腾殷韵了,殷韵,真相你都知道,说给他们听听。”陆吟松的目光落在殷韵身上,不着痕迹地碾压着她潜在的反抗之心,她开始按照他的要求讲述自己所知道的真相,才开口却被殷司打断道:“表姐,陆吟松想必对你说过什么吧。”不等殷韵回答,他道:“三伯,此事你来讲吧,莫要再骗我一次,否则即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

殷司鲜有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且用的词很不和谐,“杀”这个字眼娵音很少听他说过,但她知道他这句话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炫酷狂霸拽,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殷韵只得讪讪住口,局促不安地望向自己的夫君,夫君猩红的瞳孔腾腾燃烧着一种莫测的火焰,她只得望向那个负手而立的老者。

殷司的三伯。

娵音打量着这位殷司的三伯,是个皮肤黝黑满脸褶皱的老者,看上去和一个种田的农民没什么两样,这样的人应该是那种老实好欺负的人,为何会骗殷司?

那三伯犹豫地偷觑了陆吟松一眼,又听见殷司低沉的催促声:“三伯!”只好开口道:“行儿,骗了你关于你父母亲的事,对不住。”

殷司默不作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方盒,小方盒构造简单,其上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宝石作为点缀,但胜在主人构思精巧,在盒子上刻了许多精致的花纹,使得盒子看起来十分美观。

“这——”三伯颤抖着声音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赏华亭。”当初他带解落去的赏华亭旁边有另一座亭子,这小方盒便是从中来的。

三伯闭上眼,几十年前翻覆重来的往事犹如浪潮一般,将人的心底淹没。

犹残出身贱籍,自幼被发配在宫里的浣衣坊等地从事苦力活,几岁的她小手经常受伤,有的是冬日里的冻伤,有的是剥豆子等物剥久了留下的硬茧,有的则是被女官怀疑做事做少了的愤怒巴掌……

那时,她听过最多的故事就是某某宫里的女官死了,某某宫的娘娘心情不好又拿宫女出气了。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成了贵人,一定不会这样对下人。

后来,在她长到十二岁时,偶然遇见一个少女,这少女衣着锦缎,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家的小姐,但奇怪的是,她觉得这小姐似乎太过早慧。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年纪的小姐不应该是骄横跋扈的吗?

少女虚长她几岁,像个小大人似的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微笑起来:“你与我也算有缘,我乃是异类,因我所思过多,你亦为异类,因你久受泥沼之陷而依旧清明。是以,我决定带你出宫,你以为如何?”

她点了点头,答应和少女出宫。她愿意相信少女,因为她想,与其在这四角的天空里苟且地活,不如在宽广的大地上轰轰烈烈地死。

后来,她知道了少女便是当今吏部尚书最宠爱的小女儿辛雪末,而她随着辛雪末来到了辛府。

辛雪末问她叫何名,她不好意思地答:“犹残。”答完心怀忐忑,飞快地扫了一眼辛雪末,却发现辛雪末没有露出每个听了她的名字的人那样的讥笑。

辛雪末很优雅地笑:“这是个好名,荷叶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虽是无姓,倒也别有一番铮然之意。”

犹残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会被以这样诗意的方式理解,从此就留在了辛府相伴辛雪末,只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一日,几个皇子来辛府向辛穆请教一些政务的时候,一个面容俊秀苍白的少年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说:“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会随时出现,可能是马上,也可能是多年以后,作为回报,我会带你出辛府,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挡。至于辛雪末那边,我可以帮你言明。”

她应了。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无奈出了皇宫就一直待在辛府里,甚至辛府也不是固若金汤的,辛雪末对她的保护不能尽数周全。辛雪末待她极好,她犯的过错辛雪末未必会计较,但难保府中其他人不会说闲话,所以她很少到处闲逛。而辛雪末很忙,少有机会带她到外面转转,这个少年的话,她无法不动心。

少年最终让她得到了自由,那件要她做的事情搁浅了下来,她漫无目的地拿着少年给她的银两在街上晃着,玩闹许久后想要找个栖身之所,正巧歌舞坊正在招人学乐器,她想,乐器应该是有趣的,便投身其中。

几年后,一代乐妓艳惊锦安,这位乐妓有一个让人不解的名字叫作犹残,实在无甚美感。

犹残并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也不关心自己的艳惊锦安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许多商贾贵人向她求亲,有的人甚至想像赎青楼女子一般将她赎回,她都坚决拒绝。她喜欢的仅仅是弹起琵琶时那种流畅的感觉,以及琵琶叮咚玲珑的声响,它充满活力,那是她所向往的生机。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这诗就像是真的为她写的,只是,她不是十三,她已经十五岁了,在这个年代,这般光景的女子已经可以出嫁了。

关于出嫁,她没有任何概念,没出嫁的她可以看到很多男子,丑的与好看的,听说出嫁以后整天只能看见一个男子,如果嫁给一个很丑很丑的男人,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每当歌舞坊的姐妹们调侃她何时出嫁时,她总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

直到——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她吟着姐妹们教的酸诗,独自走在杨柳岸边,浑然不觉自己吟错了诗,这时节,杏花还没开呢。

“姑娘好兴致!”

这么吟着的时候,她听见有人曼声赞道,然后她感觉背后有一种温热的气息悠悠然笼罩而来,让她的俏脸情不自禁地红了起来。下一秒,她一转身,对准那人的关键部位——踹!

尽管姐妹们说过登徒子大多歪瓜裂枣声音难听,但不排除有个别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的异类,她认为她身后的那人就是异类。

“美人怎生如此不温柔?”登徒子反应极快,单手抄住了她的腿,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在距离登徒子关键部位的一厘米处停留,恼怒地瞪向登徒子,这一瞪就再离不开眼——

登徒子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猥琐,登徒子笑起来像冬天的太阳一样温暖,登徒子的气度高贵……

她被满目的美色熏得头脑一晕,本来要揍出去的拳头一滞,然后她的身体因为惯性倒向美色,结局却不是香艳的一吻定情,而是……

“砰!”

很响的一声,她和美色都怔住了。

她的额头撞上了美色的额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对方,连喊疼都忘了。

“登徒子,你欺负我!”她痛得眼泪花花,心想难怪姐妹们都怕遇到登徒子,说会被欺负,她如今算是信了。

美色似乎愣了愣,放下她的腿,微笑着问:“你说为师登徒子?”

她很坦诚地点头。这还用问吗?

“有意思的姑娘,我倒真想娶你了。”他道。

“姐妹们说如果一个男子想娶一个女子并爱她一生,她的名字。生辰八字就都会记在心里。”她认真地道。

“我名殷居浩,愿娶你犹残为妻。犹残,生辰八字恐怕你自己也未必知道吧,不过以后,我的生辰便是你的生辰,你只需记得我的生辰就好;我的姓便是你的姓,你只需记我的姓就好。”殷居浩道。

她愣了,许久以后才傻傻地问:“你怎知我叫犹残?”

“看来我未猜错。”殷居浩了然地笑笑,并不惊讶于她的反应,“这锦安女子如你这般者,少矣!”

她干笑两声,想要辩解却没有一点办法,因为她多次被姐妹们说是特立独行,以前她倒无所谓,现在想来,这可真不是件好事。

“公子之名听着甚是熟悉。”她转移话题道。

“犹残,你是不问世事吗?”殷居浩说完,踉跄而返。

她独自发着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起来甚是傻气。他知道她叫犹残,他也知道她的父母在她生后不久便与她分离,生辰自然不知,那么,他到底还了解她多少?

这样奇异的感受在不知不觉间已成燎原之势。

每日清晨她端坐窈窕,抚弄琵琶的手势娴熟优美,他就在人群中托腮凝望着她,常常惹得她面色通红,连连弹错音,有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弹完琵琶也不退场,就直直走向了殷居浩,在人群哗然之中问道:“你每日不上朝吗?”

后来问过才知道此人是当朝宰相,顿时倍感惊讶,但观察了这些日子她也没见他去上朝,今日是实在忍不住了才问出口的。

他有点好笑地瞧了她一眼,“上朝哪有美人好?何况,我已是布衣之身,如今任宰相的乃是辛穆。”

她迟钝地点了点头,意识停留在他所说的第一句“上朝哪有美人好”,直觉这话不太对,想了想又觉得这观点很新颖,于是大力鼓掌。

殷居浩笑问:“如今可愿嫁我了?”

“不过嫁你以后就只能看见你,看不到其他男子吗?”她问。

“是。”他寒着脸答。有他在,她还想看其他男人?

“好!”

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答“好”,她不是应该为了广大美男拒绝他吗?

“你看起来不错儿,笑得好看,人也好看,嗯,就像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她笑得眉眼咪咪。

“噗!”素来淡定的一句话第一次喷了,她这是允许他纳妾了吗?

她的脱线傻气在锦安绝无仅有别无分店,但越接触他就越能体会到她的妙处。她的厨艺很好,如她的人一般予人以鲜活温暖之感,她的绣工技艺高超,给他做的香囊精致小巧,她的……

他知道,那些都不是她的天赋,她从小做过许多活儿,辗转到各个部门,早已熟知那些程序。他对太多亲切开始不过是好奇,而后便是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他娶了她,这是水到渠成的。他要的以我之姓冠你之名终于实现,从此,她的世界里再无忧伤。

故事未完,棋局才刚刚开始。

早先与她做过交换的俊秀少年有一日亲自登门找到了她,那时的她已有一子,名殷司。殷居浩为他取字,是为缓行,意为人世匆匆,而他能缓缓徐行也!

她不知道,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谓儿孙满堂一生不离的湮灭,往往只在一瞬间。

那个已经长成男子的少年交给了她一封信笺,要她放在殷居浩的书房中,她察觉不对,待殷居浩一回府就与他说起此事,殷居浩脸色大变,抓过那信笺就要烧毁,信笺却被一支飞箭射走,落入一人手中。

那人正是给她信的那个人,他高声喝道:“庶民殷居浩意欲谋反,株连九族,三日后午时论斩!”

她与殷居浩皆不能幸免于难,唯独保全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三日后,她与殷居浩命丧黄泉,而其子另由人抚养。

毕竟是有亲疏之别,那孩子很早开始就懂得礼法懂得尊卑,懂得很多同龄人不懂的,后来因为殷居浩的遗忠怕那孩子发现太多不对的地方,便杀了那堆伪父母,那孩子自此孤身一人,性情大变,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名为笑的物质,那笑由生涩转为圆融,到后来几乎成为一个密不透风的面具,阻挡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娵音听完,忽觉浑身冰凉,“所以设局者,还是青涟锐?”

“然也!殷氏世代奇才,且多为一脉单传,寡情专一,一旦认定一人便是终生不移,是以先皇为巩固江山,先拿犹残葬去殷居浩,再拿你葬去殷司。不过,先皇倒也是真心为你的,他为你将这通往皇位的路铺好,你方能无任何障碍地享用。”陆吟松道。

娵音默默牵住殷司的手,这才发觉他的手是如此冰凉,她张了张嘴,却无法言语。青涟锐是她的父亲,为的是她,伤害的却是殷司。她曾无数次想要打破他好整以暇的面具,然而每次都未成功,原来这面具是她亲自为他戴上的啊。

殷司轻轻反拢住她的手,道:“娵音,我曾亲眼见证过那么多的猜忌与疏离,却原来它们只是这世间的一部分,我以为我便是那局外人,却原来我才是那个陷得最深的人。所幸,你在!”

娵音低头,泪如雨下,浸湿了他的衣襟,他微喟,手下施力,将她揽入怀中。“青涟锐又何尝不在局中?”他的手指没入她的乌发间,稍一动作手指便顺着那长发滑下了,他不动声色地掩去那一丝异样。

“陆吟松,且过个两日吧。”殷司抬头,冷静地看着陆吟松。

陆吟松了解他的身体状况,也就没有多加为难,派了自己的属下监视以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曾想,如果她选择的是他,今日是否又会是另一番情境?可是,舍弃根深蒂固的习惯,唾手可得的名利,最为珍贵的健康,甚至是绝无仅有的生命,他真的,做得到吗?

殷司,终究是比他深情啊。

娵音与殷司暂住于云岚山的一间小屋,看似简陋,其间各种用具倒是不缺,笔墨纸砚名帖名画鳞次栉比。殷司说这就是他在云岚山的住处,娵音表示很满意,这个鉴赏水平拿去当设计师都足够,她有什么理由挑剔?

娵音和殷司难得平和相待,殷司做足了丈夫所能做的,甚至是丈夫所不能做的,娵音则洗手作羹汤,努力去做一个妻子。

娵音预料到这样的日子必不会长久,是以她格外珍惜。

殷司常常彻夜不眠地看着娵音的脸,今夜也不例外,这段日子他没有再碰她,怕的就是离别之难。他必须要走了,他的身体让他无法耽搁太久。

他闭上眼,伸出手细细描摹她的容颜,即使没有看他也知道全貌,因为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他想象得出那眉的秀逸,眼的清澈,鼻的笔挺,唇的玲珑……

他轻轻俯下身去,有湿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面庞滑划下,滴落在她的颊上,她的眼睫颤了颤,眼看便要醒来,他罕见地有些慌乱地点了她的睡穴,擦去她颊上的液体,又逗留了一阵方才带上门出去了。

门外,早有有人伫立,他微笑着打招呼:“挽舟公子怎么有闲情逸致驾临敝舍?”

“闲情逸致没有,我啊,是来看你死的,唯有亲眼看着你死我才安心。”陆吟松道。

殷司不再作答,乍一看像是他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仔细看才能看见他的肌肤渐渐透明,神情渐渐僵硬,趋于雕塑模样,而他的周身腾起了梦幻的烟气与寒气,其人置身其中有如谪仙,只有他自己明白,这烟气与寒气正在极为霸烈地掠夺他的呼吸、脉搏和心跳。

片刻以后,殷司一动不动,隐没成了和周围环境相同的颜色,陆吟松长笑离去,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这世间,再无人可阻挡他。

娵音醒后下意识地望了望枕侧,枕函欹、悄无言,她怔忪片刻,怅然若失。他又一次没打招呼就走了。

“娵音,随我去云岚山。”幽幽的声音从屋外飘来,娵音看见门自动开启,走进来一位衣袂飘飘的绰约仙女,噙着蒙娜丽莎的微笑看着她。

“算起来,你是我师妹呢。”烟困柳没有笑意地笑笑。

“他不是我师父,你也不是我的师姐,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娵音这段时间明白了一点,不管邀尘因为什么原因曾经磨炼了她几个月,他都是她的敌人,准确来说,与烟寒门扯上关系的人,都是她的敌人,作为烟寒门长老之一的邀尘自然不会例外。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烟困柳的目光似悲似讥,似笑似嘲,复杂难辨。

“自我衡量之心,我一向都有。”娵音整理好衣冠,肯定自信地扬起下颌。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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