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先生与今之先生含义不同,古时先生这个称呼比现代尊贵得多,代表一种尊敬。
敢于自称先生之人,无疑有两种。一种哗众取宠腹无经书,一种欲得到赏识而有真才实学。
从殷先生的文辞风格来看,当属后者——因其措辞谦恭,而词意精炼深刻。
更为奇异的是,殷先生提的每一条策论皆可让自己陷入绝境,株连九族。他敢冒险把这些策论给自己看就证明他无所畏惧,且算准自己不会反对。
的确,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也没必要反对。在当今孤立的状况下,哪怕是浮萍,他也想努力抓住。
那个人度量人心的能力,太可怕了。
这些年来,殷先生便凭着书信引他从容布局,颠覆了青涟锐的天下。青涟昶敏锐地察觉到此人的经世之才对自己是一种极大的威胁,多次欲除了殷先生,无奈他平日与殷先生是用书信往来,竟至于这些年他一次都没有见过殷先生。
通过几次试探,青涟昶渐渐发现殷先生似乎只想做幕后的那个人。换一句话说,只要自己所为之事不与殷先生的利益发生冲突,殷先生是不会贸然出手的,甚至可以成为他的王牌股肱之臣!
一派平静中深流激荡,但那永远隐于地下,青涟昶觉得殷先生不现身的原因也是怕狡兔死走狗烹,于是彼此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今日,这种平衡即将被打破——
殷先生居然主动要求见他,这比大平瞬间灭亡还令他震惊。有些东西,似乎可以重新再思量了。
殷先生此行目的,他且待着。
天高云淡,玉殿珠帘尽卷,淡淡的烛火轻轻跳跃着,将青涟昶的目光牵向秦岩宫殿门口的的门槛,门槛做工精细,甚至奢侈地雕刻了麒麟等神兽作为装饰。
一方白色长袍的袍角蓦然映入青涟昶眼帘,他抬起眼,目光掠过那人的飘逸白衣,定格在那人戴着斗笠的脸上。
那里,漫漶不清,隔着白纱,似雾里看花。
这么一套抽风的行头若是凡夫俗子拥有,绝对为人摒弃,若是为世外高人拥有,便高蹈出尘,那人当如是。
青涟昶分明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即使那人言行优雅得体,亲切自然,青涟昶仍在其中寻得一丝孤高廖远,独涉荒原的苍凉,以及不可侵犯的凛然之气。
青涟昶极力控制住倒头下拜的冲动,拿出身为一国之君的威慑力:“朕对先生好奇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他以“朕”的口吻说话,是对那人不动声色的警告——自己毕竟是国君,你再跋扈,行事亦需要斟酌。
“能被陛下惦记,当为草民之幸。”那人语气淡然得像是在和朋友聊天,青涟昶的威慑力被他忽略掉。
踌躇片刻,青涟昶打量着眼前神秘莫测举止从容的少年问道:“不知先生此行有何见教?”他本以为操纵一切的是个老谋深算年纪很大的人,结果令他惊讶的是,从那人的声音穿着以及身形来看,却是一个少年。
“见教?”少年轻轻浅浅地笑起来,“陛下,看到我这副模样,失望否,安心否?”
“什么?”青涟昶不甘自己的心事就这么被看穿,厉声问。知道对方是少年,他动了除掉对方的念头,并觉得一个少年再成熟老练毕竟只是个少年,谁知还没行动就被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