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古朴的小道一路走到尽头,便是一眼还冒着温热水流的温泉,给这银装素裹的陌生平原添上了一分温暖,偶尔见一两只迷路的獐子,野兔机警的伏下头去喝上一两口温泉,獐子一踢前蹄,野兔便受了惊吓一般往远处里蹿了去。
几个奇异装扮的姑娘自远处走来,说姑娘们装扮奇异,只因这深寒之冬里,她们居然穿着露腰的粗布抹胸,身下是一条长裤,唯一保暖的,或许便是身上的兽皮了。獐子抬头,见有人来了,便跳跑着远离。
姑娘们围着温泉坐起来,取下腰间那不知是何种兽皮的水壶。
咕咚~咕咚~
一一将其灌满。
不只是谁先挑起了战,撩起一捧清泉撒开,随后,飘洒的水花越来越多,银铃般的笑声越飘越远。
一抹红色突兀的出现在不远处,姑娘们停止了嬉闹,齐齐静声跪下“神女……”
神女高贵冷傲,一袭红衣,仿佛是这茫茫雪域中一团跳动的火焰。
她目光清冷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淡淡点了点头后提着小巧的竹篮离开。
跪在地上的姑娘们目送神女离开,才起身,其中便有人不愤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傲的什么傲。”
另一个姑娘接过话头“就是,凭什么族里换来的红绸都尽数给她添了衣裳。”
神女走了一段路程,便能看到两座灰白色的石屋,篱笆扎的院子里,顾寒寻坐在一张怪异的椅子上张望,直到看见那抹跳动的红色出现,他才勾起了唇角“倾城,回来了?”
“嗯”廉倾城将竹篮放在石凳上,蹲下身子摸着顾寒寻的腿“还是没有知觉吗?”
自跳下凤陨山的天堑那日起,顾寒寻便再也没有站起来过,要说廉倾城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
顾寒寻眸中有异彩闪过,顷刻间便化去,他点了点头“无妨,你看并不影响什么,不是么?”
“古丽真今天有没有来过?”廉倾城起身坐在凳子上,将竹篮里的药材尽数倒了出来,耐心的将里面的杂草一一挑出。
凳子虽是石制的,但顾寒寻早早的便将棉垫抱在怀中,看见廉倾城才取出来放在凳子上,所以不是很凉。
古怪的椅子上有两个巨大的轮子,顾寒寻轻轻用手一拨,椅子便移动起来,他围着石桌停下,将草药按照药性分类放起来“来过了,闹了一小会儿,又走了。”
廉倾城只看了看屋里的一片狼藉,也不拆穿他“嗯,你没事就好。”
这个古丽真便是女御族的族长,她原本娶了一位夫君,几个宠夫,日子也和和美美,直到顾寒寻出现,她头一次觉得原来即使是冬天,桃花也会开。
于是自顾寒寻身体康复后,她便整日来骚扰,更不惜遣散了自己所有的宠夫,只求顾寒寻答应嫁给她。
可顾寒寻毕竟不是出自女御族,对这种母系社会,女子为尊,女子娶夫这种事还是很难接受的,更何况他心中早已有人?
一次又一次被拒绝,古丽真的脾气再好也有被消磨光的时候,所以顾寒寻的屋子里隔三差五便得重新添置一套家具。
顾寒寻看着廉倾城冻的微红的鼻尖,抬手点了一下后发笑“中午想吃些什么,我去做。”
廉倾城赶紧摆摆手,目光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顾寒寻的腿道“还是我来吧。”
她想起顾寒寻第一次熬粥时,因为行动不便的缘故,整锅的热粥尽数倒在了腿上,幸亏古丽真来的及时,否则真怀疑顾寒寻的腿非被烫熟了不可。
不一会儿,饭香便从屋子里飘了出来,廉倾城将吃食仔细摆在桌上,又将顾寒寻推进了屋子,才坐下“吃吧。”
“阿蛮娘又送了不少野味。”廉倾城将兔肉夹进顾寒寻的碗中“多吃些,指不定一会儿古丽真又来闹腾了。”
“谁闹腾了?!”粗犷的声音还离了很远便飘了进来,古丽真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屋子,手掌啪的一声便拍在了桌子上“阿娘说了,只要你嫁给我,便允许将来的孩子随你的姓氏,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桌子上的碗碟随着古丽真的一拍而跳逗了一下,廉倾城抿着嘴,看着顾寒寻直笑。
“姑娘,你的好意…鄙人真的心领了,奈何鄙人一身伤残,实在是配不上姑娘……”顾寒寻随手擦去撒在桌上的酱汁心中一阵可惜。
古丽真似乎已经习惯了顾寒寻拒绝的话,哼了一声坐下,廉倾城随手将干净的碗碟取了来为她摆上。
“族长请。”
门外寒风呼呼做响,古丽真熟门熟路的摸到墙角,将那酒缸打开,一阵浓郁酒香,舀了满满一瓢放在桌上,她才满意的夹了块兔肉丢进口中“要说这里最顺心的,就是你做的菜和酿的这酒了,酸酸甜甜的,我还能带一些吗?”
吃完饭,古丽真带了好些酒,临走时又吩咐男力满将顾寒寻的房子重新整理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廉倾城照着往常的样子,将汤婆子抱在怀中,闻着顾寒寻调制的凝神香出神。
许是来这地方有些久了,好些事她都忘的差不多了。
听雨是不是回到了她刀尖舔血的生活?
白屏会不会依旧想起她,然后掉泪珠子?
那日的事已被廉倾城打包整理好,如那件大红喜服一样存放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不必翻,也不去想。
她把以前的事都当成了黄粱梦一场,美梦被梦中人亲手撕碎,她也便不再奢望。
佩玖现在是否回到他身边,两人是否结了连理,那天是她误会也好,是寂离的错也罢,她都不愿去想了。
她要往事随风而逝,她要此生不再如当时那般狼狈不堪。
“倾城?你在想什么?”顾寒寻将水煮好,倒进放好茶叶的盏中,瞬间院内茶香四溢。
廉倾城回过神,放下汤婆子,捧起茶盏来贪婪的嗅了嗅,随后轻笑道“没什么,就是看咱门口的梅花苞似乎已经炸了,再过几日便能吃上梅花饼了。”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馋了。”顾寒寻笑了笑,目光随后落在了门外的梅花上,只当没看到廉倾城眸中的那么寂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