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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恸伤

布帛绕石而走,挥斧砍杀一鬼,飞身上了巨石,纵身一跃,居高临下,扑击区乐。区乐举幡相迎。动手以来,两人还是第一次兵刃全力相交。当!区乐膂力不及,连退三步,双臂酸麻。布帛占得便宜,心中冷笑,运足气力,又是一斧狠狠地斫下。区乐立身未稳,退闪不得,只能双手举杆挡格。左手稍高右手略低,想要缷他一些力道。

当!又是一声金属撞击声,斧刃砍中招魂幡杆身,便向区乐左手滑去。区乐乃是有意为之,当即左手放脱招魂幡,让刑天斧顺杆滑下。布帛借势上前,和身猛撞。两人身躯本不过三四尺距离,即刻凑近,布帛肩头便撞上了区乐胸口。

砰然声中,区乐胸闷欲窒,肋骨险折。想不到布帛年纪轻轻貌不惊人竟然如此悍勇。疼痛惊慌之下连退四五步,手一摔,刚才被布帛顺手丢掉的灰壁虎从他衣袖内飞出,扑向布帛。

布帛嘿地一声,刑天斧不及收回,火龙符立刻出手,化为火枪,攒射灰壁虎。壁虎在空中扭身闪避,小小的身体十分灵活,空中转折,居然有几分神龙乔矫之态。火龙枪激射刺中一阴兵肩头,阴兵惨嗥半声,消失无踪。

布帛抢得这一瞬,刑天斧收回,侧身让过一个阴兵老头的拳头,刑天斧向下落的壁虎拍去。壁虎张口咬住斧刃。它这一口更像情急之下的无奈反应,布帛却是陡然心口剧疼,似乎这一口就是咬在他心脏上面。惨叫声中刑天斧拿捏不住,当郞落地。群鬼顿时争先恐后地扑上来。

布帛情急拼命,暴喝一声:“疾!”又一张泰山符出手,依他心意变成扁长大石,飞砸扑上来的区乐和几个阴兵。区乐咒骂声中闪避不及,只得收步运功,喝道:“请鬼王上身!”本是常人的身材霎时间吹气球似的增高尺许,壮硕近半,横杆生生把挟带凌厉风声的巨石挡下。

布帛虽然吃了旁边阴兵三拳两脚,却忍疼拾回刑天斧,顺手挥砍,再次杀了两个阴兵。余下的阴兵见他神斧在手,纷纷趋让。布帛眼角余光瞥见那只可恶的壁虎落地并不逃避,而是向他脚下飞蹿而来,显然得了主人命令,不咬他一口绝不甘心。

他心有余悸,不敢轻忽,又是一张泰山符出手:“疾!”巨石再现,把壁虎活生生压在石下。这时偌大地宫已经让三块巨大的石头占去一半空间,布帛担心地方狭窄伤了灵芝,回头手抚第一块石头:“收!”

一块巨石应念变回泰山符,十几个阴兵绕过第三块巨石向他扑来,乃是受了区乐的严令。布帛不退反进,挥斧斫杀,直如砍瓜切菜,一口气杀了七八个。

区乐怒吼着飞越过巨石,扑过来挥幡抽击。布帛瞋目大喝,右手执斧柄左手托斧身,反斫过去。当!双方兵刃硬碰硬,布帛全身一震,双臂若废,十指俱木,虎口流血,刑天斧当郞落地。

区乐哈哈大笑:“区区一凡夫,敢与我大力鬼王斗勇?乖乖束手就擒,老夫饶你不死!你这份本事,做我第四个徒弟绰绰有余了。老夫喜欢你。”

布帛急速运气活血,左手勉强抬起,火龙符出手,却不是射向区乐或所剩不多的阴兵,而是射向距离灵芝最远的那个角落内那盏电灯。

砰!电灯应枪爆炸,火花四溅,火苗窜起,马上引燃了旁边的纱幔,燃起火来。区乐跳脚大骂:“混蛋!你个王八犊子……”大怒之下舞鞭抽击。布帛急步躲于巨石之后,缓过来的右手在左手腕间一扯,天衣裹住全身。反正灵芝水火不侵,天衣也一样,那就让大火来得更加猛烈些吧。

区乐扑上来想要加以追击,却不见了布帛。天衣不但可以化成灰雾护身,甚至可以把灰雾之色淡下来,直至于肉眼莫辨,如同透明人。这时候火焰处处,烟雾升腾,视线模糊,更难发现天衣裹护下的布帛。

区乐惊凛交加,担心布帛偷袭,自己凝神戒备着,大声招呼花鸨:“花娘子,快快帮忙灭火!”他为人狂妄,自信对付得了布帛,并不怪花鸨袖手旁观。他阴兵最怕烈火,见火纷纷逃窜遁没,除了花鸨,没有人手帮忙灭火。

花鸨应了一声,跃过去扯下着火的纱幔布帐扔一处,或扯下未曾着火的幔帐扔另外一边,隔断火源。布帛当然不会闲着,火龙符左一张右一张,射人也好射物也罢。花鸨眼见火枪当胸激射而来,惊叫跃开远远的。区乐一杆击飞射向他的火枪,火枪射向悬挂着的幔帐,又增加一处火源。

也是区乐自作自受,四壁挂着许多幔帐,装饰得地洞如同皇宫。加上木椅木桌,高台上还铺有锦缎,无一不是易燃之物。花鸨一来胆小畏畏缩缩,二来独自一人分身乏术,越救火越大。区乐几次扑击布帛未果,满室浓烟,处处烈焰,再不走恐怕就要走不脱,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招呼花鸨:“花娘子过来!咱们出洞,堵住洞口,看这王八羔子往哪里逃?”

布帛溜到刚才自己所破的洞口边,扬手一张泰山符堵上洞口。区乐想要拾取刑天斧,也让他一块巨石压住。只得退到高台左侧,拉着花鸨隐入洞壁不见。原来那里才是真正的出入洞口。可是在布帛眼内却是洞壁。明白必是像假身一样的障眼法,却是无暇深究。

运气恢复双臂,收起巨石拿回刑天斧,来到灵芝身边,深情呼唤:“瑶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没有及时赶过来。我带你回阳台山。”正要挥斧掘地,灵芝自行收束根系,翻身倒地。

见灵芝灵性未失,还有些自主反应能力,布帛心头稍慰。急忙拿天衣把它裹护着,抱在胸前,快步出洞。这当儿救护灵芝要紧,他收回泰山符,从先前地道出来。担心区乐另有诡计,再说也不想再与小庙荒村群鬼周旋,不再按原路返回,而是直接从悬崖峭壁中的洞口出来。

施展浮空术降落百丈,下面是条浊浪滔滔的河流。他右手刑天斧在山壁上一磕,借力飞跃两丈多宽的河流,安然落于对岸。借西天夕照辨别一下方向,立刻向南奔行。

他不知道瑶姬灵芝离土能够坚持多久,不敢稍歇,又是一口气几百公里奔行。纵然体内灵元充沛,赶到阳台山也有竭力之感。第二天寅时,他赶到瑶池宫外,却不知如何进去。收了天衣,向灵芝询问。便见瑶姬虚影出现,含泪冲他一笑,伸指点按在石壁之上,又即消失。显然她神通灵元所余无几,每次显影都是竭尽全力,转瞬即逝。石壁屹然不动。布帛伸手点按在同样的位置上,灵力透入石壁。稍顷,石壁中开一线,瑶姬宫缓缓打开。

欢喜进入,转身又不知如何关闭洞门。正为难,却见石门极快地合拢过来,顷刻之间浑然一体。布帛松了一口气,记得她静修之地在瑶池宫西北角,便沿着曲廊快步奔去。

西北角荷池畔有间雅室,室前有一畦半亩大小的小花园,园土五色莹润,生长着不少矮小的奇卉异苗,布帛没有一棵认识。然而记得先前在巫山琅玕宫时,灵芝就是培植在五色润土中,急忙把手里灵芝小心翼翼地送上去。

灵芝接触到五色润土,马上从下部生出两条婴儿指头粗的白色肥根扎入土壤中立定。布帛吁口气,摊开左手,柔声细语道:“来,你再来吸收我的灵血,再好好调养身体。”右手执斧作势,准备等她伸出根指再割破手心,让她吮血。

片刻,了无动静。布帛以为瑶姬赌气,惭愧莫名:“唉,都是我不好,明明接到了你的讯息,却没有马上赶过来,让你吃了这么大的亏。”连声赔罪,便把分别以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相告。说完,又哄慰道:“瑶姬乖,快点来吸取灵血,别跟我赌气。等你恢复过来,要打要骂随你。这次让你单独回来就是一个错误!以后咱们无论如何,绝对不要再分开了,好吗?快来吸血……”刑天斧轻划掌心,鲜血流淌出来。

灵芝一无动静,任由他鲜血滴落在五色润土之中。布帛忍耐多时的热泪夺眶而出,心头大恸。以瑶姬温婉的性情仁慈的心胸,绝对不会因为使性赌气而坐视他鲜血流淌。她一无反应,绝对不是不想反应,而是不能反应。她连长出根指来吮取他的灵血都做不到了!

布帛心痛如绞,刑天斧在左臂上一划,鲜血激射而出。他把伤口凑近灵芝根部,让鲜血汩汩流淌,渗入五色润土之中。她无力生出根指直接吸吮,但土壤中扎有两条肥根,肯定能够吸收到他的灵血。眼前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帮助她的办法。口中同时念诵佛号,为瑶姬祈福。

片刻之后伤口鲜血渐凝,布帛重新再划,以热血飨爱侣,稍赎迟来之愆。一割再割,最后失血过多,倒地昏睡过去。他已经三四天没有睡觉了。

不知睡了多久,几滴水滴落在脸上,把他惊醒。布帛还没有睁开眼睛便脱口欢呼:“瑶姬!”睁开眼睛哪里有人?只是下雨了,雨水落在他脸上所致。转眼看灵芝,雨滴落在灰白寡淡的芝体上,斑斑点点如情人泪。布帛痴痴相望,热泪再次涌出眼眶。可怜他沉睡多时,梦都没有一个!

拭泪细察灵芝,跟昏睡之前一样苍白黯淡,全无半丝莹润光彩。布帛寻思无计,还是只有以血相沃这一招。雨脚如麻,很快就带着他的鲜血渗入土中。布帛心中稍慰,相信这场及时雨对灵芝更加有好处。这一回他只能够注血两次,便心跳气促,眼前阵阵发黑。只得罢了,强挣起被雨水打湿的身体,摇摇摆摆,来到静室,除下湿衣,倒地昏昏睡去。

再醒转时艳阳高照,依旧一夜无梦。来到灵芝旁边,又一次把鲜血注入润土中。不久之后伤口凝血,心跳加快,他不再再次割开伤口注血,而是退回静室打坐练气。下午精神稍振,又一次注血于地,再退回去打坐练气。

如此一晃七天,布帛除了注血念佛就是打坐练气,心中千求万祈,愿以身代。终于七天之后,灵芝黯淡寡白的茎体边缘显现出些许褐色。布帛欣喜若狂,连声恳求:“瑶姬啊瑶姬,你托个梦给我,教我怎么做才能够帮助你?要去昆仑山找你母亲帮忙吗?或者你知道哪里有灵药仙丹可以救你?千万千万,托个梦给我!”

然而依旧无梦。布帛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日日注血是否对她真的有帮助,那一抺淡淡的褐色不会是错觉吧?不是多日未曾睡好导致的幻觉吧?疑神疑鬼之下,更加的焦躁不安,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抱着万一希望继续注血。

这一夜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布帛心浮气躁,不敢行功。痴望雨中灵芝良久,闷闷睡下。乃见瑶姬身影虚无缥缈,神色晦败,孱声细气地道:“哥哥不要再注血来了,瑶姬吸收不了多少的。浪费不说,太伤身子了!哥哥忍耐两天,善自调养身体。瑶姬试试幻现一个身影,哥哥配合着运行双修法,你来控制瑶姬的身子帮我行气。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布帛大喜:“记得记得!现在你受伤了,我来帮你驾驭灵元。”张臂相拥,却抱了个空。一惊而醒,恍然是梦。怔了怔,一跃而起,喜心翻倒。瑶姬能够托梦给他,显然灵气有所恢复,这些日子的辛苦没有白费。之后不出意外的话,自然一天比一天好转。欢喜之下再也睡不着,起身站在灵芝身边唠叨唠叨,诉说别来思念,一反他平常沉默寡言的性子,说了一大堆。陪它淋了半天雨,再回去打坐运气。这一天云散雨收,旭日东升。布帛株守灵芝旁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根本定不下心练功。眼巴巴地盼望整整一天,直至黄昏日落,好不容易眼前恍惚,瑶姬虚淡不实的倩影出现眼前,含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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