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空可以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自己」面对面，虽然对方的面容依旧被黑线涂抹无法看清，但是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不管内心之中带着怎么样的想法和考量，至少愿意出现，这显然是一个很大的改变。
不管这个改变的流向所通往的是好还是坏。
“怎么了？虽然不愿意显露样貌，但是不妨碍说话吧？还是说不喜欢我给你的称呼？”
雨空对于少女的沉默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继续打趣道，虽然脸上表现的很是淡定，但是现在还没有大条到主动接近的天真想法。
而且在这个空间中，有些动作显然是徒劳的，既然无法用蛮力解决那就转换一下思路尝试其他的方法。
“刚刚的「真实」……怎么样……？”
少女对于雨空的热情招呼直接选择了无视，只是发出了一声询问，对于刚刚所经历的感受的询问。
只不过空洞而低沉的声音，在传入双耳之中的时候不禁让人浑身一颤，就算两人相隔了一段距离，但那股冰冷的刺骨依旧能切切实实的传达到全身上下。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更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唤，让人毛骨悚然。
雨空咬了咬舌尖，利用疼痛来刺激自己，从原本即将被压垮的恐惧之中所清醒过来，虽然表面上依旧装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样，但是额头的汗水显然已经出卖了他。
深吸一口气，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笑容，点头道。
“刚刚的那个故事吗……”
“不是，不是……不是故事是真实……”
然而，还没等雨空做出回答就被少女猛然打断，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语气之中的强烈波动，只不过也是短暂的变化，随后又再一次回到了常态，纠正道。
雨空微微皱眉，咬了咬牙，清楚的明白对方拥有可以随意杀死自己的力量，但是依旧没有打算退让，若是那么简单就屈服那在过往面对那些相同的存在时自己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真实吗……或许对你来说的确可以用真实这一词汇，但是对于并非亲身经历过的我来说，只能用故事、或者说建立于故事之上的真实，但是终究只是一个故事，一个无法感同身受的故事。”
雨空的回答十分的直白，他无法对刚刚所经历的故事做出过多的评价，痛恨也好惋惜也罢，但是终究也只能是以一个局外人的眼观去感叹。
故事中的少女并不是他，就算再怎么通过神奇的力量让自己原滋原味的亲身经历一番也不会有过多的感觉，因为雨空明白这不是自己，这不是自己的故事。
雨空察觉到了少女的沉默之后，顿了顿继续道。
“就算我认同刚刚的一切都是事实，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我认同那是一个悲惨少女的经历，你又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呢？”
“你想看到我的脸上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你想从我的嘴里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雨空脸颊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没有感情的声音连续的质问着对面的少女，对于自己所说的会带来怎么样的结果毫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对方的力量完全凌驾于自己身上，要杀死自己太过容易，那么既然这样，就更加不必用虚假的语言和丑态去献丑了。
“你……算不上「人」……”
这是少女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所说出的话，然而与其说是回复不如更像是无力的反驳，显然她也没有想到雨空会提出这样的质问。
若是就单纯从这一点上面去考虑，这个怪异的心智的确和现在所显现出来的少女一模一样，小孩子的心智。
不会有太过的顾虑，只是天真的享受着父母给予的一切，只不过对于这位少女来说，现实太过残酷而已。
但那又怎么样、别人终究是别人，自己永远成为不了他人，就算将自己的故事强加在他人的身上，所得到的表态甚至都称不上同情，只是冠以同情一词的虚伪。
“呵、算不上人吗……从你嘴巴里说出来还真是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啊……”
雨空对于少女的评价只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毫不在意的发出一声感叹，紧接着便收起了笑容，突然迈开了步伐，一边向着少女走去一边继续说道。
“我不会同情你，也不会同情那些少女的遭遇，除了一个人以外，除了那个始终没有放弃对生渴望的人以外，林梦涵……”
“闭嘴！不要随便提她的名字！！”
愤怒、咆哮，这是雨空现在对于少女行为的评价，就在自己提到那个故事中唯一完整的人之时，便被对方猛地的打断。
随着咆哮声传来的还有那无尽的黑暗，以少女为中心而席卷而来的黑暗，不断吞噬着白昼的光明。
“哈、你在……动摇什么……！”
可是，雨空的身体只是在最初的一震之后，便继续靠近了过去，毫不畏惧对面已然愤怒的少女和那身后的黑暗。
“我的力量对你来说毫无威胁，我的话语对你而说可以当做天方夜谭……那么为什么，你为什么又会产生如此大的感情波动？”
“或者说……被别人说到了心中的痛楚……”
雨空依旧没有停止的不止是脚步还有话语，对于眼前的黑暗一反常态的主动接近，直到走到了少女的面前才停止了脚步。
现在若是从第三者的视角看去则会得到一个奇妙的视觉图，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一片白昼的光明一片无尽的黑暗。
仿佛是象征着此时的两人一样，矛盾而无法理解和释然。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没有仁慈，一切都是虚伪的，错误的」……我若是没有记错，你曾经这样说过吧。”
面对面的即近距离，冰冷的黑暗所触及到皮肤上的阵阵痛感此时却是作为不让自己陷入绝望的提神剂。
“人有的时候无法选择死亡的方式，因为往往那个时候他已经选择了放弃，那么当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哭着喊着这个世界的不公，你已经放弃了自己，你已经没有权利去责怪任何东西，因为你已经「死」了，就连最后的挣扎都不愿去尝试。”
“……不是……不是……”
雨空更清楚的感受到少女语气中的波动，甚至那象征着她内心的黑暗都在不断的颤抖，但是就算如此依旧没有打算停下。
“你给我看的那个故事，最后的最后，那个少女应该是被凌辱至死的结局，对吧？最后的反抗并不是你所安排的也不是原来的剧情，而是我、利用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
“不仅仅只是作为一名观众，若是当时受到威胁的是我本人，我所做的也从不会改变，就算在怎么处于劣势和绝望，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放弃自己，就算再怎么难堪、再怎么拼命挣扎，就算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死亡，我也会选择我所承认的死亡。”
“你放弃了自己，你抛弃了自己，所以借由「复仇」和「罪恶」的借口再一次出现，为了的就是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完美的人偶」？「完美的人类」？不，你只是想找回「原本的自己」，不是那些大人口中的人偶和垃圾，而是在那绝望的牢笼中依旧绽放着微笑，真正的「人」。”
“我有说错吗，就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亡者」。”
如果说眼前的少女正是那个故事中的女主角，但是却是个连脸都没有的主角，相反，看似配角的人却有着清晰的脸庞和绝对不放弃的意志，这种比主角更加出彩的配角。
或许，少女的眼中那个闪耀着光芒的微笑才是自己真正所向往的，坚强的、美丽的、永远不会放弃的，和自己截然不同的。
那个人是少女的向往，比自己更加完美的存在，渴望的「女主角」，永远无法成为的「女主角」。
少女的眼中只有她才是真正的「人」、「完美的人类」，甚至就连自己都算不上，配不上，遗忘了自己的模样，舍弃了自己的模样，脑中的一切都只需要留下她的画面就足够了，自己会成为她。
像她一样的坚强，像她一样的完美，像她一样的「人类」。
“不是……”
少女的回答依旧是单纯的否认，和之前一样就和复读机一般，终于不断的重复之后有了新的变化。
“我……我是从你们人类的流言和期待中所孕育而出，我是你们人类所创作出来的……怪物……跟我自己的意志无关，只是为了回应你们的「期待」……”
“回应我们的期待……”
雨空听着少女的回答，冷笑一声后立刻道。
“我们的期待是死亡和毁灭……你是想这么说吗？那么既然如此，你也听一下我的愿望回应一下我的期待吧。”
“回到本该属于你的地方去。”
从人类的流言中所捏造出来的怪物，建立于事实上的故事。
语言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对话与交谈只是最基本的能力，话语中所随之产生的情感包含着各种人的愿望和期待。
眼前的少女也许并非自己想要再次苏醒，而是被我们这些无聊的期待和幻想所唤醒。
但这并不能被当做随意掠夺他人生命的理由，正因为是外人，所以才会更加透彻，正因为无法接受所以才会站在对立面去反驳对方。
让她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地方，不管在怎么去临场感的体验对方的人生依旧无法改变那最开始早已决定的想法。
杀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