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一个月不到就惨死,被迫害的可能性很高。
同住在一起说什么也没看到的人可疑程度不亚于真正的凶手,不过真相如果有需要完全是可以被隐藏的,隐藏的人和被隐藏的事实总有各自的道理和说辞,这里我无意要帮任何有罪的人说话,只是觉得船员告诉我们的那段监狱里的传闻,它和船员口中的惊悚鬼故事一样,经不起推敲。
或许船员告诉我们的故事,只是个包装着鬼故事外皮的往事,胆小的人总会被吓退,喜欢这个故事的人能将它流传,船员在最开始说故事的时候,他告诉我们他已经不止一遍和别人说起这个故事。
不过就和他故事里提到的阳顶山一样,因为连本地人都不在,已经没有人知道阳顶山会是哪座山。
我能猜测他的各种意图,但只能通过我的视角,真正的想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因为“阳顶山”而对故事感兴趣的我,对那个船员说故事的模样记忆深刻。
他在说的时候,像是个亲眼所见的旁观者。
我的好奇在他脱下船员帽之后,有了发现。
那个船员,我在脑子里转了转之后,找到了他的名字。
他叫张横。
戴着拳击手套朝我挥拳的张横,在我的脑袋里闪过几个画面,我随之想起来关于“张横”的一些事。
“告诉你们!这……是真事!”他发现我在盯着他看,大概是以为我被他的故事惊吓到了。
惊吓倒不至于,我更多的只是惊讶,尤其对他在这里当了一个船员。
如果脑子里的记忆没有欺骗我,张横还有个妹妹和我同校,他应该和我一样还是个学生。
但我不太确定张横就是眼前的这个船员。
贸然去问他,总觉得太突兀,因为我现在的模样并不是原来的我。
而且现在一直在听他说他的“鬼故事”,所以我选择了观望。
无用我来有所反应,在听的过程中一直就想插嘴的那几个人,很快他们就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真事啊,都这么说,我不信!”“别,别!我信!我以前也听过别人说过一些,你们别不信!”
“我还能说几个呢!”“那你说几个?”
周围的人有人信,当然也有人不信。
即便有人会在此时心里生出一些退意,可酒后的一帮大男人没人会愿意示弱说自己害怕。
“等等等!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么?”他指着我,然后用手指遥指了四周围着的人,“还有你们……你们先听我说完!”
张横有喝酒。我记忆中回想起来的张横似乎是个喝酒就犯浑的家伙。
“我以前一直待在那里!我!见过!那里的东西!”他的模样和口气,已经掩盖不住自己的醉意。
还特地加重了“东西”两个字。
不过这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没人信。
大家已经都当一个故事在听,即便他说自己待过那边,还见过一些古怪的事,周围也没有人表现得太大反应。
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事情发生在过去,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所以他们大部分都在争辩“鬼故事”的真实性,不过,争辩的人,大多是船员们,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相信的那一部分“鬼故事”,而对于刚刚大难不死的被救援上来的那部分人来说,“鬼故事”不再是鬼故事,而是一种带着神灵般举动的暗示,作为凡人的他们也许都在心底渐渐开始相信神鬼。
这从他们在听的时候,脸上所表现出来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对于神鬼,我一直对此心存敬畏,不算迷信,要解释的话,我觉得那种敬畏大概是出于自己的无知。
但对张横说的“鬼故事”,我还有些别的想法。我的遭遇告诉我,所有事情都不会是凭空出现,总有它存在的意义,即便只是一个梦境也好,那它也是在表达一种可能性。
尤其我在听张横给我们讲述他的“鬼故事”的时候,我觉得我在过去会与这个人相遇,不是个偶然。
那仿佛是在告诉我,我们所有人出现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哪怕只是存在一小段的时间,也总归是一段意义。
至于意义的可能性是好是坏,那是结果论,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是太想去追求未知的结果,我想要寻找的是已经具有存在意义的过去。这正是我一直在做的,当我完全找回自己的时候,我也许就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这么想着,仿佛是在思考张横这个人以及他存在的辩证意义,不过……只是说的好听而已,其实我就是习惯性走神发呆,还把这个当成了我过去的习惯。
一旁的声音越来越像是在争论。
其他船员并没有因为张横说自己待过阳顶山的失踪区域而表现出多少兴趣,反而是争着说出自己听闻到的“鬼故事”。
似乎是在听到张横说了那么多之后,有些人不甘于做个听众,他们也开始了表演。
表演指的当然是说故事,在我看来其他人的故事与故事之间,基本上结局都以装神弄鬼的人被揭穿而告终。
那些故事和张横说的有明显的区别——说故事的人。
区别于张横的其他人,在说起各自“鬼故事”的时候,都显得很是兴起,他们只是把自己说的和张横刚刚说的那个当成是娱乐,而且偏向于神话故事居多。
但张横给我的感觉却不一样,而且我没有理由太过怀疑他说的,因为如果要论可疑,不是针对谁,在场的所有人没人能比我更加可疑。
后来不知是从哪句话开始,他们相互争辩的内容从夸张的神鬼论转移到了各自体验到的人为恶行。
茶余饭后的娱乐原本没必要当真,除了我之外,所有人基本上都谴责一下装神弄鬼的无良恶人。
但后来的这部分涉及到谴责恶人,就都是些类似于骂街的话,大家都变得沉重起来,听起来在场的人受到欺负最多的源头,并不是鬼,而是人,各式各样的在各自眼光中成为恶人的人。
而且这段“鬼故事”大会,看起来似乎马上就会在众人吐槽各自真实遭遇以及已经昏暗的天色下画上句号。
张横像是被周围人抢去话语权,在后来众人吐槽的时候,表现得沉默。
在我以为都结束的时候,他却又发话了。
这次他拿出了证据。
“你们不信!是吧!看!看我这里!”张横脱下他的外套,直到把后背完全露出来,“就是那东西留下的!”
说着他用手狠狠地在后背上挠了一会,可以看得出来他很用力,仿佛是要把后背所有地方都给挠烂。
一会之后,我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除去他刚刚用力之后产生的抓痕,张横如同是从后背上撕下了一层“皮”。
在那层“皮”下的模样,仅仅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会是什么温和的东西。
像是干裂的沟壑,沟壑中的又是暗红色的爬纹,同时在“沟壑”之间还布满了无数肉状的小颗粒。
那就像是被化学品毁掉的肉身一样,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当场就有可能会吐出来。
而且数不尽的小颗粒瞧上去像是在呼吸一般,时大时小,看着的确让人作呕。
在场的人大多也都捂住了嘴,不过,我下意识想到更多的是“分子装”的肉状小颗粒。
他接着又告诉我们一些事,但时间上有些混乱,我在完全听完之后,将它们重新梳理了一遍。
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上来说第一段的内容,是说张横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附近不小心和家里人走散,随后很意外地就被混在了那些人中。
他和其他一些陌生人被捆绑在一起,之后被送进了阳顶山里面。
这里有一个令我觉得胆寒的描述。
并不是只有组团的冒险者或者胆大的本地人才会突然消失,失踪者还包括张横以及和他一起被“送”进去的人。
一大群年龄和他相仿的孩子。
这一大群的孩子,仿佛是被当做祭品丢进了山里面。
他提到当他们被蒙住眼睛的时候,被绑在一起,手脚不能动,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后来知道最后绑在一起的人已经有人先被饿死。
感觉快在经过了一段难以想象的漫长等待之后,大家听到了第一个声音。
在他的描述中,那似乎像是女人的尖叫音,刺耳且尖锐。
然后他听到周围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声,他也很害怕,不知在等待什么的过程让所有人更加得不安。
随后他眼睛的封条被扯开,他看到的是一张苍白、有着巨长嘴巴的女人脸,她们有着锋利的长指甲,手掌很大,而且裸露着眼球,这让她们的脸看上像是在脸上镶嵌着两颗整体白色而在中间有黑点的古怪鸡蛋,而且似乎没有鼻孔,鼻子只是一道竖直的线。她们还披散着蓝色的头发,裂开的嘴角让她们的嘴巴看上去占了整张浮肿脸面的一半。
森林里有时会遇上动物,这本来并不稀奇,但是张横的描述下,仿佛他遇到的是一群怪物。
而正是那群怪物,将他们所有人都咬了一口。
这导致原本已经因为饥饿死伤一部分的人又死了一大片。
我觉得在那样的年龄遇上这种怪东西,即便不是被咬死,那肯定也会被吓死。
那群怪物没有将他们所有人吃掉,因为被它们咬了一口之后还没有当场死的人,很快就被套上了黑色的袋子,被拖着离开了事发的地点。
当时的张横并不知道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阳顶山最经常失踪人的区域。
第二段的时间,可能是官方宣布搜救无果之后的几年,没人再来阳顶山,那里变得荒芜更甚。
张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存活下来的,但他的确活了下来。
然后遇上了救援队,但并不是官方派出的,而是自发组织的冒险团。
然后我知道了,负责救援团的人是张横的父亲。
那支队伍在发现“人头稻草人”之后,分成了两半,一半退出,一半继续前进。
这后面就是和张横一开始提到的刑事案件一样。
退出的人带出了影像带,而继续前进的人最后都么有再出来。
只不过有一点和之前他说到的不一样。
他的父亲不止救出了他,也把同时被关在石洞里的其他人救了出来。
再往后,就是警方把第一批的人当成是嫌疑犯逮捕的事了。
区别就在这里,先出来的那一波人伪造了证据,警方抓的人是他的父亲那一拨人。
因为救援团里的确死了两个人,并且证据都指向他的父亲。
而他的父亲并没有提起任何的上诉,承认杀人的罪名很干脆,所以很快就入了狱。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因为杀人而被关在监狱里的人,是他父亲那一拨人。
最后死的人也仅仅只有作为死刑犯人的张横父亲,其他人现在还活在牢里面。
张横的故事说到这里,我已经没有把这个当成是鬼故事来听。
这里面可值得怀疑的点太多,抛开牢里发生的事不谈。
仅仅考虑他们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就能想到一定是有个始作俑者。
他们遇到的并不是鬼,而是一群人,一群拿他们的身体做实验的不良人。
而关于这个,我能想到的人选,除了奥斯西时他们之外就只剩下纳兰亭和那个地下实验室。
我忌惮纳兰亭,但客观地说,这两边无论哪边都不是什么好人。
张横到现在还留在这附近,是因为感觉真相一定是在附近。
我似乎是知道了他为什么在附近当一个船员的原因了,也许他是想在附近做点什么。
现在甲板上周围的情况又有了改变。
在见到张横后背的惨状之后,聚在一起的人基本都走了,他们把张横当成了沾染了恶劣病毒的病人,生怕被传染。
转眼间,甲板上除了我之外,唯一还没走的是一个之前被救上来的胖子,他一边摇着头一边问道:
“那后来呢?你还没说是怎么出来的……噢!你的故事编的不错……我建议你……去医院吧,现在有洪水天灾,千万别弄出个传染病什么的,我只是这么建议……”这个胖子看上去心地善良。
“我……我去那边了……等靠岸,快去个医院吧!”他指了指别处,然后没有再留下来。
胖子可能不想被其他人排斥,所以选择了与其他人站在一队。
“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怎么不过去?”张横看向我,“不怕我传染你么?”
他这么悻悻地说话,声称自己后背的是传染病,然后一个人走到了甲板的顶头,趴在护栏上低着头。
他刚刚的话,当然吓不到我。
“没必要去配合他们,你打算怎么做?”我跟上去这么回应他。
“你还算是条汉子……不像那些胆小鬼,他们肯定会告诉船长的,我会换条船……”他没想到我会靠近,语气中透露着一些意外。
“换条船?今后还是选择在这里吗?那你妹妹怎么办?”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我就意识到我说得有点多。
因为张横在之前的话里面并没有提过他的妹妹,我只是在脑子里回忆起了他们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有妹子?我们……之前见过么?”他这么问我,眉头皱得厉害。
这就很尴尬了,要坦白么?
他看着我的目光开始不怀好意,这可能跟他的过往遭遇相关,我不会去责怪他什么。
张横选择在这里当船员,这说明了他在那么长的时间里还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实际信息。
这对他来说,其实可以算是一件好事。
因为我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这件事并不单纯只关系到我一个人,它其实早就已经复杂到我没法掌控的程度。
知道得越深入一定会越危险,我觉得知道古修之与我之间事情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我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