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视镜中能看到的灯光最初有三点,两前一后,朝着我待的这辆警车而来。
我们后来的速度加快了很多,拐过几个弯之后就把身后的灯光给甩开。
也许是我的“司机”车开得很溜,但那三个灯光点也可能不是什么追兵,我不确定。
又几个弯道之后,我虽然不知道我会被带到哪里去,但迎着车头随后又撞落在车前盖上的铁网,以及由此开始不断上下颠簸的车身告诉我,警车现在不只是轮子脱离了平直的路面,并且还不走寻常路。
而且撞击发生的时候,车灯被关掉。
警车最后停的地方是一片林子。
我觉得我们并没有离开西京,能有这么多林子还黑灯瞎火的地方,同时又在短时间内到达,我猜到这里的位置或许是公园。
啪!耳朵里传来轻微的一声细响。
车里的灯全部被灭掉,小小的车内空间对我来说,充满着紧张的气氛。
不过突如其来的黑暗刚好方便了我的行动,我在这个时候很快把绳索割断。
但重获自由的我仍旧处于劣势,我觉得自己现在比普通人还要虚弱,可能对付不了车前座的那位。
几个眨眼时间过后,在离我们不远处的拐角出现了许多车辆灯光。
五辆警车排成一长串,从我们身后刚刚撞出窟窿的铁网旁呼啸而过。
如果他们是来追这辆警车的人,一定不会想到警车只是冲进了公园,停在了酒店枪击现场的附近,而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在凌晨四点的夜路上狂奔。
所以他们没有发现树林中这辆关掉车灯的警车,与我们错过。
我知道这段黑暗时间断然不会持续太久,所以一直努力积攒气力,甚至想着在黑暗中慢慢摸到前座,朝他的颈脖抹刀。
不过我没有那样的机会。
成功避开那些警车之后的又一会,车内的灯显得唐突但又很自然地亮了起来,将我和那家伙照得明白。
他回头看向我。
从我的目光仅仅能看到他有着笔挺的鼻梁,还有嘴巴上唇浓黑的胡须。
然后他摘下帽子,戴上了一副眼镜。
很像……他很像张横,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此。
而且在他开口之后,我更加确信我的判断。
“给我说实话,德国人……你到底是谁?!”对方用的是标准的国语。
德国人是刀疤脸之前在车里就提到过的,他可能也听到了,同时他的话里透露出来的是反复询问同一件事的语气。
而且他的声音完完全全就是张横。
虽不能排除世界上真的会有不仅长相接近而且连声音相似度都近乎为一的两个人,但我宁愿相信那样的概率是不存在的。
“张横?!”我问他。
“你见过我?!”他的回答让我吃惊,似乎是没见过我一样,眼神看上去仿佛都是真真的。
“你不是在船上么?……为什么……你会在日本人手底下做事?”
我记得张横很仇视警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给红色烧饼岛人做事比他仇视警察,还要更加让人不能接受。
“这和你无关……你怎么知道我去过船上?”他竟然反问我这个。
我心说我不只见过,还曾在甲板上掏心窝子说过话呢……我的迟疑不过眨眼之间,还没等到我再次开口,就听到他这么说道。
“你是船上的人么!?别想和我套什么近乎!我可不认识你!”然后他接着补充了这么一句,“还有,别叫我张横!”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见我,即便我是以AXiu·G的这个身份,我们之前也在船上见过了一面。
尽管他现在的模样和张横有所区别,但见过刀疤脸那样的神ps般的伪装之后。
我觉得我眼前的这个家伙可能只是个戴上副眼镜和粘着胡须的张横。
只是我不清楚他装作和我不认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甚至为他臆想了一个他被监控着,不得不否认自己身份的缘由。
这时我看到他有个很奇怪的举动,他似乎是从耳朵后面取下了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然后将它丢进了一只满水的矿泉水瓶,之后再晃了晃,直到那个纽扣一样的东西沉到了瓶底。
我还以为那是什么溶解于水的药,为了达到目的,他会把那瓶水灌到我的肚子里。
这种破事如果发生了,我并不会感到奇怪。
他随后把瓶子扔出了窗外,然后又继续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你现在不能死!”
即便现在那个看似窃听器一样的纽扣被扔出了车窗,他依然坚持不认识我。
好吧,我不得不接受他的说法,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气力去跟他争辩他为什么要伪装,不管他是不是张横,我最关心的是他现在要做什么。
凡事总有一个理由。
“好,那你……要做……什么……”我的回答因为车祸的伤势并不轻松,每吐一个字仿佛都随时可以用完我积蓄的气力。
所以
“你用不着知道,现在你只需回答我,”我看到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怀表举在我的眼前,怀表被打开后,露出了里面的那张女人照片,“你从哪弄来的?照片是从哪弄来的!?你有什么企图?”
我有些惊讶,原来我以为被我弄丢的东西在他那里。
这个不承认自己是张横的家伙关注点和我不一样,他说的是照片,仿佛是在告诉我这个女人他认识。
还没等我问这句话,他就印证了我的猜测。
“你们这些混蛋还要害多少人……你跟踪我上船的目的就是要图谋不轨!我告诉你……谁也别想对她做什么!”他说话的目光有些狰狞,一只手伸过来揪住我的同时发现了我身上的绳索已经散开。
然后我就看到他急忙从前座下车,来到了我所在的后座。
动作很粗暴,他直接把我拖出了警车,我的下半身落在外面,上半身趴在车座位上。
他就这么把我的脑袋按在车后座上,紧接着随手捡起散落在后座上的“手术刀”之一,将他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在这会意识到的事情有几件。
尽管我是有意表现得软绵绵,但现在只能像是老头老太晒太阳似的稍微活动下,真的要去反抗这个四肢健全而蛮牛一般气力的家伙,结果不会太乐观。
而我在他对我动手之前还把他当熟人,但他好像不是。
他下手很重,压着我脑袋的时候,腿脚同时撇着我的双腿,将我锁得死死。
大概是防止我逃跑,或者反击之类的。
我现在宁愿把他当作是陌生人,这样我自以为是的熟人心理错觉会稍微好受些。
“你想对她做什么?!”他继续吼道。
凌晨这个时候的公园,连条狗都没有。
他的吼声离我太近,这个大嗓门在安静的黑夜中折磨着我的耳朵。
我明白过来的另一个点就是如此。
怀表照片上的那个女人一定对他很重要。
可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更不可能会对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来。
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想这个……我不禁觉得自己真是个铁蛋背锅侠,身上的“锅”再这么下去,仿佛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赶超红烧饼岛的打铁生产总值。
“说啊!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有种他可能是在紧张的错觉……他在威胁我,其实完全不必要用上手术刀。
但他不仅用了,而且还在下猛力压住了我的脖子,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正常的我想要开口说话都很费劲,更别说现在这个仿佛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压迫之后产生的沉闷感,让我咳出了几声,这才让他松开了对我颈脖的压制。
“我不认识……”我摇摇头,如实回答。
“从哪弄来的!?”他继续问我,粗鲁如一开始。
“不……知道……”
我的回答和前一句一样,并没有任何问题,没有假话。
“玛德,我CNMD,还给我特么的嘴硬……”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话,但这是我这么久以来,听到的第一句仿佛久违的国语骂人,这远比我记得的奥斯西时口中吐出来的脏话要亲切得多。
因为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得我几乎以为我会成为中世纪的一份子。
没多久,我看到他的另一只手中拿着的是那把有着复杂花纹和凹槽的钥匙。
“喂!是钥匙没错吧?!有什么意义?从哪里来的?!”
看起来,他虽然认识怀表里的女人,但他和我一样都不知道这把钥匙的用途。
“CNMD,别跟老子说这是你捡来的!”
我从没听过张横这么粗鲁地飙过垃圾话,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蛮横,和我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张横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他真的不是张横么……我这么想的时候,整个人都被他拖了出来。
车外面没有灯光,我看不到他具体的表情是什么样,但能从他的动作里感觉出来,他完全不满意我的回答。
我被他狠狠撞在车后备箱上,撞击让我晕眩得更加厉害。
也是在这个时候,熟悉的缓慢感传遍了我的全身,我意识到我的“超体”反应似乎回来了。
啪啦!
车玻璃被他砸碎,而我成功地躲过了那一拳头。
他惊讶了一秒,也许是我躲开了他的攻击,这样的举动激怒了他。
所以他随即露出了更加凶狠的目光来,他接着朝我扑过来,将我按在地上之后,又被我一脚踢开。
手脚仿佛又能活动一般,我几乎是从地上蹦起来的,身体的状况和平常似乎无异。
很奇怪,不过我已经见怪不怪。
“等等!张横!你这是怎么了!?”我虽然对张横没有什么太深的情感,可也不想和他动手。
“我们在船上刚刚见过!你还对我说过阳顶山的事!还记得么?!”我想让他想起来一些。
因为我觉得他太不正常。
似乎是要拿我当成他发泄的工具一样,我意识到他还有个刀疤脸变态上司。
我想在那个变态的红烧饼岛人手下,绝无可能会有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但这个人和张横所有方面都这么接近……我甚至觉得他是张横的双胞胎弟弟一样的存在。
他要么真的不是张横,要么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这种可能并不低,我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说你的父亲在那里救你出来过!……”我几乎是把张横在船上告诉我的一切都复述了一遍,想要唤回他的一些回应。
可事实并没有如我所料。
他给我的回应可比我想象中的要激烈得多。
我差点忘了他身上的警员制服,他这时对我拔枪了。
砰!砰!砰!砰!砰!砰!……
我没数他到底朝我开了多少枪,也许五枪?六枪?
不过都被我成功躲开,我借用着超体的反应与他周旋在警车周围,最后我躲进了周围的灌木丛里。
也许是我刚刚的动作太快,让他没反应过来,他没找到我躲进树林中的方向。
我看到他围着警车绕了一圈,朝着我反方向的树林看去。
我们两人仿佛是在警车两边经历了一小段诡异而安静的时间空隙。
谁也没发出声音。
他可能意识到我进了树林,但不知道我具体位置,安静了一会之后他开始一边举着枪,一边朝树林摸索着过去。
他还在找我。
而我目前的情况不算乐观,因为我对自己的身体有了些不好的发现。
在我躲闪掉这一连串的子弹射击之后,现在停留在树林里的这一小片刻,我能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超体反应正在渐渐消失,似乎只要我停下了动作,我的疲惫感就会变得越来越重。
我的手边并没有能够让我继续保持刺激的绿色针剂。
时间绝不能拖长,再多几分钟,我可能连跑都跑不动。
而且我必须回到警车里去,因为我的东西都在警车里。
于是我冲回了警车旁,而且并不是不动声色,树叶的窸窣之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我们之间隔着一辆警车。
我贴着警车的后门,虽然躲着没看他,但我能感觉出来他正朝着我刚刚出来的树林方向走去。
警车内的车灯光有限,我只要不打开这边的车门,我仍然是处于黑暗处。
然后我很快就听到他的脚步声远离了警车。
缓缓探出一点点脑袋,我也看到他正背对着我朝着我之前藏身的树林方向走去。
这算是个不错的好消息,于是我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车后座那边。
我渐渐地摸向车后座的车门。
不过有些糟糕,如同昙花一现般的超体反应也许正是我此时身体上的回光返照。
因为我抓住门把的手开始发抖。
而且越来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