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相遇这回事
by未由
人和人的相遇一定有其必然的意义。人之所以能有所改变，全是因为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遇见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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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大叠大叠的作业本到教职员室去时，施苒不止一次地想到，这难道不应该是课代表的工作吗？怎么全都落到自己头上了？然而这也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久而久之，施苒也习以为常了。
这所“筱樊私立高中”是有名的私立名门学校，众多富家子弟豪门千金都就读于此。校园环境优美，教学设备先进，师资优良，升学率高，是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理想高中。只是由于昂贵的学费和严格的入学条件令许多人都望而却步。
即使知道这里是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但为了将来能有更好的出路，施苒用尽全力考取了奖学金特招生，以全校第一的优异成绩免交学费入读这所名门高中。
而在满是家境优越的有钱人家云集的环境中，普通家庭出身的施苒总是显得小心翼翼。为了不被排斥孤立和成为欺负的对象，只好勤劳些多做点事。
施苒敲门后走进教职员室，发现班主任不在，便把作业本直接放到桌子上。抬头时看见教务主任桌前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正背对着自己和教务主任说着什么，一身剪裁合适的崭新校服穿得利落挺拔。
施苒没有多留意，准备转身离开时，教务主任突然叫住了自己：“那位同学，麻烦你带这位新来的转学生到高二3班去。”
施苒停住脚步，再一次看向那个男生。此时男生终于转过身，施苒也因此得以看清他的脸容。
在往后的一段日子里，施苒用了很长时间才能完全消化掉这一瞬间短暂的相遇。心口仿佛被某种莫可名状的感觉突然侵袭，捕获了所有知觉。自己像是一直处身于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隧道中，列车经过漫长的等待和蜿蜒前行，终于在这个刹那冲出洞口，碰触到了天光破晓。
而他，就是那道光。
两人并排走在走廊上，施苒忍不住一再用眼角余光偷瞄身旁的男生。他个子十分高挑，自己大概就只能够到他的胸口而已。端正的脸上，细致的眉眼，直挺的鼻子，侧面流畅的线条，从下颌、发际到肩线，一气呵成，宛如一件巧夺天工的宝物，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走到3班门前时，施苒站定脚步，向对方说：“这里就是了。”
男生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定定地看着施苒。
施苒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发问，对方就突然说话了。
“你……是这里的学生？”
“呃？”虽然有点莫名其妙，施苒还是直觉地回答，“是啊。”
“多高？”
“什么？”
“身高。”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奇怪的问题，但施苒依然没有多想地答了。
“呃……1米45……”说完连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身高一向是她的软肋，施苒从来不喜欢别人提及。但不知怎的，男生问起时，自己却坦率地照实说了。原因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上面蓦地发出一阵不可抑止的笑声，男生夸张的语气传来：“不是吧！这么矮？开始我还以为是哪里的小学生混进来了呢。竟然还是高中生，真叫人难以置信。”
一下子，施苒的脸羞愧难当地红透了。她猛地抬头，睁圆了杏眼满含怒火地死死瞪着面前欺人太甚的男生，浑身气得发抖，真想当场就发作。
男生无视女生的愤怒，伸出手按在她头上揉了几下，扬起嘴角，弯下腰靠到女生耳边，用调笑的口吻说道：“小矮人。”然后潇洒地越过女生，推开门走进教室。
施苒只想立刻放声大吼发泄怒气，真希望能昭告天下，那个可恶的人看似完美的外表到底是怎样一个弥天大谎！
那辆历尽艰辛的列车来到地面上没有多久，就掉进了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2
有新来的转学生的消息以令人惊讶万分的迅猛速度传遍了全校。事后施苒才知道，原来那个大骗子叫夏浅世，是某个知名跨国公司总裁的独生子，是有钱人当中的有钱人。所以，头顶七色光环的他，即使在这所尽是上流贵族名媛的高中里，也显得特别与众不同，熠熠夺目。在转校当天，就立刻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每一个学生都在讨论和交换关于他的情报。
下午放学后，走在校园里的施苒看见一群3班的女生围着夏浅世，嚷着要带他参观校园。虽然她暗地觉得好笑，但再看看人群中的夏浅世，就可以明白女生们如此疯狂的举动也是无可厚非的。
明星般的样貌，与模特相媲美的身材，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放在哪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虽然校内帅气的人不少，但能出其右的却屈指可数。所以，也难怪平时总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千金大小姐们会甘愿放下矜持，甚至争先恐后地谄媚讨好了。
施苒没有继续看闹剧，而是径直走向她的目的地——图书馆。
筱樊私立高中的图书馆造型古典，内部布置优雅舒适、安静宜人，而且藏书丰富，是非常适合阅读的一个场所。学校里的学生不是压根不喜欢读书，就是家里有私人的藏书室，不屑到图书馆这种公众的地方去，所以图书馆里人迹罕至，经常只有施苒一个人来。
这么棒的环境，比起任何一个自习室都要来得好。所以放学后，施苒总是喜欢到图书馆看书写作业，这对她来讲，简直是一种享受。
这天下午写完作业后，施苒发现时间尚早，便想找一本书来看看。她走到外国文学区，逐本逐本地查找，终于在比较靠上面的地方看到了《莎士比亚全集》。但她用尽全力踮起脚尖还是够不到书，平时用来拿书的小板凳又不知被人放到哪里去了，正在懊恼的时候，一只纤瘦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的头顶，把书本抽了出来。
施苒想抬头看，对方却已经先一步把书轻轻压在她头上。
夏浅世笑着说：“给你，小矮人。”
一瞬间，施苒的脸又全红了。之后，她发觉每次见到夏浅世，自己都会不自觉地脸红，各种各样的，意义不明的脸红。
接过书，施苒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总是叫别人“小矮人”，他以为自己是“白雪公主”啊？虽然除了腹诽之外，也还想向对方道一声“谢谢”，但不知为何，这两个音节却硬是难以说出口。
“我们又见面了呢，小矮人。”仿佛习惯般，夏浅世又伸手揉了揉施苒的头。
用力地别过头躲开某人的魔爪，施苒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就不能在这里吗？”能听得出是含笑的语气。
施苒没有理他，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夏浅世也跟着走了过去，边走边说：“这里不错啊，挺安静的，又没有人，正好用来睡觉。”然后他在靠窗的长沙发上躺了下来。
施苒终究压抑不住好奇心，问：“那些女生们不是要带你参观校园吗？”
“是啊，这里的学生都太热情了，拖着我跑了好几个地方，累死人了。”舒服地躺着的人散漫地发出慵懒的声音，“而且还要一直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实在受不了，所以我就趁别人不注意时溜走了。”
“哦，那还真是辛苦你啊。”
“对啊，贵族可不好当，哪像你们平民。”
竟然这么刻薄地讽刺别人！施苒生气地想要刁难他一下：“不过你在我面前露出这么无防备的样子可以吗？难道你不怕我向全校学生揭穿你的真面目？到时你一直用心维持的王子形象就会毁于一旦了。”
“哼！”非常不屑的语调，“你以为一个连教务主任也叫不出名字的平民学生所说的毫无根据的话，大家会轻易相信吗？要知道，我平时可不是白忙的。”
这个可恶的大坏蛋！人前人后两个样的双面人！卑鄙无耻的小人！大骗子！施苒刚想脱口而出地骂出这些话，那边却无声无息地飘来一句：“但正因这样，我才不用在你面前装。”
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都沉寂下来。
图书馆里飘浮着一股书香气息，遥远又袭人。时间仿佛看得见似的，流动得异常缓慢。当施苒再次看向窗边时，那人似乎已经睡着了。窗户半敞，习习凉风吹进来，鼓起了纯白的窗纱。斑驳的亮点，在男生精致的脸上落下了半明半灭的光影。
书本翻开了半天，但女生丝毫也看不进去。意识里总是在意着旁边的男生，一想到这点，就魂不守舍。男生那强大的气场，实在令人无法忽视。在校园中远远地看见他时，总觉得他是那样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现在竟然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真是不可思议。
到了图书馆关门的时间，施苒轻轻拍醒了夏浅世，然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图书馆。这时，施苒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怎么会突然转校来这里？”
“没怎么，就是家人要求，就转了。”依旧随意的语气。
“没有特别的理由？”
“哪能有什么理由啊。”说得有点无奈，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施苒还以为对方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期转校而来，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原因。
走到校门口时，一辆加长版的黑色豪华房车已经等在那里。
“接我的人来了。”夏浅世看向施苒，“要不要送你回去？”
施苒连忙紧张地摇头：“不用了，我家很近，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那好吧，再见。”率性地挥了挥手，夏浅世就转身走进车里，然后黑色房车便扬长而去。
看着刚才夏浅世孑然的背影，施苒不知为何会想起站在人群中的他。那时的他，看似谁都能接近，但其实谁都接近不了。
3
从那以后，施苒经常能在图书馆遇到夏浅世。不过前者是在那里用功学习，而后者却是在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睡大觉。
然而借着图书馆这个契机，两人似乎渐渐熟络起来，虽然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在斗嘴。但男生和女生的这点交情却从来不曾向外人道，仿佛是事先说好了般，在其他同学面前，两人都不会主动和对方说话。
并不是刻意而为，只是双方都很有默契地佯装成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一个是光彩夺目的天之骄子，一个是专心读书的普通少女，怎么看都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世界里的人。可是在僻静的图书馆这个小天地里，他们却能暂时放下束缚，展露一下真性情。于是自然而然的，放学后的图书馆便成了他们共享的秘密场所。
女生正伏在桌上埋头苦干，高挑的男生进来后径直走向窗边的长沙发，躺下后才不打招呼地说：“你也挺厉害的嘛。”
“什么？”男生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常常弄得施苒一头雾水。
“考了第一名啊。”
这时施苒才明白原来男生说的是前段时间的期中考试，成绩排名都已经在布告栏上公布出来了。想到这个，她不由得笑了起来：“那是当然。不过没想到，原来你的成绩那么糟糕啊，排名那么后。”
夏浅世嘴角扬起，促狭地眨了眨眼：“你竟然这么留意我，还特地去找我的名字啊？我真是受宠若惊呀。”
“哪有！”施苒气得红着脸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过了一会儿，施苒还是忍不住问，“但是你的成绩那么差，家里都不会有意见吗？”
“才没关系呢。”一贯的闲适随意的语气，“成绩好坏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反正我迟早是要出国的。”
“呃，是这样吗？”第一次听到的消息，始料未及的程度令施苒有点惊讶。
“家里都替我把道路安排好了。高中毕业就出国接受量身定做的英才教育，学成归来就接手管理公司。所以在那之前我就尽情玩乐好了。”
施苒蹙蹙眉：“但那样你都没所谓吗？难道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夏浅世交叠着笔直的双腿，躺得舒舒服服：“那不是很好吗？别人都帮你做好了决定，选择好了道路，你只要遵从就行了，多轻松啊。”
每当男生露出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时，施苒都会觉得，其实他是在勉强自己。她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没有任何感觉的人，只是有人擅长装得毫不在乎。
男生突然转了个身，看向女生：“这样说来，你对未来又有什么计划啊？”
施苒没有看他，而是一脸认真地盯着书本：“考上一流大学，再考个公务员，然后过上安稳无忧的生活。”
意料之中地听到一阵夸张的笑声：“不是吧？你说真的啊？”夏浅世抱着笑痛的肚子，完全毫无形象可言，“你的理想怎么这样平凡啊？”
施苒再次用力地瞪了他一眼：“不用你来评价我的理想！”
从敞开的窗户传进来阵阵清脆的蝉鸣，渲染着夏日特有的气息。
专注看书的女生一直感受到旁边投递过来的视线，慌乱的内心汹涌澎湃，却还是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波澜不惊。女生最后终于受不了了，硬着头皮板着脸转过去说：“你盯着我干吗？”
谁知夏浅世出其不意地露出一个叫人措手不及的笑容：“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没有朋友？”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毫无关联。
“哈？”施苒反应不过来地愣了愣。
“你看，放学后这个时间应该多数人都会和朋友玩耍吧？但你却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的图书馆里，这不是很显而易见吗？”夏浅世利落地挺身坐起来，伸手揉揉睡乱了的黑亮短发。
仿佛被一针见血地说中心事般，施苒脸上瞬间滚烫滚烫的：“你还不是一样，那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我跟你可不同。”修长的手指指向窗外，“外面可是有一堆人排着队等着想和我交朋友，只是我不想要。这点你可要清楚。”
即使夏浅世不说，施苒也很清楚，自己和这里的学生合不来。虽然也有人会主动找她说话，但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不是拜托她帮忙做某些麻烦事，就是借学科笔记。那样的人不算是朋友。
施苒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别过脸：“哼，不用你多管闲事。”
夏浅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这是在担心你啊。”看施苒没什么反应，又换上可怜兮兮的嘴脸，“小矮人这么凶，真是不可爱。”
“啪”的一声，施苒合上书走人。心里在不断怒吼：真是不讨人喜欢的“白雪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