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下午,天色不错,秋高气爽。
江蓠母亲是信佛的人,听说缘尘寺之后,所以更喜欢得不得了,其实来这里,她是准备让母亲开心的,知道母亲喜欢在佛寺里烧香拜佛。
原来还真的有。
香烟细细袅袅,如丝如缕般的腾挪在一片树木的郁郁葱葱之中,时而不时的还有几株红色的枫叶树点缀在一片葱郁之间,景色很美,路幽且长,红砖青瓦的寺庙直通花木深处,虽然幽深,并没有能阻止来往往的虔诚香客。
她还听说,只因这里是求姻缘的,所以缘尘寺又称月老庙。
背着孩子的江蓠站在高高的寺庙前,嗅着浓深的檀香味,不由的抿唇笑笑,“妈,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元芜,下来走走,妈妈累了。”江蓠母亲示意贴挂在女儿后背上的外孙女下来。
女儿乖巧的跳下来,牵起江蓠母亲的手,清脆的说,“外婆,我们进去看看。”
“好。”
母亲故意在外孙女元芜耳边神秘兮兮的嘀咕了一会儿,女儿则指着刚进门的另一侧厢房对江蓠说,“妈妈,听说那里很好,我们去看看。”
其实这里是缘尘寺求签的地方--姻缘堂,人很多,都要排队。
江蓠本来想离开,后来母亲和孩子却替她排了很久的队,她不得不硬着头凑前,在一位寺僧的主持下,哗哗啦啦的晃了半天竹筒,她才抽到一支写着黑字的竹签。
寺僧微微撩起眼皮,瞄了江蓠一眼手中的竹签,眉头微微皱了下,声音瓮声瓮气,却很清晰,“施主,下下签,要不要看?”
江蓠一笑,心道,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天命,还怕这个吗?所以她朝着寺僧点点头,表示同意。
寺僧亲自从竹筒将那一支黑字的竹签取出来,双手奉给身前的江蓠,江蓠接过签,只见上面写着:
杜若年年河边绿,蘅芜一岁一枯荣,并蒂生长终缘浅,只缘一生缺个芜。
“什么意思?”江蓠皱眉的看了眼又闭上眼睛的寺僧,不由的转身欲离开,她才不相信这上面的意思呢,不过她还是想知道这首诗的意思。
待她走了三步远的时候,寺僧微微撑开细细的眼缝,叹了口气,眼角闪过一丝淡淡的婉惜,“江蓠施主,天机不可泄露。”
江蓠扭头一愣,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后来,她发现寺僧继续接待下一位求签者,继续晃筒,仿若和自己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江蓠摇摇头,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了。
接着,母亲一边在后面念叨的问,“刚才那首诗是什么,我只记得前边是什么杜的,给我念念?”
“妈,没有什么。我没记住。”她不想说了,这四句诗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脑海里,她一直想不通这首诗的意思,更想不通,寺僧怎么就突然间知道自己名字的。
或者是听错了。
出了寺,母亲拽住江蓠,忧心忡忡,“你说,这么大岁数了,不行再找一个吧,帮衬着过日子,你看我,岁数也渐渐大了,以后得找个人照顾你和元芜吧。”
母亲一提元芜,江蓠不禁笑了,想到最后一首诗,下下签里,不是说自己缺一个芜字吗,可是自己的身边明明就不缺芜?女儿叫元芜,而且字典里还有几簇靡芜,真是瞎说!
她这样一想,也就释然许多,可是心里还一丝捉摸不透的东西。
记得,前一段时间,自己不是去过杜若蘅的新公寓吗?那里靡芜青青,香气弥漫,而她也在他家里看到了寒蕙蕙,自己不能打扰他幸福的生活,就像以前,她现在可以确定,杜若蘅无论如何是曾经喜欢过自己的。
她是这样想的。
只是那一封信,她还没有看过……
这样,她觉得一生已知足,好歹不是一个人的暗恋,并不是自己一直孤单的付出,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了却一桩青春曾经的心意。
回到家乡小城,
江蓠为了吉他的事情,专门又去了一趟开满靡芜花开的公寓前,她戴了墨镜,换了一身黑色的风衣,戴了一顶遮帽沿的帽子,还戴了口戴,她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人认出他来。当时自己站在镜子里都认不出自己。
寒气有一点加重的某个夜晚,
月光如水,可是公寓楼下的芬芳却不曾递减一分,她默默的等在路灯下一个容易看清楚他的方向,静静的伫立,静静的等待着时光一寸一寸的从自己的手心里穿过,从心里淌过,潺潺而流。
从不寂寞。
本以为,她觉得就像2002年的那一个冬天,为了看他一眼,就要等上三天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她就等到了他,他是从一辆大众的越野车上下来的,一身黑色的风衣,黑色的墨镜,一条白白的长裤,映着他笔直的腿。
口罩后的脸上不禁绽出一丝笑容,她呆呆的凝着那边的方向,竟然忘记要收敛自己的情绪。
只是几秒钟之后,车上又跳下来一团蓝色的小东西,微微的夜幕里,她看到的是一个戴着线绒帽的男孩子的脸,江蓠的笑容有几分涩然,她僵住了刚才的表情,双手还是紧紧的插在裤袋里。
一刹那间,
杜若蘅的眸子突然掠过到她的方向,一动不动,她吓坏了,迅速的转身躲到身后的暗墙处,和漆漆的夜色融为一体,心扑扑的狂跳,她害怕他发现自己,身子紧紧的靠近冰冷的墙面,眼前一片雾气萦萦,遮住天空那一穹寂寞的颜色,她呆呆的凝着,一点也不敢眨动双瞳。
最后她的眼皮累得不由的酸痛阖起,一滴水迎风而落。
过了好久,江再转过头,走出暗处,心痛的盯着刚才他下车的地方,发现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浓浓的幕色笼着一幢高楼,她从暗处走出来,抬头凝着他家的方向,灯火通明。
窗帘上,一大一小,正在说笑,大手握着小手,温馨惬意,像是雕刻在窗上的黑色照片,一频一动,都抻着她脆弱的灵魂,一拽一拽的疼。
她默默的为他许愿,祝他幸福,然后擦擦眼角的泪,转身向外走去,走得很慢,途中的她依然能嗅到,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淡淡靡芜的清香,很遥远,仿佛从时空里穿梭而来。
江蓠有些释然,真正的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安然无恙的幸福吗?现在或许真正到了自己该放弃的时候……
她从不否认。
他依然是自己内心那一道永远抹不去的阳光,虽然这一米阳光从未真正的走进自己,可是他却无处不在,无处不在自己想他的时候,都会想起他俊逸美好的样子。
白衣长裤,笔直颀长的站在白杨树下,那样安详宁静。
江蓠突然间忘了一件事,那封信,她一直不知道那封信写了什么?她想,或许真的是写给自己,不过,他的幸福已经证明那封信早已不重要了。
江蓠缓缓的走回家中,回到卧室,第一件事就是翻开她的字典,低头望着那一簇已经干枯透明的靡芜,虽然叶子不再青翠,然后弥香越浓,从不消减。
合上字典,她悠悠的望着窗外的方向。
记得2004年毕业后,她在天尘律师事务所实习,有一次下班途中认识了一个叫做藉凌风的警察,他也拥一双幽深明亮的大眼睛,细细长长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弯了下来,像一枚上弦的初月,弯弯的……
窗外很静,静到听不到任何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