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躺在隔壁的陪床上，大半夜连身都没有翻过一次，还以为她睡得很好呢！
“睡了啊！可能是没睡好！”张萍摸摸自己的脸。“怎么，很难看？是不是有黑眼圈了？”
“不难看！”这是实话。张萍没有化妆的时候，远比化妆的时候还要好看，也更真实。即使是眼下淡淡的烟青色也无损她的美丽。
张萍抿着嘴笑了笑。“骗人，我自己照镜子去。等着，我给你打水刷牙洗脸。”
看着她的背影，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这是恢复过来了？还是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更深了？
唉，女人的心思，我是真的弄不明白。
不过眼下不是去研究张萍的时候，我得去看看洪瑾萱。
这家医院的外科ICU在十二楼。
看着外面挂着的SICU的门牌，我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不是ICU么？多了个S是什么意思？”
医生刚才来查房，本来是严禁我走动的。在我强烈的要求，以及知道我的嫂子就是昨天车祸中，被钢筋贯穿身体的伤者之后，才勉强同意让张萍用轮椅把我推过来。
“ICU，只是重症监护室的统称。可实际上ICU病房也是分‘专科’和‘综合’关系的。SICU指的是外科重症监护病房。”一个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转头去看。
只见一对衣着得体，外貌出众的中年男女正站在我们身后。
“你好，我是洪成勋，这位是我太太刘文瑞，你是王野是吧？”中年男人对我伸出手。
我知道洪成勋其实已经五十有六了，可因为生活优渥、保养得宜，所以看起来外表年龄比真实年龄要减个十岁，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魅力大叔。
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鬓角有些斑白，却丝毫不显老迈，反而给他增加了几分成熟睿智的魅力。
洪成勋高材很高。我现在的身高是一米八四，可洪成勋好像比我还要高出一两公分。
伸出来的手也是骨节分明，修长匀称。一看就是生活无忧，不需要进行任何体力劳动的上等人的手。
“您好洪……先生，我是王野！”我忙伸手和他握了握。
对于该怎么称呼洪成勋，我经过了短暂的犹豫。如果要从洪瑾萱的关系来论，我应该称呼他为洪叔父，可又觉得好像有些上赶着套近乎的感觉。
星盛是星海最大的地产公司，洪成勋做为这家地产龙头老大的掌舵人，在星海也算是一号人物。多得是人想要借用各种名目和他攀关系、套交情，想从他身上或多或少的捞些好处。我不想让洪成勋以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犹豫了一瞬，还是硬生生把已经快要出口的“叔父”两个字，换成了先生。
洪夫人显然没有和我握手的意思，只是微笑着站在洪成勋身边，对我点了点头。
“您好，洪夫人！”我对她笑了笑。
洪夫人看起来也很年轻，像是四十出头的样子，至于实际年龄，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对中年夫妇不论是从气质上，还是长相上都极度般配。
洪夫人也是个身材修长的人。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即便是在东北女人之中，这样的身高也算的出众的。
她并不是那种第一眼美女，粗粗一看，只觉得长相温婉，再多看几眼，就能发现她气质比外貌更加出众。满身的书香之气，显然也是大家出身。
“多谢你能来看望我家瑾萱。”洪成勋脸上带着合宜的微笑。“昨天的事情我都听金秘书说了。期间也多亏了你诸多帮忙，让瑾萱不至于在我们不在的情况下，陷入困境之中！在此，我洪成勋对你表示由衷的感谢。以后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你尽可开口。为了瑾萱，我可以许给你一个承诺。”
“洪先生客气了，洪瑾萱是我的嫂子，帮她，我义不容辞！”洪成勋的话听着客气又有礼，可我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呢？“不需要洪先生的任何报酬。”
我帮洪瑾萱，是因为她是洪瑾萱，不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也不是因为她身后站着个洪成勋。
可能很多人做梦都想要听到洪成勋的这句话。这可是星海房地产龙头老大的一个承诺的，分分钟可以拿去换成大把大把的钞票。
可我王野图的并不是这个。
我只要一个目的，那就是洪瑾萱的安好。为此，我可以拿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取，哪怕是要我的命，我都不带皱一个眉头的。
洪成勋这种仿佛和我撇清关系的作法，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还是说上位者，一般都以利益来衡量一切？所以也就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用利益来换取的？
“你先别忙着拒绝，以后可能用得上也未可知呢？”洪成勋对我笑了笑，看向站在我身后的张萍。“张处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三年前好像见过一面，那时候，你好像还是……”
“那时候我还是科长。”张萍大方得体地和洪成勋握了握手。
洪成勋对身旁的洪夫人笑了起来。“短短三年的时间，就从科长升迁到了处长的高位。果然是后生可畏啊！文瑞，你说是不是？”
洪夫人看向张处长，认可地点头。“的确如此！”
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洪夫人的声音。粗嘎沙哑的音线，和她整个人的形象完全不搭。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我几乎不相信这声音属于眼前的这位中年美妇。
诧异只是一瞬，我也掩饰得很好，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了。
张萍和洪夫人打完招呼，这才继续和洪成勋说话。“洪先生过奖了，我现在既不是科长也不是处长了，只是无职无业的游民一个，您们二位刚才可是谬赞了哦。”
说了句俏皮话，把我和洪成勋之间古怪的气氛打破了些许。
“乳鹰初啼，志在千里。张处长只是暂时蛰伏而已，以后必有大成就。”洪成勋说了句场面话，对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是来看望瑾萱的，那就这边请吧！”
这家医院的SICU有两道门禁。家属和探视的亲友可以凭磁卡通过第一道电子门。然后透过大幅的透明玻璃窗看到第二道门禁之内的，真正的病房的情况。
洪成勋用磁卡刷开第一道门，侧身让张萍先被我推了进去，他和洪夫人落在后面几步。
通过透明玻璃窗，我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墨绿色观察床上的洪瑾萱。
她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铺陈在枕头上和被单上，大半张脸都被呼吸罩遮挡住了，只能看到她紧闭的眼睛。
和昨天被推入手术室之前比起来，洪瑾萱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再是那种频临死亡的青苍，却还还是没有多少血色。
一个全身被罩在消毒服里，只露出眼睛的护士，正围在她身边，记录则仪器上的各种数据。
看着被各种仪器的管子连接在身上，手上……像个被研究的对象一样，躺在冰冷的病房里的洪瑾萱，我心里一阵阵揪疼。
我想要触碰一下洪瑾萱，想要知道她的身体现在是不是温暖的，还是说像我想象的那样，也和那些仪器一样，是冷冷冰冰的。
可是伸出手，触碰到的是阻挡在我和她之间的，冰冷的玻璃。
看着自己的手指在玻璃幕墙上留下的淡淡的，因为温度差异而引起的雾气，又看着它们慢慢消失，我眼眶酸涩得难受。
“王野……”张萍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没事！”用尽力气把梗在喉咙口的硬块咽了下去，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别担心，医生说瑾萱很争气，她恢复得很好！”洪夫人粗嘎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她已经度过了术后的第一个危险期。她没有因为麻.醉药物对呼吸中枢的抑制和影响，产生术后的呼吸困难，只要接下来没有肺部和胸腔感染，那么第二个危险期也快迈过去了。”
我其实听不懂洪夫人太过专业的术语，可是还是认真仔细的聆听她的每一个字，生怕遗漏了任何细节。
“在来的路上，我们本来商量过，想在瑾萱稳定之后，把她转移到帝都或者浦海去，那里的医疗条件毕竟更好一些。可是来了以后，才发现在这里，瑾萱也能得到很好的医疗和照顾，所以，我们也就不折腾她了。”洪夫人对我笑笑。“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只希望这次痊愈之后，她接下来的人生，能过得顺遂安乐。王野，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明白，可是合在一起，我又有些不太确定，或者说不太敢确定了。
洪夫人话中暗藏的意思是指，我就是那个让洪瑾萱不顺遂，不安乐的祸源么？
“王野，我知道你和我们一样关心瑾萱，那么我们的目的应该是相同的。你可以为我达成这个愿望么？”
这让我怎么回答？
洪夫人的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她的意思很明白。她这是让我远离洪瑾萱啊！
我能答应么？
当然不能！
我找了她四年啊！这四年以来，找到她，是我唯一的愿望和目标。现在好不容易达成了，我却要转身离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