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北心头一紧,指甲深深地插入自己的掌心。
她咬着牙,每个字都说得极为困难:“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你既然不信,何必找我来听我说?”祁思远支起一只手抵住下巴,舒展的眉宇像在恩赐什么:“你也不用担心,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尊重他的选择。所以你要让我放弃,让我离他远一点,怎么不去对他说呢?这些事本就是两厢情愿……不过莫小姐,看着他对过去念念不忘你好过吗?如果是你主动离开,姿态也会好看一点,你说是吗?”
对面那好看的唇形缓慢地一开一合,如果手边真有杯咖啡,莫北北可能会冲着那水润的双唇泼过去。她手指都绞在一起,嘴里微微发颤。过了很久莫北北才终于冷静下来,想到一些什么反击的话,硬是把胸口的气流压回去,学着祁思远的样子假笑了一下,只不过可能没她这么自信好看。
她听见自己说:“你自说自话真是可悲,简皓南那么有责任心,如果你的孩子真是他的,他会让你们没个名分?如果他对你还有感情,干嘛还困在我这里对我低声下气?我来对你说离他远一点,也是想告诉你,你主动放弃,姿态会好看一点,你说是不是?”
祁思远的脸终于僵滞了一瞬,仿佛被戳到了痛处。然而也只是一瞬便又带上愉悦的面具,莫北北几乎以为那是她的错觉。
“你本人和他描述的有些出入,不算太愚钝,不过的确是巧舌如簧。”说完她就拎起身旁的刺绣小包,起身说了句“我还要去接我女儿下课,再见”。
说完她就带着微笑离开,像是刚刚完成一场完美的演出。
祁思远离开不久天际就飘来一丝黑云,低压压的。
莫北北望着窗外,觉得心里有点空,却又很闷,像是整个胸腔里都布满了十足压抑的气流。自祈思远一走,她就松懈下两颊笑僵的肌肉,眼角都耷拉下来。
祁思远说的话,即使挥去那些刻意的讽刺和激将,挥去那个难辩真伪的孩子,还是正中红心地戳到了她心里最敏感的底端。莫北北记得一段时间之前,她也问过简皓南这个一直让她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记忆里,简皓南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回答。
她想了很久,无果。她很普通,最平凡不过,扔在人堆里马上就不见了。他如果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也多得是比她更好的选择。就连一见钟情这种最不可能最矫情的理由她也想了,仍不能说服自己。反倒是方才祁思远说的话,给了她最合理的解释。
窗外的景观慢慢变得朦胧,一场倾盆大雨果然顺时而至,细碎的雨滴爬满了旁边的落地窗,从上而下地淌着,莫北北偏着头,从水雾朦胧的玻璃里看见自己,影子和雨水混在一起,竟有点像哭花的脸。
她没有带伞,静坐了很久雨还没停,她又听见手机响,拿出一看是简皓南,怔忡了一阵,铃声断了,又响了第二遍她才接起来。
“下雨了,在哪里?”
莫北北想了一想,报了地址,又看着窗外顿了片刻才说:“你来接我吧。”
简皓南很快就到了,莫北北坐上车的时候雨又已经变小,让她有一星半点的后悔。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不断摆动的雨刷,语气很是懒散:“打扰你了啊,没玩好吧?”
“没事,刚好结束,他也要去接人。”简皓南瞟过来一眼,不在意地淡笑:“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去江媛家拿东西了?”
莫北北耸耸肩,不作答。
一直到快回到家时都没有什么话,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车子的四周,两人间穿梭着静寂的气流。
莫北北拿起车前的香水瓶子看了看,心里空落落,脑子也有些乱,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简皓南,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嗯?”简皓南正将方向盘转向开进小区,答得漫不经心:“这是什么问题,你们杂志这期的情感话题?”
“你到底信不信?”
“唔……”他眯了眯眼,上下的睫毛都接在一起,唇角的弧度微微下弯,不是很赞同一样地摇了摇头:“这不好说。”
莫北北不再说话,把香水放了回去。那股清新的味道让她清醒了些,不再心存幻想。直到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又坐电梯到了楼上,简皓南终于在家门前一边开门一边轻捏了一下她的耳朵:“怎么又蔫了?嗯?”
莫北北抬头扫了他一眼,几秒后忽然转身就走。
后面的声音马上响起:“哎,你去哪儿?”
莫北北脚下不停,刚好拦到电梯,进去以后马上关门。电梯里的光很亮,晃的她迷迷糊糊。门正要合上的最后一瞬间她从缝隙里看见简皓南追了出来,蹙眉凝目,脸色沉得可怕。
电梯刚一下沉,她听到他在外面“咚”地一声猛捶了一下门,怒喝一声:“莫北北!”
下楼以后莫北北自顾自地走,步速越来越快,离身后的建筑物越来越远。天上还飘着一点毛毛细雨,无所不在地黏在她的皮肤上,又钻进她的衣领里,冰凉得让她颈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身后果然很快就有人追来,一下扣住她的胳膊,力度大得完全不能反抗。
她平静地回头,简皓南眉间不出意外地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薄唇微抿,一改方才的淡然笑意。
“不知道还下着雨吗,你又胡闹什么?多大了怎么总是那么不懂事,生病了又要人照顾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却有些冲,一听便知是真的生气,却又隐忍不发。她看到他另一只手都紧紧地握了起来,凸出的指节很是分明。
莫北北看着他冷笑了一下,这样的表情极少在她脸上见到,笑得让人心里发颤,语气却四平八稳:“我就是胡闹就是不懂事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后悔了所以不愿意照顾我了?那当初怎么就找我将就了呢,你这到底是虐人还是自虐啊?”
简皓南手上的力量还是没有放松,脸上的表情复杂地看不出真实情绪,面部线条却极为僵硬。他顿了几秒才冷着声调说:“你说的什么话?”
“大实话啊。简皓南,你跟我结婚,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吗?你们不是已经和好了吗,我还有什么用?我主动滚蛋,不是正合你的意?”
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瞬,莫北北想借机挣脱,却又在一秒之后被抓回去。
简皓南的脸变得很苦涩。
“你又听什么流言蜚语了?你宁愿去听别人说的,也不愿意听我说的?”
“听你骗我?”
“……”简皓南哑口无言了一瞬,再度开口时带了些无奈,嗓音也有些沙哑:“怎么又翻旧账了?我以为我们已经说通了。”
莫北北的眼神清清淡淡,左看右看唯独不看着他,手执意要挣出来,平静地说:“我后悔了。”
她说得那样不以为意,任性得让简皓南毫无办法。他双手去扳她的肩,肩膀上的衣服凉得像湿透了一样。
“下着雨呢,要发脾气一定要在大街上?回家再说……好不好?”
他最后的几个字隔了一阵才补上,语气几乎变成恳求,莫北北怔了一瞬,这样的卑微在他身上是从未见过。
然而两秒后莫北北又回过神来,退了两步离开他的手,固执地说:“不。”
简皓南垂手下去,眯起眼睛,隔着一臂的距离,像是全身脱力:“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莫北北直直地盯着他,雨丝落在他的眉头和颧骨上,整个人的表情有点落寞,有点恍惚,有点让她不熟悉。
或者,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熟悉过。
“我想离开你。”她一字一顿,轻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