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斐君几乎没有过完整的周末,星期六多半是要上班,甚或周日也时常需要来公司。下了班的时间总是留给了女儿,属于他自己的空间早已被家庭填得满满当当。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什么不妥。偶尔也会跟年夏提及婉兮和婉如,说周末带她俩去吃饭,被同事们看见了总是夸她俩又聪明又漂亮。年夏就喜欢他跟她聊起这些日常琐事,感觉离他很近似的。她也特别喜欢婉兮和婉如,他说这是爱屋及乌。年夏心里想我连她们的妈妈都很倾慕,但是她没有告诉詹斐君。因为他从来不在她面前提到妻子,担心年夏会不高兴,他自己就尝过这样的妒意。
有一回他非要追问傅禹是个怎样的人,年夏就说是个生活精致的男人,会把衬衫烫得板板整整,还喜欢用香水。他一下子醋意上了头,就说讨厌用香水的男人,娘里娘气的。年夏马上就后悔了,心里叮嘱自己再也不能跳詹斐君给挖的坑。但詹斐君越是来气,就越要想知道傅禹的更多细节。年夏大部分都糊弄过去了。
才不要上你的当了,你也是个小心眼。但这样的小心眼让她鼻头酸酸的,心里又甜甜的。所以她自己克制着很少谈及他的妻子。
傅禹和她仍然十天半月才见着一回。她也很少跟他拌嘴了。心里总念着詹斐君,年夏觉得傅禹做什么她都无所谓了,也没心思去追究了。但同时觉得她应该跟傅禹谈结婚的事。以前她觉得总要找一个彼此深爱的人才能谈及婚姻,如今她觉得那个最爱的人永远不能在一起,于是跟其他什么人结婚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需要婚姻,让父母放心,也让詹斐君放心她。
五月末,年夏和宋嘉住的房子租期到了,她又想着搬到公司附近去,于是在新街口南端寻了一套两居室,打算搬过去。这样以来,每天就可以走路上下班了。傅禹最近讨好似地许诺年夏他要来给她搬家。
结果当天年夏把东西收拾停当打傅禹电话,却被告知出差深圳一周后才回。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年夏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顿时生起一瞬绝望之感。我终归是对他报太多奢望了。她心里凄然道。
只好临时在网上找了搬家的师傅,年夏一人累得手脚发软。兀自瘫坐在满地狼藉的房间,看着满地的打包袋,坐在地上嘤嘤地哭起来。又是疲累又是气恼又委屈。周末的时候,詹斐君是联系不了的。
我这过的叫什么日子啊。只好打电话让简笛过来。简笛恰好从黄山刚回来没两天,天天鬼嚎着叫腰酸腿疼。年夏打来电话,她马上跳起来出门打车过来了。
“就知道傅禹靠不住!气死我了!”简笛一进门就生气得叫起来。
“先不说这些了。你要帮我啊。”年夏坐在地上,嘟着嘴指了指一地的错乱。
“好好好!你先歇着吧。”
简笛看到累到脸色苍白的年夏,心疼起来。心里又暗暗地骂起傅禹来。
年夏的行李太多,光衣服就装了四大包,简笛花了一整个下午才把主要的物什给归了位。“你自己都能开服装店了!你看看!”简笛抱怨道。
晚上俩人出去附近水游城吃烤肉。“我请你,恩人!”年夏满怀歉意地对着简笛笑。
“又便宜傅禹了!哼!”
“不要提那人行不行。闹心的很。”
“哎,我知道。”简笛知道年夏心里更难过。
“简小满,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每次搬家的时候总觉得凄然,这时候就想赶紧结婚成家算了,不然总有漂泊之感。哎。”年夏说着,心里一阵悲凉。
“当然有这种感觉。要不咱俩一起买个小房子凑乎着过呗。”
“好啊。你妈妈同意就行。我才不怕咧。”年夏翻着烤盘上滋啦啦响的牛肉片,夹到简笛盘子里。
“说真的。你真不能这么样跟傅禹稀里糊涂下去了。有些事情你要问清楚。我们年龄拖不起了。”
“说好不提的呢!”年夏都要哭出来了。尽管她的感情已经千疮百孔,年夏仍然选择掩耳盗铃,仿佛她不提及,一切都很完满的样子似的。她自己也知道,她实在是没有气力处理这些事情了。她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似的,身心都仿佛没有复元,如今非逼着她选出个是非,她只好选择逃避。
借着烤盘升起的烟雾和氤氲的灯光,年夏眼里又起了泪光,她悄悄揩去了,不能让简笛发觉。
一向自诩为敢爱敢恨无所无谓的大白羊,想着眼下活成这般窝囊样儿,年夏羞于对任何人提及她这慌乱不堪的生活。但她总觉着这种状态终究不可能长久,想是什么到来之前的过渡似的。
大概一周后,年夏才把所有的东西都拾掇完整。宋嘉不愿意走路上班。年夏只好一个人每天沿着中山南路走来走回。她挺享受这样的步行时光,可以静静地随便想些什么或者不想些什么,都随她高兴。但是大多数时候,走着走着就会想起和詹斐君唯一的一次散步来,因为想的次数特别多,所以仿佛那一晚的每一分钟都能被回忆的历历在目。
有时候走着走着就哭了,因为想起他对她说的话来。现在南京的法桐树已经繁茂成荫了。年夏很想在这个时候的法桐树下和詹斐君散一次步,哪怕只有一个小时也好。
年夏觉得这几个月以来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提前流完了。即便是去年夏天最苦难的那些天,她也没有这样成日里莫名其妙地哭。她每天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已经感觉不到日子在她身上流淌,像被困在认识詹斐君的那一天里面,再也无法前行。
詹斐君虽然没有亲见,但他仿佛都能知道似的。有一次他故意逗年夏,说太累了,不想这样爱下去。年夏半天也没有回他。“傻丫头,你是不是又在哭了。我逗你的。”年夏便破涕为笑。
六月又近尾声。昕眉突然打来电话让年夏和简笛周末去她学校帮忙监考。昕眉是年夏的大学同学和室友,她毕业之后又读了研,之后就在江宁大学城里一个大专院校当了老师。这几年昕眉一直邀请年夏去她学校玩,年夏总是拖延着,这会她说期末考试学校监考老师严重不足,让年夏务必来帮忙:“最好简笛也一起来啊。”
这次真的不好再拒绝了。简笛也满心高兴,兴许是监考这差事她从来没干过,一下子兴奋起来。
简笛和年夏第一次监考大学生考试,俩人都又认真又严格。晚上住在大学校园里,让年夏觉得阻隔了外面的一切纷扰,她逐渐快乐起来。“你早就应该出来走走的。你看是不是心情好多了。”简笛满意地看着年夏。
晚饭后昕眉喊她俩一起去打羽毛球。回来后年夏身体已经乏得厉害,但心情却轻松许多。她拿起手机想给詹斐君分享难得的好心情。却看见一个未接来电,号码是傅禹用过的,但是他说已经弃用许久的了。她心里嘀咕着,便回了过去。
“你怎么又用了这个号啊。”年夏打过去问。
“请问你是不是傅禹的女朋友?”那头却不是傅禹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声。
“嗯?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年夏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开始声音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我劝你赶紧离开他吧!他都是骗你的。”
“啊……请问你哪位,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年夏的手已经发抖得厉害。
“就这样吧。我挂了。”那人急匆匆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