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日,两人到中午才醒。起来收拾停当,年夏要回苏州。过了一夜,她又懊悔起来,觉得把自己背了多日的包袱终于丢给了简笛,可心里又轻松许多,感觉从此这世界有个可以放心说话的树洞了。
回苏州的高铁上,听许多伤心的歌,一首比一首更惨酷,然而她早已麻木,直到听到一句“其实你我这美梦 气数早已尽 重来也是无用”,才泪如雨下。旁边的人惊讶地看她,她在心里说,路人啊请不要再看我啊。
发了这句词给詹斐君。瞬而后悔。多想他会回她“不要,年夏,不是这样,我们还有梦可做”。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詹斐君看到她消息,没有回。想来年夏煎熬了这些日,也算是做了决定了。他便释然,又黯然下来。
也好,总要有人做决定,先前那样扰乱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就够悔了,早就不该这样牵绊不清,早就该退回到各自的生活轨迹,年夏早就说过这些。凡事总有气数,而他们之间的气数,大概就是这时间了。不说再见,年夏没有说再见。她曾说会悄悄地走掉,我能怎么样呢。喊住她,叫她不要走,可我自己早已没有空余的双手拥抱她。
可他不知道她懊恼不已,连着几天发早安给他,他再不敢回一句“早上好啊丫头”。
她想,他到底是厌了,倦了。如此反复地,轮回地痴缠。
毛姆说过,在爱情这件事上,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是,女人可以一天24小时谈恋爱,而男人只不过间或应付一下。更何况他已经应付我太久时间了。早该知足了,不是么。更何况他本来就不属于我,我已经赚了他太多时日了。以后的时日呢,没有他的日子呢,一辈子很短的,忍忍就过去了。对吧。
周五下班的时候,她终于说:“叔叔不理年夏了。”
“那我不便打扰了。”
“江湖再见。”
她以为他下班回家了。她以为他至少要周六才可以看到消息。从前总是这样。
她以为她至少有一个晚上可以再面对。他可能的决绝。
她在办公室里等绪言,从上海过来。
时间像针一样,一下一下扎在她心上。
约莫二十分钟,他回:“相忘于江湖。”
年夏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因为下了班也无处可去。公司旗下有十多个女装品牌,中高端档次都有,这两年因为电商的冲击,中端品牌的店铺在全国各大商场已经关掉了四分之一,开辟网上商城渠道。但是高端品牌依然主要依靠几个一线城市的专柜销售,也是公司高额利润获取点,整个公司每天就关注着市场部,她带领的市场部。每晚都守着电脑研究各地传来的销售报表,根据每款销售统计,分析各地消费倾向的不同,然后自己再草拟下周销售策略,第二日讨论后再发出去。以前绪言笑她就是个卖女装的,她心下总不服气,但绪言的工作难度确实高出她许多来。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年夏越来越跟自己较上劲来了。
她即使周末去上海玩,也会抽时间去那边几个专柜巡店。绪言就嘲笑她是假私济公。可这样努力着,年夏把公司的主要高端品牌从去年的国内Top10做到了Top5,董事长破例钦点她市场部总监一职。要知道,公司之前是从来没有过市场部总监这个职位的。她算是把自己豁出去了。我真的不要命了。她说。
然而这个春天,正当她打算报考复旦大学MBA的时候,她怀孕了。发现的时候她是惊喜的。绪言也总说想要孩子,他自己却还是个大孩子一样。
绪言来苏州的时候,年夏便说:“不如婚礼就早些办了吧。”绪言诧异道:“怎么突然这样着急起来了?”去年他俩一直忙着房子装修的事,就没时间考虑婚礼。“嗯,我应该是怀孕了。”
“我有儿子了?!哈哈!”
“你这人,难道女儿不好么!”她也笑。
“一儿一女更好呢!我们得要两个!”绪言手舞足蹈起来。
婚礼办的仓促简单,年夏却一直浅浅地笑,像僵住了似的。简笛没有问,她以为年夏当真是在幸福里了。事实上好像也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事了。
年底,年夏生了个男孩。她让妈妈过来帮忙照看,自己又准备起考MBA的事情来。绪言工作倒是辞了,和以前的同事合伙创办了一个互联网公司,有时候忙得周末也难得从上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