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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尔虞我诈

郭允带着月歌在北阙宅巷间奔走,没奔出多远,就见前方巷口横着一辆辎车。幔布掀开,里面的人向他俩招手:“二位快上车。”郭允警觉地止步,不住打量那人。

那人轻声唤:“祁连居次,我是猛。原为军臣大单于的都尉,你不认得了么?”

月歌这才想起,三年前汉廷攻打匈奴河南地,军臣派相国刖支和都尉猛[注1]带人马前去支援,不料卫青统领的汉军勇猛异常,楼烦、白羊两王不敌逃去,猛和刖支二人则一同投降了汉廷。

眼看巷子另一头人影闪晃,猛催促道:“快上车,否则等赵安稽的人追上便晚了。”郭允略一思索,拉着月歌跳上车辕隐入幔布后。驭者得了猛的示意,驾着辎车一溜烟驶离,直奔北阙另一头的若阳侯宅。

猛和刖支以匈奴权贵降汉,早已得封为若阳侯和亲阳侯,他俩对月歌说:“当初投降汉廷实是迫不得已,我们虽被汉人皇帝封为侯,却是半点权力也没有,哪像当年在草原大漠时那么风光。”

关于於单之死,他二人的回答竟和隆漠所说相差无几,月歌心里越发悲凉,自己千里迢迢来到长安,不想连此处也无法容身。

猛和刖支互相对望一眼:“居次不必担心,过两日我们便遣人送你离开长安回到匈奴地。”

月歌心想,阴山王庭是不能回的了,伊稚斜正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只有祁连山月氏部落是唯一的去处。她收敛心神:“那有劳二位,我欲往河西,去祁连山。”

郭允略一沉吟,对她说:“等我几日,我了结些事,便与你一同走!”

月歌心里明白,郭允暂时留在长安是为了报仇。他随月歌一同被猛和刖支秘密接回若阳侯宅,这几日内一直早出晚归,眼里的杀意也愈来愈浓。

这日,猛和刖支竟一同来访郭允,二人恭敬有礼:“原来子维竟是关中任侠郭解之子,我二人敬佩乃父已久,恨未能结交。”而后又关心问,“如今长安城已非安身之所,不知子维日后有何打算?”

郭允虎目含泪:“允欲报杀父灭族之仇,待大事一了,必定远走天涯,绝不连累二位。”

猛和刖支闻言对望一眼,反身关紧了门扉。

猛压低声音说:“我和刖支倒是有个好去处,如今匈奴的伊稚斜大单于一统北地,他向来仰慕勇武壮士,子维一身才能,由我和刖支举荐,必能为大单于重用,又何必屈身汉地?”

郭允一怔,他只想着如何报仇后亡命天涯,却从未想过要投身匈奴,于是沉吟道:“此事可等我报仇后再议,如今我却要向二位探听一个人。”

待猛和刖支听毕郭允所问,却相视一笑,“你要杀这个公孙弘倒是不难,可真正下令灭你父母族的,却是坐在未央宫里的那一位……”

再说月歌经过此前种种,她变得警惕异常,对谁都留三分心眼。连赵安稽、霍去病都不能信,猛和刖支是否可靠,也难说得很。她人待在若阳侯宅里,暗中却一直留意猛的行动去向。

这日午膳时分还未到,就有仆人匆匆来报讯。猛听完,面上阴晴不定:“丞相家宅夜入刺客?那公孙弘现下如何?”

仆人摇头说:“所幸丞相这两晚并未在宅里,小人多方打听,才得知他暗中被邀去长平侯宅作客留宿了。”

“此事定是那郭子维做下的!”猛左右来回踱步,自言自语,“今日后,长安令、廷尉署必在城内大肆搜捕,事不宜迟,让他们今日就离开长安!”说完,带着两个心腹匆匆出门。

月歌换了袭衣物,用斗篷遮住脸,偷偷跟在他们身后。若阳侯车马驶近了城北坊舍,猛及其心腹便悄悄下车,步行穿街走巷,由后门进入一间大院舍。其内丝竹盈耳,莺声燕语不断。

月歌瞄个空溜入院内,却失去了猛的踪影。她在各舍下四处张望时,忽然房里出来个奴子,冲她道:“你是新来的那几个罢?还不快进去换衣打扮?今日有不少贵人前来。”不由分说将她推入屋内。几个早已装扮好的西域胡姬嘻嘻哈哈拥上前,一齐动手给她脱衣散发。

月歌先是一慌,随即镇静下来,生怕惊了若阳侯等人,便不动声色让她们摆布。身周那些女子大多高鼻深目,肤色较中原人更为白皙。听她们交谈,有乌孙、鄯善甚至月氏等各种口音语言,仿佛全长安的西域胡姬都聚集在此。

间中月歌暗暗打听,这才知道自己已来到了胡人街。原本长安城内的西域胡人并不算多,但他们面目长相与普通中原人相差颇大,为避免纷乱且易于管理,汉天子便使长安令专辟了两条街坊集中安置这些西域胡人。不少胡姬迫于生计,竟当街临坊歌舞卖艺。而此处,则是全长安最大的胡姬馆。此馆主人乃是一豪商,他蓄养了众多胡女歌舞伎,不时用来招待汉地贵族。

那几名胡姬将月歌装扮完毕,羡慕地轻抚她小臂上的肌肤:“你是半个汉人吧?瞧这皮肤比我们的细腻多了。另一半血却是出自哪里?大宛还是龟兹?”

月歌忙摇头想含糊过去,一名窄脸凹目的胡姬笑道:“你不像我们乌孙人[注2],总不能是月氏人吧,月氏可是只有王族才会肤白如雪。”角落里有两名月氏女子,闻言抬头朝这边看了几眼。

另一名胡姬对着月歌上下打量:“汉人崇尚白肤,据说他们皇帝挑选的夫人,一个比一个白。你今日出去,也定会讨那些贵人郎君们的欢心。”说着拉住月歌给她围上面纱,“客人都在前头,切莫在后院乱走。”

一行袅娜美女施施前行,月歌有意落在最后,转弯时人已翩然闪离了队伍,拐入后院。没走两步,听闻左近房舍传出声响,她隔窗看去,心忍不住狂跳起来。里面清清楚楚得见,正和若阳侯低声交谈的那人目光阴冷,左臂上犹缠着纱布。

那个在赵安稽家宅诱骗她的隆漠,竟藏身胡姬馆,还和猛这般熟稔。月歌瞬间如入冰窖,寒意遍身,若阳侯和亲阳侯二人果然有诈,自己险些又踏进圈套。

此时,屋内的隆漠忽然停住谈话,侧头扫眼过来,和月歌的视线正正相碰。

月歌急忙避开,掉头快步离开后院,她心里自我安慰道:“我带着面纱,他认不出我,他认不出我!”不远的后方传来房门翻响、脚步频紧之声,她立时像只中箭的兔子,噌地往前院窜逃。

到了前庭廊上,月歌四下张望寻找出口,听见有人笑道:“这里还有一个,怎么这般磨蹭?快进来!”她还未回神,已被人一把扯入偏厅。

数名冠带堂皇的锦衣郎君分坐席上,一派光风霁月的画面。丝竹响起,在铜炉吐出的缭绕烟气中,胡姬们纤臂轻扬,于堂中翩然而舞。月歌被她们拉入舞阵里,也跟着胡乱地跳。

胡姬们舞毕,娇笑着到各案前倒酒。月歌见得门侧廊下的隆漠等人探头朝厅内张望,急忙避开他们的视线,回身时却不期瞧见一人,她立时惊诧万分,几乎一脚踏歪。霍去病正端坐在下首末席上,接过胡姬斟满的酒觞,眼却望向门外,心不在焉。

乘着酒兴,堂上不少人将胡姬们的面纱揭起,评头品足。今日来此的大多是列侯子弟、皇亲外戚。平定侯次子齐昌离月歌最近,他出其不意扯住她的纱袖,伸手朝她面上探去。

月歌惊急之下挥臂后退,纠扯间丝罗迸裂,几个踉跄便伏倒在一人身前。她双手撑地,丝袖破裂后露出的玉臂凝白一片。厅中的贵侯子弟尽数望来,目中难掩惊艳之色。

月歌抬首正对上霍去病转过来的双眸,她瞬间凝住,生怕他认出自己。霍去病却只漠然看了她一眼,又自垂目饮酒。

齐昌已嬉笑着欺过身来,月歌躲不过纠缠,又怕他揭开自己脸上的面纱,无论被霍去病抑或隆漠等人看到,自己都将身陷困境。正不知如何是好,慌乱间月歌瞥见霍去病不为所动的神色,她暗忖仲兄对女色淡漠,可比那些贵侯安全多了。于是月歌转到霍去病身后低声说:“请郎君救我!”

霍去病举觞之手立时顿住,他侧低下头,只见月歌纱裙下伸出的半只裸足,犹如一块温白美玉横在席上。他盯了一瞬,缓缓放下羽觞[注3]。

齐昌笑着来拉月歌起身,扯了几次却觉纹丝不动,发现她的脚踝正被霍去病钳在手里,他不由得面露不愉:“霍去病,你这是要跟我抢么?”

霍去病却不说话,只侧目冷冷瞧着他,毫无松手之意。齐昌无法,转头向上首的曹襄诉道:“平阳侯来评评理。”

“去病难得来一趟,也未曾见他对哪个女子上过心,你便让他了罢。”曹襄微笑着瞄了一眼月歌,这肤色莹白的少女身姿虽幼,却是个美人胚子。

齐昌听了只能作罢,心有不甘再看月歌几眼,这才笑骂着回席:“眼光倒真不错,一来便抢个最好的。”

月歌转眼窥向外,隆漠和猛已不见身影,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足上紧紧,还被霍去病捏在手里,热力从他掌心传过来,鼓动着血液直往她脸上涌。

“都说天子宠臣霍侍中不近女色,原来不过是眼界极高,寻常脂粉入不了其目罢了。”说话的是平定侯长子、齐昌的长兄齐昭,他和霍去病同为天子侍中,二人却不大相善。此时他眼瞄着霍去病的腰侧:“只是今日来寻欢,却还佩剑做甚?”

汉地男子崇尚武力,皆喜腰悬长剑,奉之为时尚。但今日来胡姬馆玩乐的列侯子弟无一佩剑,倒显得霍去病是个异数。

霍去病放开了月歌,推案而起,傲然扫视堂中:“各位尽兴,容我出去走走。”也不理身后诸人的反应,径直出了厅。

月歌跟到廊上低声说:“多谢郎君解围。”

霍去病看也不看她,只是吩咐:“我欲往馆中一游,你在前头带路。”只把她当作是这馆内的寻常胡姬了。

月歌虽觉惊诧,却不敢不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回廊慢行,默然无话。

霍去病在她身后手抚剑柄,不动声色观察周围的情形。庭中青梧数株,枝叶扶疏,更漫着一股酒香,沁人心脾。两人走至中庭廊上,听到偏室内发出壶觞碰撞之声,并伴着模糊不清的醉语:“仇人……寻不到……父亲你那……结义兄弟竟将他……将他藏起……”

二人同时止步,这声音……

月歌还未及反应,霍去病已三两步抢入室内。只见郭允在榻上披发持觞,摇摇晃晃将酒水洒了满案,一双醉眼眯起,目无焦距,显然已近不省人事,只他嘴里还兀自胡乱唱着:“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注4]

那时霍去病得舅父指示,次日一早便来寻郭允欲送他出城,没料到人去室空,再也寻不着义兄的踪影,不想今天却在此处得见。

霍去病吃了一惊,上前扶起郭允,小声在他耳边唤:“兄长、兄长!”郭允兀自紧闭着眼,不一会儿鼾声微起。

“兄长且在此歇息,莫再乱走。”霍去病无可奈何,将郭允沉重的身子拖起。月歌恍若梦醒,上前和霍去病一齐将郭允移到榻上,拉过薄被盖住义兄。

月歌这一番动作下来,温柔细腻,引得霍去病转首注目在她身上,并忽问:“你叫什么名字?”

月歌飞快瞥了霍去病一眼,收回视线,心底正盘算怎么应付,忽然眼前一黑,他已伸手过来欲摘她脸上面纱。她不由大惊,扭头避开。

霍去病原先觉着这年幼胡姬行事颇与众不同,撩她面纱也不过是好奇使然。他素来富贵傲气,何时被人如此拒绝过?这回出乎意料下,他面上已微含愠色。

这时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慌张低声道:“君侯,祁连居次已不在侯宅内,不知去了哪里。”

屋内,霍去病和月歌皆是一惊。那仆人说的是长安话,霍去病听到“祁连居次”四字,心中的计较早已转了数个来回。但听外间猛气急败坏斥了仆人一通:“当真?无用的东西,还不快去找!”回身朝此处疾步行近。霍去病一把按住月歌口鼻,拖着她一同闪匿到屏风后。

猛和隆漠进屋,二人的低声交谈已改为用匈奴语。猛指了指榻上酣睡的郭允:“这人还在此处,祁连居次必回头来找,我令人守在这里,再知会刖支多派点人手四处寻找。只是实在想不通,我和刖支到底哪里漏了破绽?”

霍去病从屏风间隔的细缝看出去,说话的这人褒衣冠带,依稀可辨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匈奴降侯之一。

隆漠一声冷哼:“那妮子机灵得紧,上次在赵安稽处就将我识破,还打了我一棍。我奉伊稚斜大单于之命来长安潜伏至今,这还是第一回在人前受挫。”他忽然想起一事,盯着猛质问,“可是这几日你和刖支不小心漏了口风,让她猜出来於单是我们给弄死的?”

屏风后,月歌身形剧震,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霍去病立时警觉,紧紧收拢手臂箍住,不让她有丝毫动作。此时二人背腹贴得密实无隙,只是境况险要,他俩都屏声静气,对此毫无察觉。

“方才在后院撞见的那个蒙面胡姬,十有八九便是她,那双眼睛我认得。”隆漠仿佛察觉什么,突然转头四下张望。榻上的郭允在梦中打了个酒嗝,嘟囔着翻过身,鼾声更大了。

月歌心里扑扑直跳,隆漠果然认出了她。

猛和隆漠再说了一会儿,推门而去,即刻有两名从人前来,守在外头。

“他们方才说些什么?”霍去病听不懂匈奴语,可那两人的话事关紧要。待月歌“唔唔”几声,他才发觉自己还捂着人家口鼻。掌下抱握着的少女身躯初初长成、绵软芳馨,他脸上微热,立时松开双臂。

一阵非脂非粉的幽香从她领口肩颈处隐隐漾出,清新异常。那里凝脂腻滑的半段肌肤,比她贴身的纱衣更白上数分。

霍去病凝望一瞬,将目光移开,眸内却已染了些许晕色。他不是没见过美人,宫内外什么姿态的女子没有?只是不知为何,眼前这抹艳白却教他差点移不开眼。

“那人是匈奴单于伊稚斜派来的,他和若阳侯、亲阳侯一起合谋害死了左贤王於单。”月歌颤声说着,心里对伊稚斜的深深恨意,已无法形容。

霍去病吃了一惊,当初涉安侯於单死得蹊跷,今上曾怀疑是为人所害,今日在此终于真相大白。他压抑下内心的兴奋,追问道:“还说了什么?可有提到祁连居次的去向?”

月歌默然,自己总不能对他说,你要找的人便在眼前,你的义弟淳于月,便是那匈奴祁连居次。如此一来,霍去病自然不会放她走。月歌打了个激灵,忙含糊道:“他们已派人四下搜寻,打算今日便离开长安……”

霍去病听完,动手宽衣解带。月歌诧异之余面起绯红,避往一旁,却见他已将身上深衣除落,露出内里的直衣大袴[注5],今日竟是有备而来。

他轻轻挑开门,手中剑出其不意刺向守卫之人,又快又准。那人没哼一声便倒下,另一人听到声响刚要回头,被霍去病一掌劈在颈侧,当即晕了过去。

月歌看了霍去病的身手,暗自赞叹:“这才半月,仲兄的武技竟然精进若斯。”

仆人从前庭匆匆赶来:“小主人离席久久未归,平阳侯特命小人前来寻找。”低头看到地上的状况,不由吓了一跳。

霍去病吩咐道:“我不过去了,你转告平阳侯和众位侯子,请他们速速离开,期门军不时便至。”那日昌武侯处有失,天子已着郎中令拨调了一批期门郎[注6]跟随霍去病行事,今日正候在不远处。

霍去病前走两步,忽然转过头,目光停留在月歌身上,若有所思。

仆人见状,上前小声说:“小主人若中意,小人把这女子带回詹事家宅,主母必不会阻挠。”

霍去病微微颔首,他平素好射御武事,对女子并不是太上心,冠礼后这两年自己母亲也没少动心思往他房内送御婢[注7]来。难得今日见着一个合眼的,即便是名胡姬,收了也无碍。

示意过后,霍去病忽又想起郭允尚在房中,等会儿闹大起来,必为人发现,于是他折身转回中庭,却在半途和隆漠不期而遇。若阳侯不知去了哪里,只剩下其两名家奴。

隆漠厉声质问:“你是谁?”霍去病却不答话,举剑便刺。

几个回合下来,隆漠有些闷怒了,自己在匈奴地力强勇武,不想在长安却接连遇到彪悍的壮士。他大吼一声,扳过霍去病的臂膀,欲卸其手上汉剑,不料腰窝大痛,已被对方用膝盖顶了一记。隆漠霎时痛得撤力就地滚去,紧随而至的剑锋却毫不留情划破他右臂。

隆漠恨恨盯了霍去病两眼,将两名若阳侯家奴一股脑儿推倒在他身上,转身向外逃。

两名奴仆大叫:“饶命,是若阳侯谋反里通匈奴,与小人无关”。

霍去病懒得理会,将他们踢开,而后想起一事,掉头喝问:“那个祁连居次长甚么模样?”

二人抖抖豁豁比画,“看样子尚未及笄,这般高,肤甚白。”

霍去病怔住,这些貌征,该不会是……

他转身疾奔去寻,前庭已不见詹事宅家奴和方才那年幼胡姬的身影,大门前、巷道里亦无。最后转到车马停靠处,霍去病这才得见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家奴。“小主人……那女子已被……被劫走,他们朝北阙而去……”

霍去病当即怒发冲冠,将在不远处等候的期门郎尽数招来,数十骑呼啸着穿街过坊,直扑到北阙若阳侯宅,全然不管甚么通报不通报,径自强闯而入。

若阳侯、亲阳侯正和几名匈奴人在内室密谋,被打个措手不及。几人无奈,抽出刀来抵抗一番,欲逃遁出宅。可这侯宅前后已被期门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哪里又能逃得出去?

当日若阳侯宅里的人皆被一网打尽,只独独不见祁连居次,就连在胡姬馆被霍去病划伤的匈奴人隆漠,亦失去了踪影。

等霍去病处理好一切事宜回返胡姬馆,郭允早已不知去向。此后霍去病翻遍长安城,再寻不到义兄的痕迹,更奇怪的是,就连三弟月歌,也仿佛一日之间蒸发不见。

汉元朔五年[注8],若阳侯、亲阳侯坐谋反入匈奴罪,秋后待诛。[注9]

天子刘彻甚为高兴,于朝堂上不住地夸霍去病:“若阳侯、亲阳侯多次里通匈奴,难怪朕何时用兵、往何处用兵,匈奴都尽数得悉。这次要不是去病,还不知何时才能铲除这两个留在长安的祸害。”

卫青躬身谢恩,外甥立下大功,他自是欢喜,只是去病强闯侯宅,未免不会落人话柄。这时果然听见司直、御史大夫起了异议:“霍去病未得上谕便私闯侯宅,视礼仪法纪为无物,实为大过。更纵马过街扰市,民有怨怒。”

刘彻被这两人闹得极为不悦,下了朝还一直在说:“若还要来回请示,再去时人都没了影,如何还能将他们全数网尽?”

“臣当时的确想不了这许多,既已得知若阳侯的阴谋,便该应机立断,速决速行。这不跟打仗一样么……”霍去病正说到劲起,收到卫青瞪来的一眼,他立时止住话语。

刘彻却兴致勃勃:“好个应机立断,速决速行。说下去!”

卫青面色有些难看,霍去病微微一笑,扬头朗声续道:“打仗亦如此,时机稍纵即逝,为将者若不速决速断,匈奴人早跑得无影无踪。”

刘彻哈哈大笑,看上去高兴之极:“仲卿,朕看去病已深得你的精妙。那次奔袭茏城,你不也是用这般战术大捷而归么?”

卫青躬身,嘴里谦道:“是青得托陛下洪福,方侥幸获胜。”

刘彻摇摇头,索然无趣,这个卫青就是太隐忍恭谦,虽是个好臣子、好将军,那性子却远不如其外甥来得对自己胃口。他转头拍拍霍去病:“去病察破若阳侯、亲阳侯有功,想要甚么奖赏?”

左右一听天子开金口,都羡慕地望着霍去病,不料他却跪下说:“臣请随军出征。”

刘彻呵呵笑道:“这般心急?你尚年轻,朕还欲多留你两年在身边好好栽培。上次给你的那些兵书韬略都看得如何?”

霍去病不屑一笑:“那些兵书,臣一早便已看完。”

“哦?这般快?朕听闻曹襄也在读兵法,却一直抱怨韬略难记难背。你看得如此快,心中能记下多少?”

“陛下,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六韬》《孙武》《吴子》这些,说的尽是战略之理,臣只需明了其意便可,并不需通篇背下。至于行军布阵,臣以为在对战匈奴时却无大用处。彼时阔野千里,敌无常形,为将者需审时度势、因地制宜,又哪能靠死背方略行事?”

天子倏然转头,盯着霍去病神色未明。一旁的卫青瞧见了,心里七上八下。少年即位的刘彻行事果辣,平时那些人臣列侯被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都心惊身瑟。

可霍去病却面无异色,直直望着天子。半晌,刘彻轻哼一下,忽然笑起来:“也就只有你霍去病敢对朕这么说话,这副胆大傲气的样子,朕喜欢!”他望向霍去病的双目中渐渐升起异彩,“那你说说,你如今不看兵法,却要看些甚么?”

霍去病想了想,无视一旁卫青频递的眼色:“如今臣倒是想多知晓些匈奴人的作战方式,以及他们的武器、装备。”

“好!”刘彻笑道,“朕一直觉着,去病的性子像极了朕,是个可塑之才。仲卿,这次对匈奴用兵,商议战事明细时,让去病在一旁多听听。”

卫青连声称诺。霍去病双目微闪:“这次出战,陛下仍是不肯让臣去。”

刘彻瞥了他一眼:“朕让你寻祁连居次一事,至今还毫无着落。”

不提则已,一提起此事霍去病便面色微黯:“陛下,臣只想去沙场建功立业,留在长安寻一个匈奴居次,臣……实在是欢喜不起来。”

刘彻转身双手撑在栏杆上,远眺苍穹,神色间竟有些惋惜:“涉安侯是匈奴降王中权位最高者,可惜却殁得早。他临死前只此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朕能寻回他唯一的女弟,可如今这女子是死是活无人知晓。她不仅是涉安侯之女弟,还是月氏王后人,若能归依我汉朝,意义非同一般。”

霍去病心中一凛,躬身揖首:“去病谨记,当竭力替陛下寻回祁连居次!”

[注1] 《史记》卷二十 建元以来侯者年表:亲阳侯月氏,匈奴相降,侯。二年孝武元朔二年甲寅(公元前127年)十月癸巳,侯月氏元年。五年孝武元朔五年丁巳(公元前124年),侯月氏坐亡斩,国除。

若阳侯(匈奴都尉降)猛,匈奴相降,侯。二年孝武元朔二年甲寅(公元前127年)十月癸巳,侯猛元年。五年孝武元朔五年丁巳(公元前124年),侯猛坐亡斩,国除。

猛和月氏,元朔二年降汉,得封为若阳侯和亲阳侯。为使得后者名字和月氏部落名字有所区分,这里改其名谐音为“刖支”。

[注2] 颜师古对《汉书·西域传》作的一个注中提到“乌孙于西域诸戎,其形最异,今之胡人青眼赤须状类弥猴者,本其种也。”以此为考据。

[注3] 羽觞:汉代酒器。作鸟雀状,左右形如两翼。

[注4] 出自《诗经·邶风·柏舟》。

[注5] 平时汉代深衣下一般穿无裆袴,连裆大袴只在打仗踢球等会露裆的时候才穿。

[注6] 期门:算是汉代的宫廷禁军,掌执兵宿卫,因皇帝微行,以之“期诸殿门”故称,由郎中令掌控。故事发生的年代建章营骑还未出现,更不会有羽林郎,这些统统要到太初元年后(公元104年)才有。

[注7] 御婢:汉代,供男主人当妾的奴婢。

[注8] 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

[注9] 见《史记》卷二十 侯者年表:五年孝武元朔五年丁巳(公元前124年),侯月氏坐亡斩,国除。五年孝武元朔五年丁巳(公元前124年),侯猛坐亡斩,国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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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知她就是他的出逃妻,她逃得越深,他装得越真。“先生,求你了,我未婚夫现到处找我,你能不能帮帮我扯个证,婚期一年。”“……”男人眉头深锁,露出一个深意不明的笑。半天才道:“不能,我有爱人。”“放心啦,我们签个合约,绝不影响你的恋爱生活。”“要我帮你可以,不过求人要有求人态度……”我说你这冷傲公子,天生的整人本事么?终于一纸婚书到手。“先生,谢谢你。我永远会铭记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我绝不会拖累你太久。”“不用谢,应该的。”“……”姑娘脑子不灵光,什么意思?本站郑重提醒:本故事纯属虚构,切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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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以为我终于熬出头了,没想到风云突变,我锒铛入狱,死后重生,再遇见你,你只是我手里最喜欢的灵狐。我们能不能续上一世没完的情缘能不能结束我和他的孽缘你所爱是否是我——————————————————“阿澄,你爱的是她不是我,你走吧。”……“为夫给你做的好不好吃?”……“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归途究竟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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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亲信出卖,一朝醒来,却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武者横行,仙人显迹,这里处处危机,却又处处机遇。他又将如何逆天改命,以窥天道?那一剑来,便是万物死寂,天门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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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男人两个女生之间的战斗,战斗很激烈。这是每个男生的梦想和向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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