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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离堡

西市是整个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段,商铺店面满布,人来人往。

君惟明出门没带钱物,便到君家商铺去取,留下君海棠百无聊赖站在街头。几名短衣束身的汉子人正打马而来,个个腰间佩带刀剑,神色骄戒。

一名约摸五六岁的小叫花乞讨完,正要回到对面丐群里,他人小腿短跑不快,被撞倒在地。马上一个短眉豆眼的汉子扬鞭怒喝:“不长眼的小叫花,竟敢来撞你爷爷的马?”

这一顿鞭子若下去,小乞丐定是血肉模糊。君海棠不假思索,钩过身侧酒坛一把踢向汉子,同时纵身跃到小乞丐身旁,提起他后领,眨眼工夫便转到街道对面,将他扔回同伴间去。

她这一系列身法快得无与伦比,不知道谁忽然大赞一声,街道两旁的人跟着轰然叫好。汉子跳下马,浑身淌满酒水,他见君海棠衣饰华美,起先也不敢太放肆,压着火气问:“丫头,你当街戏弄爷爷,可是活得不耐烦?”

此人相貌猥琐,神情凶恶,君海棠便料定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当街撞人打人还有理?我若不出手,恐怕那小童如今已没了半条命。”

眼见围观人众纷纷指责,汉子更是羞恼,大喝一声朝君海棠出拳。君海棠远远避开,施展身法跟他绕着圈子,并暗中连出数腿。汉子躲闪不及,几次被她绊倒在地。

汉子的几名同伴面面相觑,知道自己兄弟不是君海棠的对手,一齐跳下马,拔剑出刀向她攻来。

君海棠身法虽妙,在拥挤的街道上却难以施展,更何况她只一味闪避,须臾间已全无退路。只听得“哎哟”一声,汉子的刀已落地,他正抚着手叫唤。接着又有数声哀号传来,其余几人都失了兵器,惊疑不定。他们身周地上多了数块鸡骨,汉子们惊怒异常,“方才是谁暗算爷爷?有种的正大光明出来打一场。”

此时小乞丐缩在一名老丐怀里,见君海棠看过来,他抬头冲她一笑,脸上并无惊惶神色。君海棠微感诧异,不禁注目细看。那老丐双眼低垂,似在闭目养神,对方才街道上发生的事仿若无知无觉。其他乞丐或坐或卧,伸长脖子瞧热闹。而最边上一名乞丐则斜靠着墙,面上黑泥涂得盖住大半边脸,让人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令人难以忽视。

那人四肢修长,身材高大,此时独坐于地,一只吃了大半的烧鸡正被他拿在手里。他见君海棠也一瞬不瞬望着自己,脏兮兮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得狂肆至极。

几名汉子拾起兵器,一齐朝君海棠攻来。

这时,君惟明的怒喝骤然响起,他黑衣飘洒,扫腿如风,几人哪是对手?霎时被踢翻在地。

那几人知道自身不敌君惟明,只恨声问道:“阁下是谁?留下尊号。”

君惟明回过身,面色森冷,“在下君惟明,随时候教。”

几人闻言,神色由愤然转为惊惧,“我等不知这位姑娘是君少堡主的人,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本来垂目坐着不动的老丐此时缓缓睁开眼,吃烧鸡的乞丐亦收起了笑意,一双眼睛盯住君惟明的背影半晌,若有所思。闹将半天,已近晌午,兄妹二人便入酒楼用些膳食。掌柜的瞧见来人是自家少主,忙不迭叫人准备雅室。此时门口一阵吵闹,方才在街对面的老丐正举着手中破碗连声叫:“客官行行好,老叫花两日未吃东西了。”君海棠噗嗤一笑,他中气十足,着实不像饿了两天的人。

君惟明示意众人退下,言语谦和至极,“前辈若不弃,请上楼与我兄妹二人共饮。”

老丐眼睛斜睨着君惟明,扬扬手中破碗,“上酒楼入座吃饭,那还是叫花子么?大爷赏点残羹冷饭,老叫花便心满意足了。”

君海棠却笑道:“那好办,楼上小屋子太闷,我们便在门外陪这位老爷爷吃菜喝酒便是。”老丐听了,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门外地上铺了席,其上摆满饭菜酒肉,三人就地而坐。君惟明端起一碗酒敬向老丐:“今日有缘在此席地共饮,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老丐笑道:“前辈不敢当,老叫花子姓许,名浩川。”

君惟明神色一凛,“原来是许长老,久仰!”

许浩川起先只喝酒,不吃菜不吃肉。君海棠在一旁得见,暗暗想起先前他说过的“残羹冷饭”,便把所有的菜都夹过一遍,招呼伙计过来:“这些菜不好吃,撤了放在边上,再给我重新上一份。”伙计纳闷搔头,却也按她吩咐去做了。

许浩川不再推托,拿起撤在一旁的菜肉吃了起来。君氏兄妹衣饰华贵,女的可爱娇俏、落落大方,男的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此时却和一名老丐一路,三人席地而坐,喝酒吃肉,这一景观在洛阳城中亦是绝无仅有。

酒过三巡,许浩川似是无意问起:“姑娘侠义心肠,竟是我辈中人,不知师承何门?”

君海棠的身份在江湖上可是禁忌,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那边君惟明已接过口说:“我兄妹二人家传粗浅功夫,倒是叫许长老笑话了。”

许浩川仰头大笑,“不粗浅不粗浅,君家堡的功夫,比之六大门派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当年我与令尊曾有数面之缘,今日得见故人子女,甚是欣慰。”

君惟明脸色微变,还来不及阻止,许浩川已接着一股脑儿道:“十八年前六大门派一同围剿逍遥宫,我们老帮主和君盟主各率了人马从正门攻入……咦,海棠姑娘……”

君海棠脸色倏然发白,手中酒水泼洒而出。君惟明面色一整,劈手夺过酒碗,“舍妹不胜酒力,让许长老笑话了。”

君海棠直直望着许浩川,“为何六大门派要围剿逍遥宫?逍遥宫当年却是做了何等大恶不赦的事?”

许浩川冷笑,“当年逍遥宫与魔教勾结,屠我中原各派武林人士,幸得君盟主率众剿灭,否则今时今日,江湖恐已落入逍遥宫和魔教之手……”

君海棠怔然僵住,不知他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只觉心窝一阵绞痛,眼前人影模糊,渐渐淡去、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睁开眼,发觉自己已躺在房内,心间仍是万般绞痛。一侧丫鬟们则大喜:“小姐醒了,快去禀告少主!”

君海棠她强忍住痛,摸出只翠绿小瓶,倒了颗血红色药丸吞下肚,随即双手捏诀,闭目运气。自记事起,每逢月圆之夜,她便心痛如绞,仿佛刀割匕刺。有时甚至不必等到月圆,若大受刺激,心痛亦会发作。幸得翠姨配有独门丹药,可减轻发作时的痛楚。

请来的大夫给君海棠探完脉,却道:“小姐脉象正常,服几帖舒心凝神的方子便好。”

君惟明面沉如水,心道:吐血昏迷半日,还说无事?看来这洛阳第一名医恐也是浪得虚名。他冷淡打发走大夫,望着妹子忧心忡忡。

君海棠故作轻松,“我无事,只是听了许长老的话……”话未说完,思及此前之言,她脸色骤然转黯。

“当年之事,我亦不甚清楚。但爹临终前曾说,围剿逍遥宫乃是他生平最大错事,想必这其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君惟明见她神色凄然,又温言安抚了一番,坐在床边亲眼看她沉沉睡去方肯离开。此后几日,君海棠足不出户,静心修养。其间她从壁影处得知,君惟明狠斥了君惟馨,林渊亦道出绢画的来由。君惟馨知晓真相后反而大发脾气,将自己反锁于房内数日,摔碎砸坏不少家具物什,在众人连番哄劝下,这才渐渐消气。

君海棠始终想不通为何林渊会突然对自己示好,他平日和君惟馨相处甚欢,洽意融融,二人必是一对爱侣。林渊其人清俊潇洒,但平日看向她的目光总带着怪异的探究,令她深感不安。

这一日身子大好,君海棠在堡中闲逛了一圈,又到君惟明书房里看了会书,眼看已近晌午,起身回屋。

前方两个丫鬟手提食盒,行走间低语不断。

一人低笑:“林二爷和惟馨小姐本来两情相悦已久,海棠小姐才来堡里没多久,便把人家情郎给抢去。”

“我听到的却是林二爷主动向她示好。”

“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海棠小姐有所表示,林二爷能主动去理睬她么?便连少主也……”

一人惊呼:“她和少主可是兄妹!”

“你不知,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我听说当年堡主成婚日,她母亲强闯喜堂,还将众多来观礼的大侠打伤……”

这时苏婉的贴身丫鬟流云匆匆跑来,“你二人过来,婉小姐有话要问。”

三人急奔到怜荷居,苏婉已端坐在花厅,面前跪了七八个下人。

流云厉声喝问:“那黑珍珠是少主专程给婉小姐寻来的宝物,谁这般大胆敢偷去?”众人瑟瑟发抖,都说不知,流云脸色变得难看,“早上还有何人到过此处?”

一名小丫头颤声说:“海棠小姐一早曾来过。”苏婉端茶的手僵在半空。

此刻君海棠亦跟了过来,恰好踏入花厅,众人一见,气氛霎时变得古怪。待君海棠行近,苏婉无意瞥过她襟口,面上惊讶顿现。

“妹妹若缺首饰,尽管来我处拿,可那珠子是你大哥特意寻来送我的,还望妹妹……”

君海棠一愣,苏婉这是在说自己拿了她的珠子?霎时觉得匪夷所思,“婉姐姐,我可没拿过你甚么珠子。”转身欲走。

此时,君惟明已被请了来,瞧见几人站在花厅当中,气氛古怪,他不禁皱眉,“何事?”

流云抢着开口,“少主送婉小姐的黑珍珠不见了,如今正在海棠小姐身上……”

君海棠解下颈中串着黑珍珠的乌金链,冷声问:“是这颗么?”苏婉眼睛一亮,伸手欲接。不料君海棠倏然收回,“此为我娘遗物,原本有一对,只是其中一颗被我押在了岳州岳阳楼。”

君惟明若有所思,“原来徐掌柜说的抵押珍珠的姑娘便是你。”

众人没料到君海棠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脚下慌乱踢动椅脚,一颗珠子便滴溜溜地滚将出来。那可不正是另一颗黑珍珠么?与君海棠襟口上的毫无二致。

君惟明拾起珠子递给君海棠,“既是你娘遗物,就该完璧归赵。”他略为思索,又扯下腰间一块牌子塞入她手中,“日后在外若有所需要,持此令牌到君家酒楼商铺,便如我亲临一般。”

君海棠伸手接过,令牌上依稀还存有他的体温,她心角某处不由轻轻陷下。当夜,君海棠在房中思索良久,来堡半月,要探查之事无从下手,而自己压制心痛的丹药已告罄,看来是该回谷一趟了,说不准还能在翠姨处探得些口风。于是她留书一封,趁夜色已深,掩门离去。

她不欲为人发现,专拣偏僻的地方行走。暗穹里乌云朵朵,蔽月无光。经过西北林边时,那里数间小屋隐约传出细微声响。忽而哇啦声一阵,枝叶深处飞出几只乌鸦,叫声在暗夜里极为瘆人。君海棠一心离堡不愿多事,此时更是心中发毛,忙运起家传轻功,无声无息绝尘而去。

她万万没料到,方才自己身侧的那间破弃小屋,在静谧了半晌后,又传出细碎之声:“你约我来此,不说正事,却动什么手脚?”

一个低沉的男声讥讽道:“才过多久,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他日你那新人,终究是要死在我等手下。”

女子颤声说:“待我禀明教主,自会留下他性命。”

男子哼道:“情形有变,我不得不提前动手。对了,君海棠身份特殊,若无教主令下,你万万不可动她。”

女子阴阴一笑,“莫拿教主压我。你要打什么主意,我自是明白。哈!你是想……你是想……”话声戛然而止,似是被人堵住了嘴。半晌,女子发出轻声娇喘,和入昏暗夜色。天明时分,君海棠已走到官道上,但不久天空便乌云密布,雨点大滴落下。她寻了个驿亭避雨,拾些枝木生火取暖,不一会听得又有四五骑飞驰而至。

为首的是名十八九岁的俊俏公子,一身衣饰华贵,却淋得有如落汤鸡。他入得亭来,奋甩身上雨水,怒道:“明知父王病成这样,你们几个却在他面前提我大哥作甚?害我如今要出来寻他,还淋了一身雨,真是晦气!”余下四人似是他的随从,被责骂了便低头唯唯诺诺。

少年公子气怒难消,抬脚便踹,“天下这么大,谁知他跑到何处?你要我去哪里找?”

随从不敢躲避,硬生生受了几脚,口里不停解释:“小王爷,属下等探得分明,这几日大公子确是在洛阳。”

君海棠哑然,先前虽觉这少年公子身份必定不凡,却没料到他居然是王公贵族。

“洛阳?莫非又跟那些脏兮兮的人混在一处?”

少年公子又待发飙,随从抢上提醒,“小王爷,此间还有外人。”小王爷这才斜眼打量正烤着火的君海棠,鼻中重哼一声。

就这一照面,君海棠看到他肤白眉清,薄唇紧抿,丹凤眼狭长斜飞,整个人隐透着说不出的高贵矜持和骄横邪气。

小王爷大摇大摆走过来,二话不说便坐在火堆前,仿佛此间是他家庭院。君海棠连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

没一会,小王爷忍不住又大发脾气,这次愈加不可收拾,几个随从被他逐个连踢带打,可怜他们躲也不敢躲,避也不敢避。君海棠忍不住噗哧一笑,随即用手捂住嘴。

小王爷转眼瞧见她如此反应,反倒停了下来,忽地对她展颜一笑。

明明是灿烂笑脸,他眼内却有丝丝诡异流转,让人觉得那一笑有如魔鬼般邪魅。毫无预兆之下,他忽地扯过随从身上的鞭子,劈头盖脸地朝君海棠甩来。

“又丑又脏的臭丫头,竟敢笑我……”骂声伴随鞭子而来,君海棠没料到这小王爷如此乖戾,竟呆住忘了躲闪,身子即刻被抽了两鞭,痛如火燎。她怒极跳起,将正燃烧着的柴火朝他踢去,随即猱身而上。几个随从见她动手,也一齐围了上来。

甫一交手,君海棠惊疑顿起,那几个随从竟武功奇高。她还未靠近小王爷,左方已有一人攻来,拳法虎虎生风,直击她面门;右边那人双手张开成爪,划向她后腰。待她提气后滑,不想听得脑后一阵风声,她大惊之下向前躬身伏倒,侧滚着避开,等站起身时,小王爷的鞭子又如影随形般卷飞过来。

如此数番,君海棠连小王爷身周五尺都未近,却已挨了七八鞭。她本就淋了雨全身湿透,此刻滚在地上沾染泥尘烟灰,加上衣衫被鞭子抽裂多处,此刻的模样当真狼狈不堪。

君海棠身法固然不错,但内力武功却稀松平常,她此刻心底暗悔,若当初自己努力些,如今也不至于被人追着打。

小王爷哈哈大笑,似乎玩上了瘾,鞭子一阵紧过一阵。君海棠本欲踏着步法逃脱,但四个随从似乎知晓她的用意,竟联手摆起了阵法,不让她有机会冲出圈子。君海棠身上的鞭痕隐隐作痛,只得暗暗叫苦。

雨稍歇止,驿亭中又进来二人,是两名身披防雨斗篷的年轻女子,身长的那人叫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子,羞也不羞?”说罢拔出剑,向那几名随从刺去。

她二人身法轻灵,剑法精妙,招招逼得对方退却。十几个回合下来,三名女子虽未能占上风,但君海棠已不必再受鞭笞之苦。过得一会,小王爷兴味索然跳出亭外,“不打了,不好玩。”他将鞭子抛给随从,自顾自跳上马背,四名随从忙紧跟而上。

前来相助的一名女子怒道:“打完人便想走?”

小王爷在马上转过头,不屑地打量二人,“这两个倒不丑,不过小爷没兴趣。”见二人闻言柳眉倒竖,他哈哈大笑声,拍马绝尘而去,“要不服气,到长安瑞王府来找小爷,就怕你们不来啊。”

君海棠回身向两名女子道谢,其中年长的那名女子年纪约摸二十岁,她一指旁边身量稍小的圆脸姑娘说:“我二人是峨眉弟子,我叫纪悠然,她是我师妹陆玲,不知姑娘如何惹上方才那几人?”待君海棠将事情经过道来,二人又惊又怒,“竟有这种残暴乖戾的小王爷!”君海棠鞭痛犹存,一时委屈悲愤不禁,便伏在纪悠然的肩头上嘤嘤而哭。

纪悠然见君海棠衣裙残破,便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三人在驿亭内烤火攀谈半日,依依话别时,纪悠然拉着君海棠的手说:“海棠妹妹,他日若来蜀地,便到峨眉山找我。”

君海棠心里感动异常,她正和纪悠然相谈正欢,一时间竟不舍得告别离去。等她走出好远,回转身看时,纪悠然仍立在亭外向她缓缓挥手。

君海棠入了洛阳城将残破衣裙换下,随便用了些饭,便抄近路赶往车马行。小巷深处的拐角坐着两名乞丐,正在低低谈话。年长者惊道:“此事当真?”

另一人说:“乃弟子亲眼所见。且长安、岳州、杭州等地,均有魔教行迹。”

老者沉吟一会,“不知魔教这次卷土重来,意欲何为?你再去细细打探,我们须得趁帮主离开洛阳前禀明一切。”二人匆匆离开。

君海棠只看到一老一少两名乞丐的背影闪入巷子深处,她暗忖,情形越来越复杂,自己这番回谷,无论如何也要从翠姨口中问出答案来。

前面拐角忽有人影闪出,她正满怀心事,猝不及防便撞了上去。抬头,却望入一双幽如深潭的眸内。眼前人虽衣衫褴褛,却干净清新,无丝毫寻常乞丐的腌臜体臭。

“却是巧。姑娘,你我又见面了。”那人面上满是黑泥,却似笑非笑,忽地展颜露出一排雪白牙齿,依稀便是那日用鸡骨暗中相助的乞丐。

君海棠不觉一怔,伸手无意触到易溶面具湿卷的边角,慌忙拉拢罩帽。那人已有所察觉,沉声道:“将面具摘下!”

她大惊,提气右纵,左手并掌去削他侵来的五指。只听“刺啦”一声,左颊微痛,面具竟被他揭开了小半。

她顾不上腮颊赤痛,掩了面具对那人怒目而视:“阁下非礼勿动。”

“果然是易容而行,君家人何必如此鬼祟?”那人看不出喜怒,高深莫测。

他待要再度出手,左侧深巷蹿出数条人影,口里呼道:“帮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君海棠趁那人分神,已提气踏出步法,溜之大吉。

雨后的洛阳城暗云沉沉,预示着魔教既出,江湖亦将不再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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