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停雨给孙阿姨打了电话,就在我们家歇了一宿。
第二天,我送她回家。
在孙阿姨家门前,张停雨看着我,表情有些犹豫。
我问她是不是想说什么。
她站在门前,眼睛一直盯着鞋面,好半晌才说:“你要真去的话……一定要小心。”
我说:“嗯。”
后来回到家中,我给胖子打了个电话,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
胖子在电话里头支支吾吾,答非所问。
我没在意,挂了电话还想着怎么跟大爷爷联系一下,这才发现,周家村是没有电话的,要找大爷爷,只能去周家村找他。
又在家待了两天,期间给胖子打了无数次电话,这家伙不是不在家,就是说话之间言辞闪烁。
我有些毛了,喊:“你有话直说不行么?”
胖子在电话那头忽然哭了:“我妈病了。”
罗胖子的妈妈病了,操劳过度,肾出了点问题,正在住院。
胖子家并不算有钱,整个家都靠他妈妈的那点收入维持。他爷爷和奶奶虽然每天也会摆摊赚点零钱,不过这些钱也刚够他们养活自己。
胖子说他非常难过。
我摸出前几天老爹给我的存折,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老爹在看报纸,扭头看我一眼:“你是大人了,这钱该怎么花你自己决定,不够来找老爸要就是了。”
我心里头万分感激,然后连夜坐火车去了胖子那边。
胖子黑瘦了不少,一问才知道,这几天他没日没夜的在工地上班,就为了挣点儿钱给阿姨看病。
我把存折递到他手上,胖子摆摆手说不要。
我恨不得弄死他,要我妈生病住院,我肯定不会为了面子,而不去接受别人的钱。
最后胖子还是收下,但手术费还差一点,后来他爷爷和奶奶东拼西凑,总算凑齐了。
罗阿姨的手术很成功。
在医院的病房里,我也是第一次认真看她。罗阿姨因为很早就开始为这个家操劳,所以外貌要比年纪看上去大一些。她躺在病床上,身体虚弱,但是眼神非常坚毅。
胖子在某种程度上受到罗阿姨的影响很深。
大概因为是单亲家庭的原因,胖子非常讨厌独处,有时候会话很多。
罗阿姨拉着我的手说:“谢谢你,这钱我肯定会还上的。”
我说这事儿不慌,来日方长。
罗阿姨摆摆手,刚准备说些什么,罗胖子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妈,我不去上学了。”
罗阿姨在病床上气的差点儿跳起来,我们拉着她劝了半天,她总算好起来,没说什么,只让我们先回去。
我们回去之后,胖子一宿没睡,找他聊天也不说话。
第二天,我们又去医院,罗阿姨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长大了,该怎么办,你自己选吧。”然后便不再说什么。
胖子那几天一直乖乖呆在医院,忙前忙后,一直到罗阿姨被允许出院在家休养。
胖子对我说:“去找大爷吧。”
这胖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夜之间成熟了似的,连说话都不再那么不正经。
不过想来也是,胖子和我一样,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这个年纪的人能干些什么事儿呢。总不是满天下犯傻。
胖子下定决心跟着大爷爷去做事挣大钱,这也间接的坚定了我的决心。
记得临行那天,胖子跪在罗阿姨面前痛哭流涕,罗阿姨只说了一句话:“滚!”然后转头抹泪。
我和胖子上了火车,胖仔坐在窗边,眼睛一直盯着外面。
我说你要哭就哭吧。
胖子没说话,只是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就倒头睡下。
一直到了我们那儿,这胖子才在火车站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我叹了口气,等着他哭完。
到了我家,老爹和老妈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胖子,胖子这人本来也自来熟,我们在家聊了很多,最后我总算说明我的意思。
老爹和老妈没说啥,只让我万事小心。
他们把我们送到火车站,挥手告别。
“我肯定会回来的。”我说。
老妈眼睛通红,老爹瞅我一眼:“你不回来能去哪儿?”
我鼻子泛酸。
后来火车到站,我才想起来给张停雨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无尽的沉默。
好半晌她才说:“你们私奔了?”
我头都大了,电话那头才传来她的笑声:“早去早回。”
后来我和胖子凭着记忆到了周家村那边。
村长的事儿已经解决了,但是村民似乎对这件事依然还有些心理阴影。
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一路到了大爷爷那儿。大爷爷正坐在院子里抽烟,见到我俩过来,让我们先坐。
“你们想好了?”他问。
我和胖子说是。
大爷爷笑了笑:“很久没有跑行宾嘞,你们也得做好准备。”
我问大爷爷应该做好什么准备,大爷爷说胆子要大。
后来我才知道,行宾很多时候都要在荒山野岭跑,走山路什么的是常有的事儿,山路不仅仅是难行,在赶路的时候也最容易碰到一些难以预料的事情。
胖子问大爷爷会碰到什么事儿。
大爷爷笑了笑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然后他带着我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间红瓦房子面前。
这地方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过,整个周家村旧址,就这里特别显眼。
“这里是?”
大爷爷笑了笑:“这就是雅馆。”
我和胖子吃了一惊,仔细打量起这间雅馆起来。
这间雅馆显然很久没人用过,房檐下挂满蜘蛛网,四周灰尘密布。房子其实并不大,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间雅馆总给人一种非常大气的感觉,两根半嵌入墙壁的红色柱子,分立门柱两边。一扇棕色木门用料考究。
前后八扇窗,大爷爷说这是取的八风不动的意思。
然后他不知道从哪儿搞来钥匙,开了雅馆大门。一进去,发现这里面完全就是以前的那种酒肆的格局。
屋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四五个桌子,一个柜台,柜台后是大大小小的酒坛子。
屋子里的一切都非常腐朽且布满灰尘。
大爷爷说:“这间雅馆好久没人用过了。”
胖子问有多久。
大爷爷说:“周家村的人搬到另一边之前,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用了。”
我问他为啥。
大爷爷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隐约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胖子四下转了一圈,回头说:“周家村闹鬼是不是跟这里有关?”
大爷爷看着胖子:“这孩子,有时候还挺敏感的。”
我看着胖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时候看上去傻得不行,有时候却又偏偏能找到事情的关键。
大爷爷指着四周说:“这边就是行宾聚头的地方,你看这边。”他指着门边一个小地方让我们看。
我们看过去,大概是一米多高,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刻着一只乌鸦。
大爷爷说:“一般雅馆都会在这里刻一只乌鸦。”
我们又在这边待了一会,大爷爷催我们出来,然后关了门。
“现在的雅馆越来越少了,过阵子要带你们去的地方有点远,你们做好准备。”
胖子问:“附近没有丧办?”
大爷爷说:“行宾的必修之一就是跑江湖,这边有活儿我肯定会接,但是现在还带着你们两个,所以必须让你们明白行宾是什么。”
随后我们回了大爷爷的家,大爷爷却没有慌着走,而是在家里边给我们准备了一些东西。
并且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
“第一,晚上赶路的时候,要是有人喊你们的名字一定不能回头,特别是在山里头。”
“第二,如果夜间赶路,迫不得已要在山里头歇息,必须要在身边画一条鸡鸣线。”大爷爷转头看我,“特别是你,你体质不好,你非要跟着我的话,我的每一句话你都不能漏。”
“第三……”
“算了,我路上再给你们说。”
随后也不知道大爷爷在家干了什么,反正是在三天之后,我们才正式启程出门。
大爷爷一个人在前头轻装前进,我和胖子则背着大包小包跟在后头。
一路出了周家村,我和胖子还以为要去哪儿,结果大爷爷直接去外头拦了车,租车去了火车站,然后买了南下的车票……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先前大爷爷说得非常严肃,我们还以为这一路上都得靠走。
大爷爷笑着说:“时代在发展。”
随后我们到了南方的一个城市,直到下午的时候,我们才辗转到了外面的小县城。
我和胖子问大爷爷雅馆是不是就在这边。
大爷爷摇摇头,让我们都听他的,随后我们在这边歇了一宿,才在第二天跋山涉水,到了附近的一个小镇。
大爷爷带着我们在镇上左拐右拐,最后在一个小饭店落座。
胖子指着门柱子上一人高的地方是说:“这里就是雅馆了吧?”
我看到胖子指的那个地方歪七硕八的画着一只鸟,看样子像一只乌鸦。这个饭馆和周家村旧址的雅馆完全不一样,这个饭馆就跟七八十年代的饭馆差不多。一个青白色的大门,门玻璃上写了两个硕大的红字——‘饭店’。
一个围着围裙的大妈坐在中间嗑瓜子,见到我们,连头都不抬。
直到大爷爷在门上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