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陌哭得这样难过,他也皱起了眉头,抬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子玉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张公子出事了?还是陛下?”
曲陌边摇头边胡乱地抹着眼泪,“大夫说呜呜……说你的腿……腿他医不好了呜呜……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什……么?”卿云溪一怔,搭在他的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用力,目光一点点从曲陌的脸上移到自己的左腿上,医……不好?
曲陌抽泣着点头,又摇头,眼泪一个劲儿地往外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卿云溪怔了好一会儿,收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废了吗?这条腿,倘若要是因为救了子玉废了,他……觉得还是值得的,也罢,他苦笑着摇摇头,撑坐起来,抬手去替曲陌擦拭掉总也抹不尽地眼泪,轻声安慰道:“没事,我不怪你。”
曲陌一个劲儿地摇头,只会说一句“对不起”,卿云溪张开双手将人揽进怀中,“别哭了,我不怪你,我不是说过了,不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没事的,没事的,别哭了。”
曲陌收不回眼泪,只能不停地抹着眼泪,卿云溪将人拉开,抓着他手不让他揉眼睛,“好了,子玉别哭了,你的眼睛都肿了,再哭下去,我的腿没废,你该把眼睛哭坏了,别哭了,子玉不哭。”
听他这么一说,曲陌眼泪涌得更厉害了,还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卿云溪不敢再刺激他,又问道:“我们这是要回都内吗?”
“尹之说……说宫里的御医,说不定能医好你的腿呜呜……所以让我们赶回王宫,小煜子、小煜子也醒不过来了,都怪我呜呜……都是我害了你们……对不起……”曲陌反倒哭得更凶。
卿云溪只好再次将人揽进怀中,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他,“不是子玉的错,子玉放心,张公子和陛下会揪出背后捣鬼的人,子玉不哭,我没事,小煜子也不会怪你的,别哭了。”
曲陌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别开脸去抹掉眼泪,郑重其事道:“我一定、一定要被搞鬼的人揪出来!云溪,对不起,如果、如果你的腿真的医不好……怎么办?”
卿云溪揉揉他的脑袋道:“没事,我是卿家长孙公子,又是大宁的国师,倘若医不好,也自有人伺候我,我又不是习武之人,只要子玉你无事,我废了一条腿,也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会关系……”曲陌强忍着哭腔,呜咽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云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卿云溪轻叹一声,目光在自己的左腿上流连片刻,望着他道:“好了,别再说‘对不起’了,子玉你再哭,我就真生气了。”
子玉吓得赶紧收住眼泪,“嗝……云溪别生气嗝……我不说了嗝……我们很快就能回王宫了,宫里的御医一定能嗝……能医好你的腿,要是医不好,你让做我都行,只要你高兴,就算、就算是打断我的腿都行……”
张尹之与宫犹翎快马加鞭,足足花了十日时间,才终于到了边境南极的灯草岭,灯草岭位于南极边境与斯图特的交界处,这里人迹罕至,两人拉马立定后,宫犹翎将所有死士都召唤出来,让他们去找寻落花荡入口,一行二十多人,寻了半日,才终于有死士回报,找了了入口。
灯草岭中日正中天,一行人走进了传说中的落花荡中,山谷里边却下着小雨,雨意微凉,张尹之脱下外衫披在宫犹翎身上,将人护在身后,道:“陛下,在此等候,臣先进去看看。”
小煜子先前说过,落花荡中有高手,宫犹翎一把将人拉住,“我们一起进去,有这么多人在,就算是有高手,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张尹之沉默片刻颔首,道:“那陛下跟在臣身后。”
宫犹翎没有推脱,这几日一直都在赶路,不知不觉间,张尹之对自己的生分似乎淡了许多,说话时也不总是一口一个“臣不敢”,她说什么他总会一口应下,只是还是不愿意唤自己“翎儿”。
她跟在他身后,前边还有死士开路,自不必担心什么,走进去约莫一炷香的时辰,终于看到山谷中的茅舍,宫犹翎上前两步道:“这里应该就是神医的住所了,我进去看看。”
她说着就要上前去,却被张尹之伸手一把拉住,“陛下,前路莫测,还是让臣先去看看吧。”
宫犹翎愣了一愣,尹之哥哥居然主动抓了自己的手,还没有立马放开,她颔首抬眼看了张尹之一眼,张尹之皱眉严肃地吐出两个字来,“宁儿!”
只有在这种情形下,他才肯唤自己的名字,宫犹翎赶紧点点头,不想让尹之哥哥着急,想来前面应当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准备上张尹之先上前去看看,谁知张尹之刚松开他的手,还没有迈开步子,众人面前便出现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那男子会轻功,稳稳落在离众人十步远处。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落花荡中,许些日子没有见过外人了,不知众位前来可是来看诊的?”男子说话的声音好大,就像是生怕他们听不见似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连回音都震耳欲聋。
宫犹翎上前一步,问道:“请问,您就是落花荡中的神医吗?”
那男子也不知是听见没听见,只是转过头看着他们,一言不发,宫犹翎只好再问一遍,“落花荡中神医,就是你吗?”
那男子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既然客人都来了,就到寒舍一坐吧,落花荡中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微雨不止,落花不尽。谷雨意寒,众位请到药庐避雨,若是着了风寒,还要麻烦在下。”
这人怎么不理人?宫犹翎却也不好对他生气,向张尹之目光示意之后,便跟着他一道进了药庐中,死士瞬间隐没在落花荡的微雨中,两人进了药庐之后,那青衫男子示意他们在桌边坐下,自己坐下去斟了三杯茶,一杯自己捧在手中。
“两位请坐吧,带了这样多的人来,想必是宫里人派来的吧。”男子说着抿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的道:“这是上好的雪青,来之不易,两位请用茶,不过……想必上回来的小公子,回去之后也说过了,除非当朝陛下亲自来请,否则,就是杀了在下,在下也不会跟你们走。”
他说着轻笑一声,放下茶盏道:“两位此次前来,带了这样多的人,是打算将在下掳走吗?在下虽斗不过两位带的这些高手,不过若是在下不想医治,即便两位将在下带回去,也没有用。”
这人还真会自说自话,原来小煜子所说属实,宫犹翎道:“我就是当朝女帝陛下,这么说,你就是谷中神医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医治大皇子的痴症,你要是愿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赏给你。”
宫犹翎说完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反应,只是盯着桌上的茶盏,张尹之附和道:“在下是御前执笔,与陛下前来,想请神医一同回都,还请神医首肯。”
张尹之说完,青衫男子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抬首看向两人道:“对了,落花荡中的规矩是不救皇家人,上回来的小公子说,要救的是大皇子,虽然有不救皇家人的规矩,不过小公子有书信为凭,可以破例,两位请回吧,告诉当朝陛下,只要陛下来请,在下一定会去。”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宫犹翎没耐性了,张尹之暗暗拉住她的衣袂,对她摇摇头,道:“方才已经说过,在下是御前执笔,这位就是当朝陛下,既然神医肯治,就请神医,随我们走吧。”
那男子见到他说话,想了好一会儿,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边,从书案上拿起笔墨,回来放在张尹之面前,道:“抱歉,在下失聪多年,谷中无人,我竟以为是谷中安静,忘了这事,公子说什么,请写下来吧。”
原来是听不见,难怪说话的声音这么大,宫犹翎诧异之余有些怀疑,连自己都无法医治,怎么能称得上是神医?
张尹之将方才说的话写下来,男子看了看,抬眼看了一眼宫犹翎,作揖道:“参见陛下,陛下竟亲自前来,草民有失远迎。”
宫犹翎拿起笔纸写:既然你愿意跟我回去,那就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出发吧,除了皇家人,剑伤者和战伤人,你都救是吗?
男子看了一眼纸上的字,道:“回陛下的话,不错,不过在下治病救人,诊金是很高的。”
宫犹翎又写到:你要多少钱都可以,上次来找你的小公子昏迷不醒,只要你能救醒他,你想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男子嗤笑一声,“陛下是一国之君,银两算得了什么?不过草民治病救人,不收银两,草民只收罕见之物,想必陛下也能拿得出吧。”
宫犹翎写到:只要我有的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男子颔首,“好,有陛下这句话就够了,那草民收拾了药囊,便随陛下进宫去。”宫犹翎长吁了一口气,原以为会麻烦的很,却没有想到,这个神医这么好说话。
此时都内……
宫中御医医治七日,卿云溪的左腿还是不能落地,曲陌照样是有家不回,每天都待在相侯府中,才到都内那一日,父亲听闻此事便逼着他来下跪道歉,其实下跪又如何,若是能让云溪无事,就是跪上十天半月,他也甘愿。
卿相侯知道云溪受伤之事,一下子背过气去,好在御医已经请到,才未酿成大祸,在卿府守了半月,夜夜趴在卿云溪床边睡,曲陌自小到大没有受过这样的罪,身为小弟,两位哥哥将他保护的极好,尹之也处处护着自己。
可现在,他越是自己受罪,便才能稍微不至于那么愧疚自责,又是拂晓,卿云溪张开双眼时,曲陌还趴在床边,昨夜明明跟他说了,让他到厢房中去睡,他却说什么都不肯,左腿腿骨虽然接上了,可怎么也恢复不了,到了夜里,便痛得厉害,御医开了许多方子,最后却只能用麻沸散来缓解。
服了麻沸散,他便沉沉睡去,夜夜如此,今日又是如此,曲陌守在身边七日,憔悴了许多,醒来见到他的睡颜,卿云溪倒有些内疚,自己受伤,倒是害苦了他。
他伸出手去撩拨他额前的发,明明先前若是没有睡好,任尹之怎么叫都不肯睁眼的人,这会儿就是再困,只要云溪有一点动静,他便能随时清醒。
感觉到有人碰自己,曲陌猛地坐起,张开双眼看着他,“云、云溪你醒了!要不要我叫人进……”
卿云溪摇摇头,道:“不用了,子玉,你在这儿受了这么多天,身子也吃不消,我一会儿让人送你会曲府可好?”
一听他要让自己走,曲陌连连摇头,“不!我、我吃得消,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儿陪着你,云溪你、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就到外面去,我……”
他说话便红了眼眶,卿云溪慌忙哄道:“我怎么会不想看见子玉呢?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你总是睡在我身边,没有休息好,这几****见你瘦了许多,我去救你,却害你如此,本不是我的本意,伤筋动骨一百日,这才几日,没有恢复也没事的,御医不是说过,只要好好调理便好。”他说着抬手理了理曲陌的发,“你再这样守下去,等我无事了,你的身子可就要垮了,你若真想留在这儿,那夜里也别趴在床榻边睡,我不是跟你说过,要去厢房中休息吗?”
曲陌撇撇嘴,嗫嚅道:“我、我、我……”
“你非要将自己的身子弄伤了才好吗?”卿云溪撑坐起来,对视着他道:“你能陪在我身边,我很高兴,可你若是为了我,伤了自己的身子,可怎么是好?”
曲陌耷拉着脑袋,乖乖点了点头,云溪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郑重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可我也想守在这儿。”
卿云溪无可奈何,不许他守在这儿,他便红了眼眶一副要哭的样子,他拍拍自己身侧道,“那日后,你便睡在我身边吧,也省得夜夜趴在床边,还是,你想等我好了,我再在你床边趴着守你吗?”
曲陌低垂着脑袋摇摇头,眼泪转眼就落了下来,正落在卿云溪伸出去的手背上,卿云溪将他的脑袋抬起来,厉声道:“我不是说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御医开的药方很是受用,不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