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是宫中最重要的日子,中秋之时,八位贵胄都到了,而亲王之类却不在其中,今夜夜宴,不止八位贵胄到了,连翎王爷也到了,见到生父的时候,宫犹翎不禁怔了怔,翎王爷虽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年近不惑,容貌却还年轻。
先前中秋宫宴的时候,宫犹翎还在想,为何自己和太后生得一点都不像,甚至还不如卿云溪这个外侄与太后生得像,今日见到翎王爷,她便明白了,自己生得不像太后,却像极了翎王爷,翎王爷是先帝的胞弟,必定与先帝生得十分相似,而自己和翎王爷生得七分相似,便是与先帝生得七分相似。
能顺利登上王位,除了太后和相侯卿氏的支持之外,这恐怕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点!
宫犹翎在此愣了神,她到的时候,八位贵胄和翎王爷以及太后已经等候多时了,小煜子见陛下停下,凑上前去道:“陛下,先入席吧,众位大人和太后、王爷、主子们都等急了。”
宫犹翎回过神来,端着步子一步步走到正席上去,回身站定,百位贵胄和太后、王爷以及后宫中的三位都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因为被宫犹翎接入宫中,万家县令夫妻二人也随林穆翦、林穆辰兄弟入了席,光华门上的席台上都坐满了人,这下一行礼,便是跪满了人,毕竟当了这么久的陛下,宫犹翎振袖道:“平身,都坐吧,除夕夜宴是家人之宴,诸位无需多礼。”
众人起身,齐声:“谢主隆恩。”
入座之后,因为不需要应付八月的选官,这次的夜宴没有叫各家公子近前来让她看,宫中曲舞上了台,众人欣赏着曲舞,而她则观察着众人,说是八位贵胄,因为先前宣州州府之事,秦相卿最后虽未定罪,但是相卿之职也相同虚设,而且得知长子暴毙的消息后,秦相卿急火攻心,太医回报,说怕是痴傻了,如此,今日所见不过七位贵胄。
宫犹翎的目光扫过去,原本应该坐在曲相卿身边的曲陌却坐在卿云溪的身边,宫犹翎心下纳闷,曲陌不是与张尹之走得最近,为何会坐到卿云溪的身边去,目光在席上扫了一遍,没见着张尹之才想起来,张尹之虽是御前执笔,却不过是老太傅的长孙,没有资格坐到今日之席中来。
想到此,宫犹翎便更加笃定了那日与翦哥哥所说的话,为了能让自己所爱之人站在自己的身边,她也必须做好这个陛下,将所有的权力都握在自己手中!
“……陛下,陛下!”小煜子不知唤了她多少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小煜子目光示意她去看卿云溪,她一扭头便见到卿云溪在对自己笑,手中端着酒盏,似乎是想与自己对饮,她没有犹豫,端起酒盏,对她示意,便要将酒饮尽。
小煜子赶紧抬手拦下陛下的动作,示意她看杯底,宫犹翎反应迅速,看了一眼杯底,杯底不知何时被写上了几个字“离席”,见陛下看了杯底,卿云溪身边曲陌上前,对她行礼道:“陛下,草民与卿公子先失陪一下。”
她还没明白过来大表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先挥手放了他们离开,曲陌推着幽驾离席,宫犹翎扭过头去看向小煜子,小煜子反而问道:“陛下,杯中有什么?”
宫犹翎小声回应:“‘离席’二字,大表哥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我跟他走吗?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小煜子摇摇头,想了想道:“陛下跟出去看看吧,说不定是为了出宫之事,穆翦主子的主意不知是否可行,卿公子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侄子,万一卿公子是向着太后娘娘的,那奴才……”
“好,我知道了。”宫犹翎赶紧打断他的话,这奴才又笨又怕死,宫犹翎都想不通自己要救他做什么,虽这么想着,人还是要救的,宫犹翎毫不顾忌的起身,她一起身,面前的舞姬们都吓坏了,赶紧退到一边去,哆哆嗦嗦地趴下。
席上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纷纷起身,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忘了此时的场合了,宫犹翎暗咒一声,却迅速反应过来,赶紧摆摆手道:“诸位请坐,朕要去更衣,诸位好兴致,不必理会。”
她说完带着小煜子逃也似的离了席,小煜子说,卿公子和曲公子都非内宫中人,想必是往光华门外去了,两人便也往光华门外去,走了一段路后,果然在宫墙转角处见到了两人。
卿云溪坐在幽驾上,曲陌蹲在他面前仰首不知在说着什么,跟个小狗似的,宫犹翎轻咳一声,曲陌赶紧站起来,将幽驾转了方向,躲在卿云溪身后,畏畏缩缩地瞥了两眼宫犹翎,宫犹翎上前问道:“大表哥,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卿云溪微颔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曲陌,曲陌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卿云溪浅笑道:“回陛下,臣想替子玉求陛下一件事。”
求自己一件事,还替曲陌求?宫犹翎看了一眼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的曲陌,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说,大表哥求得事,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答应你的。”
卿云溪轻笑颔首,道:“这件事陛下能做到,而且非陛下旁人做不到,子玉……他想进宫来,做陛下的檀郎,陛下可能答应吗?”
“什么?”宫犹翎难以置信,旁的要求就算了,宫犹翎以为,顶多是封官赏赐什么的,曲陌的样子,看着怎么不像是愿意待在宫中做檀郎的吧,何况,他的秉性,要是入宫,还不将后宫弄得鸡飞狗跳!
卿云溪将话重复一遍,道:“子玉想进宫,作陛下的檀郎,陛下方才已经说了,只要陛下能做到,就一定会答应臣,这件事除了陛下,无人能做到,陛下是一国之君,君无戏言,陛下可要答应臣。”
宫犹翎委屈地撇撇嘴,居然用月无那一套来对自己,最关键的是,为何这种事,曲陌不自己同她来说,还要借大表哥之口?她想了想,道:“朕知道了,小煜子,先送卿大人回席,曲公子留下,与朕单独说说话。”
陛下忽然正了颜色,卿云溪也不敢再玩笑,便只能由着小煜子上前,将他的幽驾推着,曲陌不干了,抓着幽驾不肯放手,“云溪……”
这么大人了,还跟小孩子撒娇似的,宫犹翎都想不明白,大表哥为何会替他来说话,卿云溪回首安慰他,“无事,子玉便与陛下单独说说话,我在席上等你。”
他这么说了,曲陌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等到小煜子把人推走了,曲陌已然退到了墙边,抵着墙体,颔着首。
曲陌向来是莽莽撞撞,说话什么都不顾的性子,今日忽然如此乖巧,倒是叫她有些不适应,也罢,她端出一国之君的架子,问道:“曲小公子为何要进宫来做朕的檀郎?曲小公子应当不是因为爱慕朕吧。”
这话他该是应下才对,不论真假,如此也好有个说辞,谁知他缺心眼地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要不是见识过“芙蓉糕”的缺心眼,曲陌这反应还真是吓着她了,她佯装生气,怒道:“既然曲小公子不爱慕朕,为何还要进宫,此举乃是欺君的大不敬之罪,你可知道?”
曲陌本就害怕,哪经得起她这一吓,连跪下都忘了,使劲往墙里钻,宫犹翎觉着好笑,先前曲陌的胆子可是很大的,看来这回的教训,倒是让他长了记性,她也不想再吓他,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干嘛要进宫?宫里有什么好的,宫里有的东西,你家都有,还不准随意出宫,多闷得慌。”
曲陌嗫嚅着道:“父亲希望我进宫,我……我不学无术,不能继承相卿之位,所以只能进宫来,谋求……”这番话……
“即便不喜欢,我也要留在宫中,起码不辜负父亲。”
当初初相见的时候,他就同自己这么说过一遍,这次他话还没说完,宫犹翎一口打断,“我才不相信呢!我今年才登基,你这么多年都不学无术,难不成你父亲一开始就料到我会登基吗?你说不说实话?不说实话算你和大表哥都是欺君之罪!”
单是吓唬他没用,还得拿卿云溪来吓唬他,他可不敢再拖累大表哥了,谁知自己这么说了,他反倒不怕了,正色道:“此事都是草民一人的主意,与卿公子无关,陛下不可胡乱降罪!”
胡乱降罪!他还真敢说也不怕自己真生气了,她追问,“那你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进宫?还让大表哥来替你求情,你要是乖乖说实话,我就答应你。”
“当真?”曲陌眼前一亮,宫犹翎点点头,他赶紧解释道:“尹之说,他已经答应了陛下,等到来年征选檀郎的时候,就要进宫来做陛下的王夫。”他说着撇撇嘴,抬头看向宫犹翎,“尹之进宫之后,便不能回太傅府了,我想和尹之在一块,陛下,我说实话了,你就许我进宫吧!”
居然是为了张尹之!似乎那时让小煜子差张尹之的青梅竹马时,他就似乎说过:
……“这位曲公子就是和张公子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亲密同兄弟,关系特别好……”
……“张公子自小就一直跟在张太傅身边,没有姊妹,自然也没有姑娘与他亲近,曲公子是因为曲相卿和张公子的父亲是挚友,所以往来密切……”
宫犹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是这种理由,她沉默了片刻,张尹之和他关系好,她知道,可她没想到曲陌居然已经好到不能离开他的地步了,她犹豫着问道:“可是,就算你想和尹之哥哥在一起,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你总该娶妻生子,过你自己的生活啊。”
曲陌闻言,垂着首想了一会儿,抬头道:“若是陛下许我进宫,那我就不用娶妻生子了,能一直和尹之在一起,陛下,你就许了我吧!”
你和尹之哥哥一直在一起,那我怎么办?宫犹翎腹诽,然后摇摇头,语重心长的道:“曲小公子,你年纪还小,自然不会想要娶妻生子,等到到了真正及冠的年纪,你会后悔今日所说的话的,不如这样,朕给你两年时间,让你好好想想,若是两年后檀郎入选的日子,你还想进宫,朕就许你进宫,如何?”
两年时间,要和尹之分开这么长时间,曲陌想想就觉得不可行,他刚想摇头,宫犹翎又道:“朕不是在与你商量,这是圣旨,你若是不答应,那朕,就一道圣旨,叫你今生都不许入宫!”
陛下的威胁到底还是有用的,两年时间虽然长,却也不是说两年之中不能见上尹之一面,但是若要是今日不听陛下的,恐怕这辈子就见不到尹之了,如此一想,曲陌赶紧应声道:“好!两年就两年,那陛下你要说话算话!”
宫犹翎举起一只手,“君无戏言!”曲陌举手击上去,两人如此算是一拍即合,宫犹翎跟曲陌成双地回了夜宴,进了席中,宫犹翎忽然想起,自己和小煜子一块出去,却和曲陌一块回来,一看太后,果然!将目光落在了卿云溪身边的曲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