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穆翦和花枝美人回都内的时候,正是上元节, 林穆翦将花枝美人照顾的好,回来时宫犹翎虽觉得有什么不对,却也没有过多过问,江南的事虽然没有完全解决,不过州府上了奏章,说商铺已经开始营业了。
好在赶在了上元节之前,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日子过得真快,不知觉间便又是一年上元日,去年的这时候,翦哥哥还在说着要给花枝美人和他晋位分,如今两人已都是郎君,去年的翦哥哥——……一路冲回了政事殿,刚进殿门,便看见林穆翦坐在书案前的桌案边,“翦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在等我吗?”
林穆翦见到她,起身行礼,“陛下回来了,臣听宫仕说陛下一回来便赶到了流清殿,流清殿的主子,如何了?”
她在林穆翦面前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仰头饮尽,道:“他已经没事了,只是母后来了,又把我训了一顿,花枝美人区区檀郎,没资格让我对他上心,当初要选檀郎入宫的明明就是她,现在选了人入宫,总不能让我置之不理吧!”
林穆翦嗤笑出声,“陛下怎么还是如此,跟孩子似的,太后觉得檀郎身份卑微,陛下给他的高一点的身份便是了,何必在此与自己赌气呢?”
“高一点的身份?”宫犹翎似懂非懂,“你是说我让他入朝为官?可是花枝美人如谪仙人,官场险恶,勾心斗角的不适合他。”
林穆翦摇摇头,道:“檀郎入宫,在宫中身份自然是卑微的,陛下是否忘了,陛下登基礼部将原本的后宫‘宫妃制’改为‘檀郎制’,所谓檀郎就是对入宫男子的美称,初选入宫的男子,由礼部送上来,陛下选中的便都是‘檀郎’,檀郎是宫中最低身份的男子之称,檀郎如同宫妃也是分级晋封的。‘檀郎’之上是‘公子’与‘君子’,‘公子’、‘君子’共一十八位,各选九位,有才能的便是‘公子’,有贤能的便是‘君子’,再之上是‘郎君’,‘郎君’九位按照规矩要在‘公子’、‘君子’中挑选,‘郎君’之上是‘贤郎’,‘贤郎’六位,再上是‘夫君’,‘夫君’三位,分居东中西三宫,位同贵妃,‘夫君’之上就是王夫,王夫一位,位同王后,主内宫。”
宫犹翎终于明白过来,“翦哥哥的意思是,让我晋封他的位分?嗯,我想想。”她说着真的是认真的想了起来,林穆翦也不打搅她,由着她慢慢的想,想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拍案道:“那不如就这样吧,要给花枝美人位分,自然也要给翦哥哥位分,翦哥哥和花枝美人一同晋封,就——都封夫君吧!除了尹之哥哥,就翦哥哥花枝美人最大了,以后,太后就不能说花枝美人,是区区檀郎了。”
林穆翦摇摇头,“陛下太心急了,晋封也是要分级的,先‘公子’‘君子’吧,免得到时再与太后争论。”他说着顿了顿,“陛下的确该臣位分,在宫中,有了位分才好办事,这件事不用着急,臣回去替陛下拟个旨,等过了上元节,陛下颁旨便是,不过现在陛下应当现将父亲与小辰送出都内。”
“对!”宫犹翎一拍脑门,差点将这件事给忘了,她连连颔首道:“翦哥哥这件事安排的怎么样了?何时送他们回去?”
林穆翦不紧不慢道:“臣都已经安排好了,三日之后,陛下才朝堂之上将这些话说与朝臣听,这三日,请陛下给臣一道出宫令,臣要出宫去,替陛下做一些事。”
他说着拿出一个信封,宫犹翎将信封接在手中,翦哥哥说的话,不论是什么她都会听的,“好,我一会儿就去给你拿令牌,那这三日之中,可有什么要我做的吗?义父和林穆辰那边……”
“陛下放心,臣一切都安排好了,小辰很聪明,不会有问题的。”林穆翦打断她的话安慰道,“这几日臣出宫,去试探试探朝中大臣,看看有哪些能由陛下所有,目前可以确定的,太仆令江陵一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正好,太仆令与执笔大人私交甚好,陛下可以由他二人伊始,开始建立属于陛下的政权,如今朝中空位,暂且都空置着,无论朝臣说什么,陛下都万万不能,将空位填满,尤其是现在,朝中空位皆是高位,陛下稍加等待,今年八月一过,陛下便已能得到这半壁江山了。”
翦哥哥做事滴水不漏,而且一切都安排好了,有翦哥哥在,她就不想当好这个陛下,都不行,也好!不论是张尹之、殷煜、宫犹离、林穆翦还是叶悲秋,这天下是国君的天下,她既当了国君,便不会让自己都受太后胁迫!
“好!”她朗声应下,“翦哥哥出宫小心些,小煜子,朕没法亲自保全,也不能让翦哥哥你涉足危险。”
林穆翦颔首道:“陛下放心,臣知道分寸,还有,陛下不必担心小煜子,他现在已经被安全转移了,太后的人不会轻易放过,所以小煜子现在还不能回到陛下的面前,但是陛下稍安勿躁,相信臣,陛下只需等上一年,一年之后,臣会将小煜子完完整整地还回陛下身边。”
林穆翦说完,轻笑着将放在桌边的食盒打开道:“对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陛下尝尝。”
翦哥哥做的糕点最好吃,宫犹翎放在还气场低沉,一听说翦哥哥做了糕点,立马来了精神,接过林穆翦递过来的盘盏,拿起里边的糕点,尝了一块,入口有些涩涩地,不过进了喉中便回味这丝丝香甜,明明不是现做的糕点,却感觉吃到肚子里,暖暖的:“这是什么糕点?”
林穆翦为她斟了一杯茶,“这叫茶涩,是用洗茶的水做的底水,蒸出来的熟面中便带着茶中最初始的想,成形的过程中,再用茶水代替热水,不加佐料,做出来的糕点,入口是苦涩的,回味却是香甜的,陛下以为如何?”
……彼时的翦哥哥也是在告诉着自己,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今日坐在自己面前的翦哥哥,同样在说着这样的话,“陛下该狠下心去,淮州州府之事不能善罢甘休,艾家也不能轻易放过!”
宫犹翎看得出,林穆翦对淮州州府格外在意,恨不能直接赐死了他最好,从小一起啊长大,她太了解翦哥哥了,“翦哥哥,淮州州府到底做了什么事,令你如此生气,是不是和花枝美人有关?”
林穆翦闻言怔了怔,斩钉截铁道:“陛下,就事论事,这件事淮州州府难辞其咎,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解决艾家,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宫犹翎闻言沉默片刻,上塔艾家……艾小爷…………小煜子派出去的护都卫果然很快带回了艾小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宫犹翎知道的一清二楚,原本想着直接发落了他,可小煜子说艾小爷身份不一般,无论如何都要先对簿公堂,才能处置,于是,定了一月三次早朝的宫犹翎,在次日起了早朝。
艾小爷被换上囚服,戴上枷锁带进金霄殿,与那日所见的公子模样判若两人,小煜子见他上殿,便暗暗啐了一口。
今日张尹之、曲陌以及那位宫犹翎的认识的病儿姑娘都到了金霄殿上,这个艾小爷的父亲虽然是商贾,却结交了好些朝中人,一看下面人的脸色,宫犹翎大概就猜出了三分,那些人是艾家买通了想求情的。
好在她已经有了对付这些人的法子,多亏了昨晚急诏张尹之秘密进宫,商议对策。
宫犹翎一挥袖,“艾家大公子为一己之私,伤人性命,毁人清白,此事,朕与小煜子暗中调查,终得真相大白天下,诸位爱卿以为艾家公子当如何处置?”
这件事真相自在人心,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对簿公堂,可就算事情这么清楚了,还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果然右侧第十位大人早就按耐不住要说话,宫犹翎话一出口,他便上前一步,“陛下,此事艾家公子并未铸下大错,陛下仁德,念其初犯,从轻发落,民心所向!”
对这种人自然是应当严惩不贷的,还“从轻发落,民心所向”?
他说完话,宫犹翎没有说话,这里边肯定不止一个人要为他求情,宫犹翎按照张尹之说的意思,今日好好看看这朝堂之上有多少是贪污受贿的小人。
果不其然很快右侧第十一位便站出来,“臣附议!”
有了这两位的带头,陆陆续续有些人站出来附议他的话,宫犹翎等他们都站出来,这一下竟有二三十人,朝堂之上居然有这么多人被买通,又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再站出来,她便道:“可还有人附议?”
此时,卿相侯上前一步,宫犹翎心道不好,如果连外公都附议的话,自己也就不好处置这些人了,卿相侯走到殿前,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有伤风化,影响恶劣,且此等歪门邪道,竟在天子脚下,理当严惩,绝不姑息!”
还好外公跟自己站在一边,宫犹翎松了一口气,道:“爱卿所言甚是,此等卑鄙下流手段,罪不当诛,念及此事与艾家旁人无关,朕饶艾家九族,至于你,午门斩首,即可行刑!”
宫犹翎龙袖一挥,艾小爷大呼冤枉,方才那些求情的人,这会儿齐齐跪下,“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这一点居然和张尹之预料的一样,她向张尹之投去了钦佩的目光,按照张尹之所教,问道:“你有何冤屈?”
艾小爷道:“那些女子都是草民救回家的,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理,陛下说草民伤人性命,草民冤枉,至于清白,那些女子都是草民的妻妾,与自己的妻妾行事,怎能说是毁人清白?”
连说的话都被张尹之猜中了,这个艾小爷还真是没有几分分量,宫犹翎将目光投向小煜子,道:“你可还认识他?”
艾小爷抬起头来,小煜子走下台阶,站到艾小爷面前去,艾小爷一愣,“你、你你是小玉姑娘?”
小煜子轻笑一声,“艾小爷,你看错了,奴才可不是什么姑娘,奴才是伺候陛下的小太监,至于陛下,至于陛下,就是那日将奴才卖给艾小爷你的那位公子。”
“什么!”艾小爷还想狡辩,“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从来没有卖过你!”
小煜子嗤笑一声,“艾小爷方才还叫奴才小玉姑娘,这会儿怎么又不认识奴才了?你那晚五千两银子从陛下手中买下奴才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艾小爷下意识的辩驳,“什么五千两?明明、明明就是三千两!”
宫犹翎看着这场好戏,小煜子还真是鬼机灵,这样便将人诈了出来,艾小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即便是我买了你,那也是你心甘情愿,我从未杀过人!没有犯过罪!”
“是吗?”小煜子反问,“艾小爷是想让奴才把那晚你说的话都说出来让各位大人听听吗?”
艾小爷刚想开口,小煜子挥手示意,旁边候着的人立马捂住了艾小爷的嘴,“艾小爷告诉奴才,他天生不举,为了治好这绝症,他得了偏方,说是凑齐了八十一位女子的处子血再以这些女子的心脏入药,熬制浴汤,沐浴七日便能重振男儿雄风,如此丧心病狂的法子,艾小爷,您可真是恨啊!”
他说着让人松开艾小爷的口,他立马反驳,“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没有,陛下明鉴,草民没有害过人,草民没有……”
“没有?从府上救出的八十名女子算什么,只差一人便能完成这药方,可惜艾小爷遇到了奴才,否则不知今日是不是已经重振男儿雄风了!”小煜子说着,转向宫犹翎道,“陛下,是不是如奴才所说,只要验验艾小爷的身便知!”
此时,方才那些求饶的人已经慌神了,他们恐怕在接受艾家贿赂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宫犹翎挥袖,“验身!”
那些人立马上前去扒他的衣裳验身,艾小爷口不择言,“住手,混账,你们谁敢动小爷!死阉人,小爷我早晚宰了你——”
“艾小爷,你没有那个早晚了,想宰了奴才,下辈子吧!”小煜子说着再次转身面向宫犹翎,“陛下,验身以证,奴才所言属实,请陛下发落!”
宫犹翎闭着眼,懒得看着污秽的东西,挥袖道:“拖下去斩了!”
……当时一心只想着尹之哥哥和那八十一位女子之事,根本没有对艾家做过多的处罚,也没有想到做善后处置,想不到自己称帝之后,破得第一桩案子便是今日令自己陷入窘境的罪魁祸首,艾家人当时没有处置,现下再想处置就没那么容易了,虽然翦哥哥这么说,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由艾家而起,就根本无法处置他们,何况艾家在大宁的地位,在大宁的权势,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宫犹翎此刻心下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登基之后便一直有人在背后操纵给她找事,这一年来,倒是安分了不少,难道背后找事的便是艾家吗?艾小爷出事之前,似乎自己从未遇到过什么事,艾小爷出事之后,先是南宫将军,后是秦家人,宣州州府,然后是小煜子,接着便是江南三州之事,难道——“我知道了!”宫犹翎恍然大悟,“翦哥哥,艾家没那么简单,这件事,朕一定会好好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