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尹之进宫之日,宫犹翎正好打发了小煜子去灯草岭的落花荡找神医,没有小煜子在,旁人连叫她起床都不敢,一直到了巳时三刻才起。
张尹之辰时就到了政事殿,因为是陛下亲封的御前执笔,张尹之进了政事殿也没人阻拦,在政事殿中候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见到陛下进来。
宫犹翎恨不能把司千宫外伺候的宫仕的耳朵都给揪掉了,张尹之头一次进宫,就让人家在外边这样等,张尹之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故意要给他一个下马威呢!
她进了政事殿中,张尹之便在她面前跪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她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爱卿请起,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吧。”
张尹之起身,她想了想又道:“叫爱卿太生分了,我以后就管你叫尹之吧。”
陛下说的话,张尹之安敢不从,“是,陛下唤臣的字便好。”
宫犹翎走到桌边坐下,“尹之哥哥,你在这儿等了很久了吧,我听外边的人说,你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肯定饿了吧,我让御膳房准备饭菜送进来,来人。”
叫尹之就算了,陛下怎么还自觉加上了“哥哥”二字?这他可承受不起,他尾随在宫犹翎身后,方才陛下这一句话中,讲到了三点,一是称呼他为哥哥,二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三是让御膳房送饭菜,他该回答哪一个?
宫犹翎说话间已经准备下令让御膳房的松饭菜来了,他赶紧道:“不必了陛下,臣用过早饭了。”
宫犹翎唤进来的人已经候着了,她顿了顿,“哦,尹之哥哥吃过了,我还没吃过呢,你让御膳房将饭菜送进来。”
“是!”宫仕领命离开。
宫犹翎指指自己对面道:“尹之哥哥坐吧,都怪那些宫仕,也不知道叫醒我,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
张尹之赶紧坐下,回话道:“陛下言重了,臣等等无事的。”
宫犹翎抬起胳膊撑着下巴盯着他道:“我不是故意的,所以你不要生气,因为小煜子今天不在,所以才没起来,下次尹之哥哥进宫来,朕要是没有起,就直接到司千宫去找我就好了,不用在这儿等。”
张尹之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想避开陛下的视线,“陛下说笑了,司千宫虽不属内宫,但是陛下的寝宫,不是外臣能随意靠近的。”
“我没有开玩笑,再说了,你是御前执笔,不是外臣,是内臣。”
内臣……张尹之想了又想,今日自己可是头一次上任,在朝者为外臣,在宫者为内臣陛下称自己为内臣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御前执笔是在御前的官,那也是前朝之臣,他细思一番,道:“陛下,臣今日是在完成交接事宜的,此事陛下可安排好了?”
宫犹翎顿了一下,收回胳膊,交接事宜?小煜子也没告诉过她需要交接什么,她虽然看了很多野史,但是那些野史中,提到的正经官场事很少,御前执笔更是一大空白。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尹之哥哥,这事,朕不是很懂,要不你自己处理处理?”
都封官三日了,连交接事宜都没有准备好,陛下是真的打算让自己当这个官吗?他道:“执笔掌印,金印陛下是否要交到臣手中?”
宫犹翎一脸茫然,金印又是什么东西,看面前张尹之脸色都快变了,她赶紧点点头,“对对对,我去找找。”
她说着起身走到玉案后,金印她没有见到过,不过见到过国玺,既然是御前执笔,国玺和金印作用应该也差不多,她打开了玉案后的暗格,早知道之前小煜子放东西的时候,她应该留意两眼才对。
她几乎将暗格都打开了,才终于找到装玉玺的金木盒子,将玉玺从哪个里边拿出来,抱着去给张尹之,“把这个给你就算是交接了吗?”
张尹之起身,正欲跪下受印,宫犹翎抬手拦住他,“别跪了,这儿又没有外人。”
“多谢陛下。”他将金木盒子接在手中,打开一看,险些直接摔了,他猛地双膝跪下,吓得正欲坐下的宫犹翎一个激灵。
他抬手高高奉起金木盒子,“陛下,微臣不敢。”
怎么又是不敢?刚才明明不就是他让自己给他金印的吗?“你不是要我把金印给你吗?”
张尹之慌张道:“陛下,这是国玺,不是金印。”
国玺和金印有什么区别?说到底还不是一个章的事,她摆摆手道:“我不知道小煜子把金印放在哪儿,要不这样吧,等小煜子回来,我再把金印给你,你先拿这个用。”
这哪儿能替代!张尹之依旧奉着玉玺,“既然如此,交接事宜,容后再议,陛下还是先收回国玺吧!”
宫犹翎还想说什么,外边宫仕的声音传进来,“陛下,早膳到了。”
她只好接过金木盒子,道:“你先起来吧,别总是说跪就跪。”说着对外边人高声道:“送进来吧!”
张尹之起身,御膳房的人将早膳送进来,宫犹翎拿起碗筷,对他道:“坐吧,都等了这么长时间,要不你也吃点?”
张尹之赶紧摇头,“不必了,陛下用膳就好,不必理会臣。”
他话音未落,宫犹翎便自顾自的吃来,边吃边道:“那我就吃了,尹之哥哥你要不要吃糕点?”
张尹之接连摇头,“不必了,陛下不必理会臣。”他说着顿了顿,又道:“陛下为何不在司千宫中用过早膳再过来?”
宫犹翎口中包着饭菜,含糊不清的道:“你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不是怕你着急嘛。”
陛下如此考虑他的感受,还真是叫他受宠若惊。
“陛下不必理会臣的。”
宫犹翎咬着银箸道:“那可不行,你虽然不像芙蓉糕一样的缺心眼,我也不能让你在这干等着,要不是小煜子不在,也不至于让你等这么久。”
芙蓉糕?陛下再说什么?是想说自己缺心眼吗?张尹之颔首不答话,又听她问:“上回我去太傅府的事,太傅不知道吧!”
张尹之摇摇头,“陛下不想叫祖父知道,臣没有告知祖父。”
没说就好,那样丢脸的事,要是叫太傅知道了,太傅还不知道要在张尹之面前怎么诋毁自己,她又道:“你别老‘臣、臣’的,反正又没有外人在,你就别把我当陛下,叫我的名字就行。”
陛下的大名,他怎么敢直呼?他道:“微臣不敢!”
不让他自称“臣”,他又自称“微臣”,宫犹翎撇撇嘴,“算了,以后慢慢习惯吧!对了,一会儿吃过饭,我带你去个地方,认识个人,那个人和你还有点像,不过,你不像他那么缺心眼。”
出过饭带他去个地方?难道自己不是来助陛下处理政事的吗?说起来他在这政事殿中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见到一本奏本,陛下没有奏本处理,自己应当是交接完了自己回府去才对,怎么还陪陛下吃上饭了?虽说是陛下在吃,自己在看。
见他皱起眉头,宫犹翎有些纳闷,“怎么了?你不想去认识那个人?你要是不想认识,我不带你去就……”
张尹之连连摆手,慌张地解释道:“不不不,陛下误会了,臣不是那个意思,臣、臣臣……”
张尹之怎么怕自己似的?自己都这么平易近人了,他还怕自己,这么怕自己,怎么可能和自己日久生情?
她道:“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绝对不会拿陛下的身份来压你的。”
陛下和自己说话,自称的都不是“朕”,可是陛下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心慌的很,虽然是民间公主,但也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他平复心情,冷静下来答道:“陛下,臣是陛下的御前执笔,本该是替陛下处理政务的,陛下若是无政务需要处理,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这怎么行!”宫犹翎一把放下碗筷,吓得张尹之差点直接跪下去,她轻咳两声,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你才上任,现在没什么政务要处理,你总得和我熟悉熟悉,这样以后才能……”
张尹之现在完全不知道陛下说些什么,其实现在,就连宫犹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猛地起身,道:“算了!总之……你先跟我去认识认识他,我吃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张尹之踌躇着起身,跟着宫犹翎出了政事殿,上任头一日,不交接,不处理政务,就要带他去认识人,民间公主的心思,可比先帝还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