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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我现在就给你写休书

堂堂大将军王,为大应出生入死,鞠躬尽瘁。为了发军饷变卖王府资产,连王妃的嫁妆都一起卖了,最后战死沙场,十二岁的儿子不得不挂帅上阵,九死一生!

如今当面要求还钱,他这个皇帝难道还能装聋作哑?

做了个深呼吸,将喉间一口被气出来的血咽下,皇帝道貌岸然的道:“此事是户部之过。来人,不日便将军饷清算完毕后送去洛北王府。”

“多谢皇上。”席慕远好看的凤眸中光芒流转,他已经能想象到顾烟寒拿到这笔银子时的喜悦了。

这场朝会原本是洛北王府的清算大会,没想到被席慕远三言两句变成了讨债的。太子面色不好的站出来提醒道:“军饷之时已经解决,洛北王还是看看福建布政司此人吧!”

“本王从未见过此人。”席慕远面色不变。

刚被侍卫带进来的福建布政司身着囚服,跪在地上忐忑的道:“七年前,在洛北封地的王府,下官见过王爷一回。王爷当年还是世子……”

“你说见过就见过?”席慕远瞥向他,“证据呢?”

谁见个面还留证据!

福建布政司语塞。

席慕远又问:“刚刚李御史说你成为漠北军队筹措军饷,既是如此,每次押送军饷之人是谁?”

“这……”

席慕远又问:“每次运送多少军饷?”

“一共运送了多少次?”

“每次押送的军饷定制为何样式?”

“从福建运往漠北,经由哪几个城池?沿路又有那些驿站提供军饷队伍的休息?”

……

席慕远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明明是最基础的问题,可福建布政司涨红了一张脸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助的看向皇帝。

“军饷是你派人押送的,看皇上做什么?皇上难道能代替你回答?”席慕远冷哼怒喝,将原本正要开口的皇帝堵了个有话说不出,气得直磨牙。这个小兔崽子比他爹还难对付!

在席慕远强大的气势压制下,福建布政司底气不足,怯生生的吐出四个字:“下官不知……”

“账本呢!不是有账本么!”太子立刻道。

福建布政司恍然大悟,连忙伸手要从怀里掏出来一卷封面破败的账本来,朗声道:“这是臣在福建期间,洛北王命臣筹措的军饷!”

太子冷笑着瞥了眼席慕远,挺直了背脊又问:“诚如洛北王所说,漠北军队的军饷皆有京城与江南两地所出,为何要你福建筹措?”

布政司恭谨的点头:“下官也是这般的想法,但洛北王说军务不宜外泄,下官不敢多加打听。只是心中存疑,将每次运送的军饷全部记录在册,还请皇上、太子过目。”

汤富贵将账本接过送到皇帝面前。

太子得以洋洋的瞥了眼席慕远。在赈灾之时收获的所有好名声,这一贪污事件都能让洛北王颜面扫地!

他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快!

正当他等着看席慕远好戏的时候,席慕远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上了同样的意味。

太子不解,又感觉身后有一道令他不安的视线传来。他转过身去,撞见皇帝幽暗的眼眸猛地一窒:“父、父皇……”

皇帝又深深的看向席慕远,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少年,不知道何时是变得这样陌生。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席慕远与太子一同养在宫中,两个小小的孩子穿着差不多的服饰,他时常将席慕远错认成太子。

他抱过太子,也抱过席慕远。他带太子骑马教太子射箭,也一样带席慕远骑马教席慕远射箭。

太子学的慢,又胆小,第一次骑马的时候哭了许久。倒是席慕远,学什么都快,第一次骑马开心的眼睛都亮了。

那时,他一度以为自己有两个儿子。甚至对席慕远的宠爱都超过了太子。

可如今,一个不成器。另一个成器是成器,却成了一把威胁他的利刃。

皇帝站起身来,晨曦越过乾清宫高大的朱色户牖洒入点中,投下一片光影。席慕远逆光站在光影之中,看不清他的面容,却令皇帝有种不敢直视的恍惚之感。

他想起老洛北王。那个洒脱豪迈的男子,梦想有朝一日仗剑走江湖,最后却为他战死漠北。

如今,他却亲手在抹黑那样一个赤诚之人。

蓦然,皇帝觉得倦了,吐出两个字:“退朝。”

大臣一惊。

皇帝握紧了手中的账本,转身而走。

大臣们朗声恭送皇帝,席慕远站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望着龙椅须弥座上“正大光明”四字金框牌匾,嘴角扯出一道讽刺的冷意。

忠毅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如剑锋一般挺拔,愈发的头疼。这孩子性子太倔,早晚与洛北王府这样显赫的身份相互累及。

他忽然想起顾烟寒前段时间求他来去让宗正让她和席慕远和离,难道是因为注意到了这件事?

忠毅侯恍然大悟的回府去找老太君商量此事,太子得到小太监传信去养心殿面圣。

“父皇,儿臣不解,为何拿到了账本,您却退朝了呢?只要将账本给大臣们一看,重麟就躲不过了!”太子急切的追在皇帝身后。

皇帝冷哼。

太子见他面色不善,撇嘴:“父皇从小就偏心重麟……这次莫不是也要……”

“你好好看看你干的蠢事吧!”皇帝蓦然转身,将手上的账本迎面砸向太子。

太子胆颤,捂着被咋疼的鼻子,大气不敢出的将地上的账本拿起来。刚翻开第一页,顿时脸色大变。再往后看,脸色越来越白。

“这……怎么会这样……这……父皇……儿臣是冤枉的!”他吓得跪倒在地。

“你还冤枉?这些年来受贿之事还以为朕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收敛些收敛些!你倒好,变本加厉!还被人握住了证据!”皇帝恼怒的拍飞桌上的茶杯,气得眼前发黑。

福建布政司送上来的账本,哪里是洛北王府受贿的证据,是太子的受贿账本!这件事一旦公布,太子失德,严重些就要废太子!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废掉太子,那些安分了好几年的亲王铁定再次躁动起来!

太子不敢言语,白着一张脸等着皇帝骂了好一会儿,忐忑的道:“父皇……一定是重麟让人换掉了账本……”

“朕知道!”

“父皇……福建布政司一直都被关押在宫中昭狱。这么说的话,重麟的势力已经强大到染指宫禁……”太子又小声道,又眼角的余光偷觑皇帝的神色。

皇帝顿时只感觉头更疼了。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但此刻被太子说穿更是气恼。

连他眼皮子底下也有席慕远的势力,他怎么能不忌惮!可偏偏今日连着拉出来两个人,非但没一个能扳倒席慕远,还被他反将一军!

皇帝面色铁青,太子恭谨的道:“父皇,儿臣这些年是胡闹了些。但重麟……他有四十万大军在手……一旦起了别的心思……父皇,他才是心头大患!”

“你可知为何朕让你与他一同长大?”皇帝蓦然问。

太子垂眼:“宫中只有儿臣一个孩子,父皇想要重麟与儿臣一道玩耍,宫里热闹些。”

“你是朕的独子,他是洛北王的独子。你们同岁,若是从小一起长大,也有手足之情。将来他若是不成器,靠着洛北王府的祖荫也不过是个闲散子弟。若是将来撑得起洛北王的门楣,将来也好帮衬你!”

皇帝说着一顿,狠狠剜了眼太子,“你是怎么对他的?”

太子低头:“儿臣幼年顽皮……”

皇帝冷哼:“朕知道你嫉妒他。他事事都是你们几个里做的最好的,你一直都想把他比下去。有上进心本是好的,但谁让你动那些歪脑筋的!幸亏他当年没死,否则你让朕死了怎么跟洛北王交代!”

太子噤声不敢言语。

皇帝长叹一口气。他并不想要席慕远的命,他只是不想要席慕远再这般位高权重。

可他越是想要夺权,越是发现席慕远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庞大,令他也不由得觉得害怕。

上一次有这样夜不能寐的感觉之时,还是夺嫡之时。

皇帝疲倦的挥了挥手,示意太子退下:“你亲去趟户部,让他们将拖欠的军饷送去洛北王府。至于李金洪两人,革职查办。行贿不成污蔑亲王,死罪。其家人流放伊犁,终身不得回朝。你亲办。”

“父皇……”太子诧异,“您不查了吗?”

“再查,这养心殿就该换人了。”皇帝疲倦的转过身来,慈爱的摸了摸太子的头,“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瞧着他不甘,皇帝将太子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又咬牙嘱咐,“下次打蛇,一定要找准了七寸再下手。否则被反咬一口,反而为祸!明白么?”

原本还闷闷不乐的太子恍然大悟,立刻点头:“儿臣明白!多谢父皇教诲!”

皇帝松开他,再次挥手:“去吧。”

席慕远回府没多久,太子亲自上门。顾烟寒疑惑:“他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银子。”席慕远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烟寒不解,催着席慕远说了今日早朝之事,不由得咋舌道:“王爷,你最近怼皇帝怼的有点狠啊……”

席慕远神色淡淡:“忍很久了。”

顾烟寒由衷的升起一股钦佩之感:“王爷,你实在是太嚣张了。”

“本王就喜欢他们看不惯本王又干不掉本王的样子。”

“王爷威武!”

……

太子在前厅喝了两杯热茶,席慕远这才出来。

太子是个影帝级别的任务,在席慕远面前强烈谴责了李金洪和福建布政司两个人,表示自己一直都相信老洛北王不是那等枉顾家国利益之人。认真代表皇帝表示了慰问,最后说明主题,将军饷给了席慕远。

席慕远收钱撵人。

顾烟寒瞧着那些一箱箱的雪花银,眼睛都亮了。要不是腿不好,她估计都要冲过去搂个够。

席慕远的眉眼微微弯了弯,她开心就好:“王妃,这些银子就交由你了。”

顾烟寒郑重的点头:“王爷放心!我一定帮您看好它们!来人,都抬去王府库房登记入库!”

真是个笨丫头。

席慕远摸了摸她的脸颊,抱起她回房而去,就怕顾烟寒反应过来自己错失了一百五十万两而痛哭。

七日后,席慕远照旧去京郊大营练兵。顾烟寒正给他纳鞋底,前院忽然来报说是贵客到。

于洛北王府称得上贵客的,也只有宫里那几位。

顾烟寒忙招呼夏至给她更衣,穿戴得体才出门去,却见前院站着几名陌生的男女。

一对中年夫妇,看样子年纪都比老王妃还要大上许多。旁边是三个年轻人,两男一女。两男子与席慕远年纪相似,剑眉星目,倒也是偏偏贵公子。女子稍稍小一些,与顾烟寒年纪相仿。

五人衣着气度皆不凡,看得出出身不低。

“见过王妃。”陪客的管事见她来,连忙迎上来。

一旁五人闻言,纷纷看向顾烟寒。

“王妃,这是镇远侯和夫人,以及世子、表二少爷和表小姐。”管事知道顾烟寒不认识,连忙为她引见,“镇远侯是老王妃的胞弟。”

顾烟寒恍然,冲那几个人微微一笑。她是王妃,身份比他们高一阶,自然不必屈尊降贵。

“见过王妃。”镇远侯微微拱手,其余四人也依次行礼。

侯夫人笑着拿出一个礼盒:“前两个月就听说过王爷大婚,可惜辽东那里有事,侯爷一直不得空。这不一有时间就赶回来了,一点小玩意儿,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顾烟寒笑着收下:“侯夫人客气了。”

侯夫人笑盈盈的,瞥见她的腿,眼中的笑意更深。指着身后三个年轻人介绍道:“这是王爷表兄,大名江清琰。这是老二,比王爷小一岁,江清珏。这是玫姐儿,是王爷表妹。”

前面两个男眷顾烟寒只能微笑着打招呼做个表示,最后一个表妹,顾烟寒褪下手上的金钏儿递上去:“妹妹拿着玩儿。”

江清玫撅着嘴有些大不乐意,侯夫人轻轻在背后戳了她一下,这才将东西接过:“谢谢王妃。”

顾烟寒淡淡一笑。

江清玫不断瞥着她的腿忽然又问:“你真的瘫了?”

镇远侯一行人立刻脸色大变,侯夫人连忙将她拉到身后给顾烟寒赔罪:“王妃恕罪,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她也是关心王妃。我们此番进京,也特地为王妃寻来一株百年人参,也望王妃早日能恢复。”

“夫人有心了。”顾烟寒淡淡瞥过江清玫不服的神色,冲侯夫人一笑。

镇远侯又问:“王妃,我们此番前来,也是特地探望王爷与老王妃。”

顾烟寒了然:“已经派人去通知王爷了。老王妃这几日偶感不适,自请搬去听香小筑养病。侯爷是现在去探望,还是休整过后明日再去?”

镇远侯眉头微蹙。姐姐在信里写这个儿媳心思歹毒,他本还不信,这会儿倒是有些信了。明明是她将老王妃赶去了听香小筑,却说是老王妃自请去养病。倒还真是不可小觑。

“如今便去。”镇远侯道。

“管事,去安排车马。”顾烟寒立刻吩咐。

“多谢王妃。”镇远侯拱手出门而去,侯夫人笑道:“那我们的行李就麻烦王妃多看顾些了。”

顾烟寒的警戒心立刻上涨:“什么行李?”

管事解释:“镇远侯终年为皇上镇守辽东,京中房屋年久失修。往年进京,都是老王妃做主,让侯爷一家暂住王府。”

“往年都住哪里?”顾烟寒问。

“西院。”

各种念头飞速的在顾烟寒脑海了转了一圈,她冲侯夫人一笑:“舅母也知道,我与王爷成婚不久,许多事务都不熟。舅母家的行李,还得本人亲自确认无误才是。否则人多手杂,下人们再欺负我年纪小,少了什么就说不清了。”

侯夫人看向镇远侯。

镇远侯甩袖。这些女人的事,问他做什么?

侯夫人本也不想这么快就走,当即答应下来:“既然如此,我们将行李收拾妥帖后,再去探望姐姐吧。”

顾烟寒吩咐管事去派人打扫西院,帮忙卸行李。

江清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比他听到的倒是要能干很多。可惜,是个瘫子……

江清玫都是一直都急切的望着门口,问顾烟寒:“表哥怎么还不回来?”

“京郊大营与王府有段距离,王爷军务繁忙,不回来也是正常的。”顾烟寒道。

江清玫翻了个白眼。

带下人们将西院打扫干净,顾烟寒忙让人将镇远侯一家送去。等到他们确认行李无误后,这才离开。

席慕远一直到用晚膳时分才回来。

“王爷今日很忙?”顾烟寒问。

“还好。”席慕远将满是尘埃的外衣往地上一丢,朝净室走去。

顾烟寒在他背后重重哼了一下:“不忙还这个时候才回来?”

“本王平时不是都这个点才回吗?”席慕远不解。

“你舅舅一家来啦。”顾烟寒又道。

“母亲请舅舅过来做说客,本王早些回来不过是自讨苦吃。”席慕远不以为意,“不是让你装病不出吗?”

顾烟寒哼哼两声:“你那表妹都追来正院了,我还装什么病!”

正说着,夏至的声音从净室外传来:“王妃,表小姐又来了……”

“你看!”顾烟寒抬脚踹了一脚席慕远所在的木桶。

听着那一声“咚”,席慕远皱眉:“脚才恢复了多少?也不怕伤着。疼么?”语气关切。

“哼!”顾烟寒翻了个白眼给他,推着轮椅出门去。

江清玫被请去了暖阁。她还有些不高兴,见顾烟寒来,立刻放下茶杯:“听说表哥回来了,表哥呢?”

“在沐浴。”顾烟寒也不瞒她。

江清玫的脸色倏的就红了。

“表妹还想知道什么?表嫂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烟寒笑眯眯的又问。

江清玫的脸色更红了,低声嗫嚅:“我、我能想知道什么……我先告辞了……”

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顾烟寒冷哼一声。

跟她斗?

家里两个妾室她不跟她们一般见识,那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大环境导致了这样畸形的婚姻。说到底,做妾的也是可怜人。更何况她们在她前面进府。

可如今明知席慕远已经有了正妻还凑上来,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回到卧室之时,席慕远已经出来,穿了件雪白的亵衣正打量着炕头那没做完的半双鞋。

顾烟寒挑眉:“王爷,你的小表妹被我气走了。”

席慕远不以为意:“气走就气走了。这是给本王做的鞋?”

“王爷表现好才是王爷的。”

席慕远搂着她重重的亲了一口:“怎么今儿个这么大的醋味?”

顾烟寒推开他:“你才吃醋了呢!”

席慕远一笑,抱起她来到床上:“让本王好好宽解王妃的醋意。”他伸手去解顾烟寒的衣带,被顾烟寒连忙阻止:“王爷别闹了!镇远侯一家还在前院等着呢!”

“那又如何?”

“王爷!”顾烟寒脸红的能滴血,席慕远这才起身放过她。

今日有客在,顾烟寒命人准备了一桌酒菜。因为是家宴,也就不拘礼,都坐在一处。

席慕远与顾烟寒坐在主位,镇远侯与夫人其次。简要寒暄过后,镇远侯问:“王爷,怎么老王妃不在?”

“母亲在听香小筑。”席慕远放下酒杯。

镇远侯瞥了眼顾烟寒,沉声道:“前几****收到老王妃的信,说是王妃苛待她这个婆婆。”

席慕远眼神微沉:“王妃苛待,本王定也苛待了。舅舅若是不放心,即刻便可前往听香小筑一探究竟。”

镇远侯不语,江清玫趁机插嘴:“父亲,表哥怎么会苛待姑姑呢!”她说着冲席慕远一笑,“表哥,玫儿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席慕远淡淡应了一声。

江清玫还想要说什么,被侯夫人一个眼神瞪回去。

世子江清琰适时的开口:“王爷,听闻洛北王府前几日被御史弹劾,如今一切可好?”

“都好。”席慕远仍是老样子。

江清琰淡淡一笑,镇远侯低声道:“王爷如今位高权重,也须知小心驶得万年船。伴君如伴虎。”

“本王清楚,多谢舅舅提醒。”席慕远真诚的道谢。

表二少爷江清珏轻笑:“父亲且放心,表哥家满门忠烈,皇上断不会因为小人的三言两句就有心生嫌隙!”

镇远侯剜了他一眼,低斥:“你懂什么!”

江清珏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不满的低头。

席慕远问:“舅舅此番进京,是为了母亲?”

“也不全是。除却要给皇上述职之外,琰哥儿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想要与他在京城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若是可以,还是想要返回京城长住。辽东那地方,外邦蛮夷着实太多。”镇远侯说着叹了口气,可见这些年来没少为此忧心。

“京城适婚贵女应有不少,到时让王妃多注意些就是。只是舅舅长住京城之事,恐怕不易。”席慕远如实道。

镇远侯点头:“我也明白。我要退回京城,辽东势必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顶上才是。我是想王爷麾下若是有合适的人选……”

“皇上不会同意。”席慕远不等他说完便打断,“舅舅也知他忌惮洛北王府已久,断不会让辽东也处于本王手中。不过舅舅也不必太过担忧。皇上想要削弱洛北王府,镇远侯是本王外家,你若是提出还权,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替换人选,皇上肯定同意。”

侯夫人叹息,眼神瞥过三个子女更是为难:“辽东偏远,我们想为你弟弟妹妹找一门好婚事也是不易。”

“等表哥的婚事定下之后再为他们议亲也不迟,左右年纪都还不算大。镇远侯府有实权,比京城那些领虚衔的侯府显赫的多,舅母不必着急。”席慕远实话实说。

江清珏不屑的撇了撇嘴:“表哥你成婚了,美人在怀当然不急。”

席慕远与顾烟寒对了个眼神。

江清琰一笑,玩笑着般问江清珏:“那不如让母亲先帮你婚事办妥了?”引得众人大笑。

江清玫的眼神不断的瞥过席慕远与顾烟寒,嘟囔着问:“表哥怎么一声不响就成婚了?”

镇远侯虽然是席慕远亲舅舅,但只是侯爷,比不上席慕远手握重兵。因此,席慕远的婚事他最多只能以长辈的身份给建议,不能做主。

如今顾烟寒已经是洛北王妃,是席慕远夫妻一体,再置喙两人婚事,就是对席慕远不敬。

听见女儿的话,镇远侯的脸色立刻不好。

席慕远却是下意识的顾烟寒对望了一眼道:“情投意合。”

江清玫不满的撅嘴,暗中剜了眼顾烟寒。

江清琰倒是举着酒杯对席慕远一笑:“恭喜王爷、王妃,有情人终成眷属。”

席慕远冲他举杯,顾烟寒脸颊微红,在席慕远的眼神胁迫下被迫举杯。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总算是结束。

告辞前,落在最后面的江清玫忽然折返,喊住了席慕远:“表哥,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不借。”席慕远神情淡然的抱起轮椅上的顾烟寒,“本王与王妃要歇息了,你也早些回西院。”

顾烟寒躺在他怀里,看见夜色下江清玫的小脸越来越委屈,都快哭出来了。

回到正院,她忍不住揶揄:“王爷与你的小表妹感情很好呀?青梅竹马?”

席慕远眼睛都没眨一下:“本王与本王的小王妃感情才好。情深意切。”

顾烟寒轻笑。

次日要去看老王妃,席慕远陪同,顾烟寒自然是不会去的。知道她腿脚不便,镇远侯夫妇倒也没觉得什么。

老王妃昨晚就收到了消息,一见娘家人别提多高兴了,对江家三个小辈给见面礼给的那叫一个起劲。

席慕远忽然想起从顾烟寒进门至今,老王妃这个做婆婆的还没给过她一丁点见面礼呢。

还有他自己,从小到大,老王妃也很少给他小玩意儿。

虽然不是贪老王妃的财物,但席慕远的心里总归是有些失落。

以前在宫里,看到太子口袋里被塞满了过年的金叶子、干果之时想,席慕远也羡慕过。回到王府,却只有冷冰冰的一幢空房子。

老王妃却满眼都是镇远侯一家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席慕远暗淡的容颜。叙旧结束,听闻镇远侯问及:“姐姐如今如何?”

老王妃蓦然就哭了。

镇远侯看向席慕远。席慕远面色不变。

“姐姐怎么了?你信中所说可是真的?”镇远侯担心起来,“若是真的,王爷今日也在此,我们仔细分辨清楚,定不叫你受了委屈!”

老王妃其实对席慕远是有些发憷的,她从小将席慕远养大,很清楚这孩子跟死去的老洛北王一个样。该狠心之时狠心,一点都不会手软。

她呜咽着:“不是王爷的错……都是那小蹄子……”

镇远侯一愣,江清玫闻言忙兴奋的问:“是王妃对姑姑不好吗?”

“就是她!”老王妃当即哭的更是伤心。

镇远侯黑了脸,站起来看向席慕远:“王爷,你就这般容许别人欺辱你的亲生母亲?”

席慕远握拳,他不明白老王妃为什么始终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舅舅还是问问母亲除夕那晚发生了什么。问问母亲,为何要成本王进宫赴宴之时,带人前去正院折辱王妃。王妃腿脚不便,舅舅知道母亲将她关入地牢意图秘密处死么?”席慕远咬牙问。

镇远侯一惊。他是打听过顾烟寒身份的。背后有顾国公府和忠毅侯府做后盾,婚事还是皇上御赐。就是有再大的不是,也不能这般对待!

“姐姐……”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老王妃,“这是真的?”

“是她想要用厌胜之术害王爷!”老王妃咬死不放。

“不过是本王让王妃给战死的将士们烧些纸钱罢了。”席慕远不以为意。

镇远侯脸色不佳。瞥见一旁的三个小辈,示意侯夫人带他们出去。

老王妃见镇远侯不出声,以为不帮自己,这下又大声哭了出来:“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当年就不该从辽东嫁来京城……老的负我……小的不孝……你还不帮我……我就是个孤家寡人……我早早的就该随了王爷去才是……”

“姐姐胡说什么!”镇远侯忙阻止,“姐夫一生连个侧妃都没有,对你难道还不够好?王爷年少有为,又怎么不孝!不过是与王妃有些误会,好好解释清楚就好了。一家人,断没有说两家话的道理!”

老王妃不理,哭的更是起劲:“哪里是一家人!一家人有把我赶出来了吗……我十六岁就嫁入了洛北王府!跟着王爷南征北战……风吹雨打……一天享福的日子都没过过……老了还要被赶出来遭人嫌……”

席慕远都已经习以为常,静静看着镇远侯安慰老王妃。

镇远侯也知道她远嫁,娘家人不在身边,日子过得不易:“好了好了,如今我也进京,王爷又从漠北回来,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王爷,还是将老王妃接回王府吧。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

席慕远眉头微挑。昨日顾烟寒问过他这件事,也表示愿意让老王妃回来,免得他在镇远侯面前难做人。

可席慕远自己不愿。他不想再让顾烟寒经历除夕那晚的事!

“舅舅可还记得,七年前母亲曾经给你寄去一封信,说是嫁妆没了?”席慕远问。

镇远侯脸色叹息道:“此事我已知晓原委,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怪姐夫。”

席慕远又问:“那舅舅可知母亲花钱如流水?嫁妆变卖后,为了仍能够大手大脚花钱,她盗用父亲私账卖官鬻爵之事,舅舅又可知道?”

镇远侯震惊。

老王妃不服:“我那也是为了你与王爷!是为了洛北王府!难道要让他们都看到洛北王府落败了吗!”

“本王从未用过那笔脏银!更何况,父亲挪用嫁妆之时你也是同意的,还给你留了几千两体己银子,够别人用两辈子了。”

老王妃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大叫起来:“我能不同意吗!从来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从来不听我的!我不同意他也会那么做的!几千两够用什么!我当初也不同意要你,你不还是长了这么大……”

“姐姐!”镇远侯意识到不妙大声打断老王妃,瞥见席慕远错愕的面容,连忙道,“是姐姐一时胡言,王爷不要往心里去。”

席慕远站在原地望着老王妃,左边胸膛仿佛有什么在他的心上一片片的割着。他以为老王妃只是骄纵了些,却没想到她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种话。

怪不得她从小就对他一直很疏离,原来是根本就不想要他。

“那你生我干什么?”席慕远望着她,一字一顿问。

老王妃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恐的捂住嘴。

镇远侯忙道:“王爷误会了,你母亲绝不是那个意思。”

“本王不聋!”席慕远大怒,可瞥见老王妃因意识到失言苍白的面容,蓦然又觉得满腔怒意无处发泄。

这是生他养他的人,他敬重了十九年的人,是无论发生什么,哪怕让他再失望,他都打定主意要与顾烟寒一样护着的人。

因为这是他的母亲!

可却是第一个想要抛弃他的人……

席慕远蓦然觉得可笑,甚至眼睛都觉得酸涩,毅然转身走人。

“王爷!”镇远侯连忙追出来,“王爷,姐姐她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镇远侯不必多言,本王心里清楚。”席慕远冷冷打断他,策马而走。

镇远侯望着那疾驰而去的汗血宝马,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

顾烟寒正扶着墙如同小婴儿一般蹒跚学步,席慕远蓦然闯进来抱住了她。

顾烟寒伸手回抱了他两下,见席慕远还不放开她,提醒道:“王爷,我还要练走路呢。”

席慕远屈膝打横抱起她,将她放在床上。颜夏见势不妙,忙招呼夏至关门退出去。

顾烟寒还没反应过来,席慕远炽热的吻已经落下,不由分说的封住她的唇,让她所有的言语都化作嘤咛。

如狂风暴雨般的吻传来,令顾烟寒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等着席慕远放缓了进攻的趋势,顾烟寒大口的喘息着,问席慕远:“王爷……怎么了……”

席慕远还是第一次这般一开始就是粗鲁的攻城略地。不像是以往的绵绵爱意,反而更像是一种侵略,像是想要将他的烙印刻在她身上,像是人宣告他对她的专属权一般。

“王爷?”顾烟寒有些疑惑的又喊了他一声,席慕远很少这样不理她。

趴在她身上的人吻过她的脖颈,算是回应。就这么抱着她,也不继续,令顾烟寒越发疑惑:“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席慕远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像是竭力忍耐着什么。

顾烟寒伸手抱紧他:“王爷,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的。就算我帮不上忙,还有父亲与舅舅。你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好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力量嘛。”

“你还想着走吗?”席慕远蓦然问。

顾烟寒一怔。

席慕远又问:“是不是你也不要本王?也想要抛弃本王?”

顾烟寒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左边胸膛里的心脏绞痛,席慕远悲戚的面容仿佛印刻在那里一般。

“王爷……”

“是,还是不是?走,还是不走?”席慕远强势的问,声音越发沙哑。

顾烟寒心情复杂,她不想骗席慕远,也不想骗自己。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席慕远抱着她的怀抱慢慢收紧:“本王以为至少还有你……没想到也是一样……你是不是从未想过好好跟着本王?”

他的声音破碎,顾烟寒终于发现是他的身子在发抖。

“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不安的问。

席慕远没有回应。好一会儿,他沙哑着声音道:“若是你也不要我,我现在就给你写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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