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璿却是半点儿也不谦虚,扬了扬下巴:“那是!”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舒夜也跟着笑,心下有些复杂:前世今生,到底不同。只她如今这般的性情,才能活得更加肆意吧?
他心里想什么,石璿自然是不知晓的。今日她的功课已做完了,只剑法才练得有八九百遍,便对高舒夜道:“师兄等一会儿,待我练完了剑,咱们一块儿去吃茶。”
高舒夜忙退了几丈,道:“师妹随意。”
石璿右手长剑平举,左手掐了剑诀,开始一招一式地舞了起来:刺、点、劈、撩、缠……
这些招式都是基础。
然何为“基础”?却是世间所有精妙剑法的最初形态。再复杂的剑法,都是由这几式组合而成!
听说有剑道高手练到极致,便不着形象、不滞于物。
到了那个地步,摘花飞叶,亦可比拟先天灵宝;临阵对敌,也完全不拘泥于招式。
但石璿如今想这些,也太早了些!以她如今的水平,顶多也就是“手熟”罢了!
她这边练得认真,高舒夜看得也极专注。他虽不是剑道传人,使的兵刃也不是剑。但诸法想通,剑法他也是会的。
在他看来,石璿的剑法已可称得上是行云流水!但因未曾见血,总不能更进一步。望了一眼断崖下波涛汹涌的东海,他眸光微转,心下便有了主意。当下,便微微笑着,看石璿从头到尾以同样的频率练剑。
直到第一千遍练完,石璿收了剑,累得双颊通红,但一双星眸却分外清亮。她顺手将剑插在断崖上,拉住高舒夜,兴高采烈道:“走,师兄尝尝我煮的茶!”
这几十年,她除了练剑,干得最多的,便是煮茶,已非当年吴下阿蒙!
但高舒夜的记忆尚停留在当年那个初识五味儿的小姑娘身上,登时脸色便是一白。可见石璿兴致高昂,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忍拂逆,昧着良心道:“哦?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师妹的手艺!”
他心里想着:待会儿哪怕是再难喝,也要做出一副“还不错”的样子,不要打击了师妹的积极性。至少,她肯学就已经很好了!
石璿拉着他到了观月亭,那里有现成的茶具,正是当年她自己雕的那一套。
二人坐定,石璿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分别掏出了一个金罐子和一个锡罐子。
她先拿起锡罐子,里面装的是乾元山巅百年不化的积雪。她将雪倒入茶壶之中,顺手在壶下桌子上化了个加热的阵法,将壶放了上去自行烧煮。然后,她便带着掩饰不住的得色,举起了那个黄金罐子。
高舒夜很配合地做好奇状:“这是什么?”
石璿给了他一个“你很上道儿”的眼神,神色矜傲地打开,取出了一块儿两指厚的六边形团茶。
那茶呈铁锈色,十分的不好看,可香味儿却十分独特。再加上造型别致,上面又雕有龙凤呈祥的花纹,竟将那因颜色带来的别扭感冲散了去。
高舒夜伸手接过,仔仔细细嗅了嗅,却实在分辨不出这是什么茶。这回,他是真心实意地求教:“妙弋,这是什么茶?”
“这不是茶啊!”
“那这是什么?”高舒夜更是不解。
大大满足了虚荣心,石璿这才解释道:“这原本是深海中的一种藻类,我潜入海中嬉戏时无意间发现。师兄别看它现在的颜色不怎么样,在深海里衬着幽蓝的海水,简直漂亮极了!我原本是打算捞出来做装饰品的。”
说到这里,她面露失望之色:“可谁知,离了海水,竟是这副鬼颜色!”而后,她眸光微亮,重又露出笑颜,“不过,它总算也有些可取之处,便是气味儿芳香又独特。我那段正迷恋制茶,便拿它试了试。谁知它却又有奇效。”
恰这时,雪水已将沸。石璿将手中茶团研碎,细细晒了,放入沸腾的雪水之中。
高舒夜正听得入神,她却突然不说了,不由追问道:“是什么奇效?”
石璿神秘地笑了笑,俏皮道:“反正师兄就要喝了,就自己感受嘛!”
数道工序之后,石璿分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高舒夜:“师兄,请!”
这会儿高舒夜对她的茶艺已经好不怀疑了,端起玉盏轻轻啜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苦味儿充斥了口腔。随着茶水滑入喉管,甘甜的后味升起,又有一股别样的醇厚。而后,体内的灵力竟不由自主地运转了一个大周天。待灵力平息,高舒夜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灵力竟凭空消失了三分之一!
“这……”他满面愕然地望着石璿,“这就是你说的奇效?”也的确够奇的!要用来暗算人,真是再好不过的奇效!
可是,她请自己喝这种茶,竟半点儿招呼也不打,也未免太不将他当回事了!
他心里有些伤感,眼中不由自主地漫上了失望:原来,你从不将我放在心上。
石璿却仍是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大口,嗔道:“师兄未免也太心急了!”
她喝得太过利落,高舒夜跟本来不及阻拦:“哎,别……”一时间又疑惑起来:或许,另有隐情?
这样想着,他再次观察体内灵力,却发现:原来它们不是消失了,而是祛除了糟粕,更精纯了!
一时间,他又是羞愧又是感动。羞愧于遇事不察妄下论断,感动于这么珍贵的茶水,妙弋竟毫不犹豫地给他喝了。
“妙弋,我……”他不知说什么好。
石璿却若无其事,有些不满地说:“只可惜,这样的效果只有前三次喝的时候有,还一次比一次弱。再往后,就只是好喝点儿的茶而已了。”
她这是在全师兄的颜面,高舒夜如何不知?他一面感叹着石璿如今对人情世故是越发娴熟了;一面顺势揭过了方才那一章:“你就知足吧!这种效果,有一次已是可遇不可求的了!更何况是三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