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约我在这里会面,是在怪我利用你拖住鱼诺?据我所知,你与杰克并没有太深的交情,可犯不着为他打抱不平。”摸索着走进杰克布满尘土的住所时,工头没有像往常一样皱起眉头、捂住口鼻,语气中反而充满了怀念。
“还记得这里么,嗯?当这世界还没有这么大时。我们一起在这里呆了那么久,我们是如此相互了解,我甚至不需要知道鱼诺的行踪,只需要掌握你的情绪变化就可以拟定行动计划,反正他一定会跟着你——我最亲爱也缺乏管束的宝贝疙瘩。而你呢,你知道即使你向我求情,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所以你今天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完全没有怀疑你的小伙伴会不会埋伏在门后。”
“所以这就是父与子,对吗?”工头用手指轮番戳着伊登和自己,最后拍了拍伊登的肩膀,长长地叹息。
“这世上能相互信任的只有我们,我们必须是牢不可破的。你是我儿子,我理解你的小脑瓜儿里总是对世界充满了完美而忧郁的幻想,你老爹年轻时也总是如此,还籍此吸引了好些姑娘。可是你看,要让我们都好过,这些幻想就是绊脚石。相信你已经猜出我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乐意被这些幻想天天责难?所以我忘掉了它们!这世上的无奈太多!”
“……所以你是说我就是那个‘无奈’?”伊登摇摇头,一掌推开了工头,“你在让我背负你的罪,你在逼我制造‘视而不见’的罪过!我们走的每一步,都踏着他们的骨头和血,我为此而不安,你却要我忘记它们?!你知道么,我现在很害怕变成另外一种我曾经厌恶的存在……我昨晚经历了怎样的噩梦!”
“可你只是呆在一旁悠哉地看戏,还因为利用了这一刻而得意洋洋,最后只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安慰就企图收买我?!父与子,你所谓的父与子!”伊登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空气中满是被他杂乱的脚步激起的灰尘,而后他突然停下脚步,不停地挥舞自己的双臂。
“你为什么如此狡猾?可这件事你不能逃脱!我们要讨论的不是你所谓的‘幻想’是对是错——我们都明白真相是怎样的!我要对你说的是,我,你的儿子,怎样才能活得更像一个人!”
“人都是吃人的,儿子。自始至终,你没有一个字提及你可怜的小伙伴杰克——我很高兴至少在这件事上你面对了真相。”
“的确,可如果我不是你的儿子,我就不会如此冷血,我就不会坐视他们一个个消失。我会用自己的头脑毫无顾忌地查清并公布真相!你是工头,是这里的老大,没错,但我们可以骑着马儿,走到世界最远的地方!”
“带着你老爹给你的钱袋?”
“我可以自己赚取足够的钱,你给我的只是拴住我的筹码,想要以此让‘父子情’更加牢靠,好让自己多一个做恶事的借口。我带着它们,只是因为我的爱,如果你想要,我现在还给你!”
黑暗中,伊登似乎将钱袋仍在了地上,还踩了几脚,金币与岩石擦出刺耳的噪音,像一曲高亢的进行曲。只是进行曲的尾音尚未落下,黑暗中便又响起了某种东西滑倒的声音和另一阵悦耳的叮叮当当声,听起来就像是某人丢下了钱袋后,又因为滑倒而暴露了另外一些小小的私房钱,空气中顿时泛起微妙的尴尬。
“美妙的声音,是不是?我们都爱它,儿子。不必害羞,人总有一天会长大的。”片刻之后,随着捡拾金币的细微响声,工头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独立掌控它们,不过现在你可能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像小鹰起飞前总是会将窝里弄得鸡飞狗跳一样,那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我们是父子,我会原谅你。”
“但人总有小脾气是不对的,儿子,我想我应该提醒你。如果你只是自己,那么很遗憾,你只比鱼诺的利用价值大一点。你还记得你是怎样对待无法工作的他么?你的伙伴——如果你真的记得他们的话,就算有不同的人生,他们可不会带上你。你在他们那里的魅力等同于你的钱袋,而你的钱袋,儿子——你现在身无分文,连一块面包也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