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远道而来,要好好放松一下。”她的温柔和细致几乎让鱼诺心底泛起一股暖意,即使她的话似乎暗示了什么,“我们并非如你所想,是一群脏乱的野兽。我们,你知道,也会和外面的人接触。不过,我们喜爱传统……所以,你要明白,部落里只有两块魔法布料,它们都属于‘火炬’,而今天,她为你拿出了它们!”
她指了指鱼诺面前的另一块布料,它弯曲成一只盆子的形状,里面盛了一些水。但她的目光却不时溜向身后,鱼诺沿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正叉着腰,高举着双手驱使其他女人回到自己的劳动中,看起来干练而妩媚。不知道为什么,鱼诺想起了阿曼达。也许,她年轻的时候会同这位“火炬”有几分相像。
“‘羊驼’,你对她说了什么?”至少,火炬和阿曼达一样机警。几乎在鱼诺望向她的同时,火炬已经转过身来,几步就跨到了鱼诺面前,“别理她们,她们只是很少见到外人,可都是些好人儿呢!不过……你可真是个美人!”她蹲在羊驼身边,用双手捧着鱼诺的脸,以一种迷醉的目光端详着他。这种目光令鱼诺感到十分不自在,他本能地推开火炬的手,后退一步想要站起身,却无意中在盛了水的魔法布料上瞥见了自己的倒影。
光滑细腻的皮肤,消失了棱角的眉眼,饱满圆润的嘴唇……鱼诺望向自己的手,发觉它们柔软嫩白。他记起了魔法布料上似曾相识的气味,难道……
“羊驼,你真是淘气鬼!还没有告诉他么?”火炬逼近鱼诺身前,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心口,“羊驼的技艺很完美,你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女人!”
“我?!”女人?!鱼诺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差点忘记了同时想起的另外几个可疑的念头,包括“火炬为你才拿出了魔法布料”、“羊驼的技艺”、“想要看热闹的女人们”,以及“与世隔绝的土著”……但火炬此刻的另一个行动彻底终止了他的思维——她毫不客气地把手放在了他的胸上,脸上露出如同男人般的猥琐。
“你没有听错,你,现在就是女人!”她甚至在手上微微用力,以便让异样的触感将这事实更准确地传达给鱼诺。愣了片刻后,鱼诺猛然推开她,冲到角落里吐出了昨夜的晚餐。
“我……”来不及说出“后悔”二字,鱼诺的口中已弥漫着苦涩的胆汁味道。火炬给了他五分钟时间,而这五分钟让他至少三天无法使用魔法。当她再次来到他面前时,鱼诺的喉咙已经犹如火烧,几乎说不出话。
“我想他们给过你机会,你最好接受一切,否则我只能把你重新交给他们。”火炬打量着鱼诺,“你现在是真正的女人,我想我得再提醒你一遍。如果你从我这里离开,也许在几天的折磨后,我们能吃到新鲜的烤肉。”她起身向羊驼指了指鱼诺,而后转身离开。
“你是自愿的,但天生的女人没有一个能选自己的处境。在此时此刻的世界,她们都含着苦涩出生,被苦涩浸染直到现在。”
“她是厌恶你歧视女人。”羊驼用极为粗糙的布擦着鱼诺的嘴,将他转向火炬背影的脸扳正,“你只是因为惊骇么?还是因为你突然坠落到只能被压制的种族?那些你原本喜爱的女人?刚刚我故意对你说是第一次,是因为担心你,但你还是……不要让我们的努力白费,好么?”她的话真的很温柔,鱼诺条件反射般点点头,而后立刻恨不得咬烂自己的舌头。但他最终也没有再表示反对。
黑暗中的时光有多长?只有在见到阳光的那一刻才知道。见到阳光的时候,鱼诺彻底察觉到了自己的衰弱。来不及走到树荫下,他慢慢扶着门滑坐在地上,嗅着泥土的气味,尽量远离已经禁锢了自己三天三夜的夜晚。烈日下,他感到自己如同被拔出的草那般,渐渐枯萎腐朽。
那一刻,在他身边的只有羊驼。她背着鱼诺来到树荫下,用树叶为他带来清甜的水,再用它们为他盛来从未见过的食物,它们味道一般却被精心装饰,看去仿佛是酋长才能享用。她还为他整理了长发,带来洁净的衣物,直到鱼诺不得不挣扎着起身,避开她亲切的进一步动作。
站起来的时候,鱼诺眼前天旋地转,但他的灵魂却被牢牢地钉在了地上,钉在了这个部落中,因此也不得不留在眼前的现实中。羊驼的细心和遭受的不幸让鱼诺的心扭曲成一颗螺钉,可他不知道这颗螺钉该钉向哪里,该埋怨阿曼达的资料,还是自己的粗心,或者是羊驼的照料、一切用品的精致——这说明它们来历非凡,并非羊驼能擅动?一切都化为一股无形的洪流,而所有洪流却又在羊驼眼里变得那么恳切。于是找不到方向的鱼诺只有随着这洪流,接受羊驼带给他的一切。他并非没有感到威胁,过去的自己正渐行渐远!他一直试图挣扎,却不知道该违逆什么。
他吃下了食物却感到胃在抽搐;他接受了好意却如同被施舍;他涨红了脸,可又增添了伤害面前这个好人儿的风险。
因此,在羊驼笑着提出如果他介意,可以为自己去采集和洗衣时,鱼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自尊在叮当作响,它一面轻松地歌唱,一面颓唐地抱怨。因为这些仍旧属于部落中女人的分工,他在做什么,居然因为伸出双手接受这些而欢欣鼓舞?!更令人恼火的是,他无法阻止这种愉悦。
这就是鱼诺洗衣总是最慢的原因,他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四周的女人们在嘲笑自己,而可恶的是,他竟然有点羡慕那些嘲讽自己的女人。
鱼诺羞恼地拾起身旁的一颗小石子,狠狠丢进河里,竟连溅起的水花都仿佛那些女人的窃窃私语。她们不会厌倦么?!
但水花落在了刚洗过的衣服上,在鱼诺好不容易才洗净的衣服上涂上了几点污泥。鱼诺颓唐地盯着它们,连火气也随着低落的心情消逝了。他叹了口气,拿起衣服准备重新开始。
一只结满老茧的手恰在此时落在了鱼诺手上,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这双手的主人居然眉眼清秀,与这只手一点儿也不相称,而她的话则令鱼诺惊骇,因为它们是如此不友好且粗鲁。
“呸,你就是火炬新选的人?!”她鄙夷地拎起鱼诺手里的衣服,放在眼前左看右看,“确实,蠢得像一头猪!”可她的眼睛在说话时却一直盯着鱼诺,闪动着一种异样的光芒。鱼诺从她的目光里读不出任何恶意,但也无法读出任何答案。她就像一只怀抱珍珠的蚌,期待有人能看到珍珠的润泽,可又胆怯地用厚而伤人的壳隐藏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