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愿楚念等人亦跟着齐齐跪下,唯独唐芊语与安语还呆愣地站在原地。
唐芊语被惊醒,目光渐渐下移,落至软倒在次然怀里的安凌身上。
她走近,坐在床沿,从次然怀里接过安凌,拉起衣袖温柔地为安凌拭尽嘴角的血。
“二师兄……”
唐芊语轻轻地唤了名。
她想起好久以前,她也这么温良柔顺地唤过安凌。
那个时候,只要她的声音一温柔,安凌便会像诈了毛的公鸡,直蹦起来,颤抖着手指指着她问“你……你又想干什么?”
“我们来个约定好不好……以后,芊再也不特意作弄二师兄了,二师兄也别丢下芊语好不好?”
唐芊语说着,楚楚涩涩的泪水直直地从她那煞白的小脸颊上划过,落至安凌的眼角眉梢。
顺着他的脸,向下滑去,曲曲折折地滑进了他的嘴里。
她记得,她在这个世界上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不是与她整里同榻而眠,同进同出的安语。
而是一脸探究,摸着下额来回上下俯视着她的安凌。
“没想到,我捡回来的野孩子居然长得这么清秀呀。”
唐芊语觉得眼前这个好看的小正太晃了她的眼,可是他的话,却令她很不爽,“没听过人不能貌相吗?”
那时安凌一愣,似没注意到她会突然醒来,惊愕地看了唐芊语好半响突然诈跳起来大吼一声“天,师父,她眼睛是紫色的……好妖异……”
唐芊语眨巴眨巴着眼看着账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为什么那小正太的穿着跟平常人的穿着有点不一样呢?
直到好多天以后,她看着铜镜里的小身板,枯黄的像几根黄葱一样的头发以及那双灵动闪闪的紫眸,才不得不相信——她穿越了!
唐芊语低下头,下巴紧紧地贴在安凌额角,泪珠不停地掉落。
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亲人不多,来来回回就是离谷里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师兄妹以及几名似兄似姐的随从。
可,那个与她有着除安语外最多记忆的俊逸少年,此刻怎么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了她怀里,一动不动呢?!
那个冲动莽撞的少年,那个心直口快的少年呵……
“二师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是芊语,芊语呀……”
芊语不能失去你的,芊语的心好痛,芊语好想你。
唐芊语紧紧地抱往安凌,泣不成声。
“刚刚我还梦见了你呢,你又被我侄挂在树上了呢,二师兄又吼我了,中气十足的样子,树叶都被震下来了呢……”
唐芊语不能接受,刚才还在她梦中大吼大叫的安凌,怎么眨眼间,就抛下了她呢?
她的身体在颤抖,心也跟着颤抖,声音哆嗦得尤如秋风中的落叶,轻飘飘的,没有实质,透着浓浓的无力和悲哀。
安语远远地站在桌边,昨天晚上他们三人一起坐过的地方。
她想上前,可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所有人中,唐芊语对安凌的感情其实是最特别的吧?!
在离谷的时候,她恶作剧的时候谁都不会放过。
从歌舒离到厨房的胖婶,甚至连自己,都常被她恶整。
可是,这里面就数安凌最为凄惨。
三天两天,总是小伤大毒地对付着他,可却从未真正地伤过他。
就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她对安凌的感情是特别的,或许是因为安凌救过她的原故吧。
可她自己却不知道,她对安凌的感情,已然超过了这救命之恩……
“二师兄,如果你能安然醒来,芊语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师父生气,不让大师兄头痛,不害二师兄受伤……”
“芊语一定会很努力地学习,绝不成为大家的负担,好不好……二师兄,好不好……”
“……”
众人默,寂静的清晨,唯余那小人儿单调而脆弱的痛哭与那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传散……
……
又一年金秋时节,菊花开得满山遍野都是。
枫港镇,名幅其实,一到秋天,满天满地的红叶。
树顶红盖遮天,红硕硕的枫叶一片又一片,充满了生命力与爆发力;树之下,遍地黄花,秋风送香。
刚来的时候,她还未发现,原来此时已经是秋了天呢。
一进入枫港镇的地盘,便是遍地落红……
这是个绝美的世外桃源,如果没有战争。
唐芊语安静地坐在一棵枫树上,手里拿着一把已经焉掉的白菊花,毫无生气地盯着树下那堆已然长满杂草的坟墓。
她嘴角拉出了个难看的上扬弧度,眼角却是一片酸涩。
“你已经在树上坐了一天了,不累么?”
树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黑衣裹身的男子。
男子倚着树杆,面朝着唐芊语目光看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秋风撩起他批散在身后的发丝,轻飘飘地拍打在树杆上。
唐芊语从上往下看去,看不到他的表情,唯见那身墨黑衣裳,乌黑的发丝,浓重如黑夜。
这个颜色,让她压抑。
“二师兄出事的那天晚上,夜空很黑,比你身上的衣服还要黑,黑得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颗星星……”
唐芊语坐在树上,幽幽地抬头望天,天空一片萧瑟。
她的声音很低,低得树下黑衣人要凝眉细听,仔细地分辩,才能确认那是她的话语而非风儿拂过。
这个时候唐芊语庆幸她听不见,因为她不想听见任何人的任何声音,一丝也不愿意。
“那天晚上,我坐在屋顶上喝醉了。醉意朦胧的时候,我似乎看见了二师兄。天空好黑,黑得我根本就看不清二师兄在说什么……”
唐芊语叹气。
那天晚上,真的是二师兄吧?!
“回去吧……”
黑衣男子叹气,转身往树林外走去。
“你知道吗,二师兄说让我回离谷待着,别出来,这外面的世界太乱太黑暗……”
唐芊语低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那道默色背影。
远处的墨色背影微微一顿又接着往前走。
这就是她愿意跟着他在外漂泊一年的原因?!
想让皇泉下的安凌安心的离去?!
这样逃避的心态,让他感到很是忧伤。
复杂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人心,她可曾明白过这个道理?!
“二师兄,我恨你!”
唐芊语朝那堆已然长满杂草的坟堆轻语道,两行清泪,无声地滑下,浅淡的声音随风而逝。
在这暮色时分,秋风一遍遍地刷过树盖,刮过满地黄花。
一眼望去,却尽显萧索。
她跳下树,将手中的白菊花轻柔地放在墓碑前,深深地看了眼那仅有安凌两字的墓碑紧,拽着一块番龙墨玉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块雕着番龙的墨玉,是安凌留给她的唯一纪念。
虽然嘴上说着恨,心里却是空白得沧桑,哪里恨得起来呢?!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客栈大堂内,零星地坐着几个人,吃饭喝酒,偶有几声低低的交谈。
唐芊语旁若无人般穿过大堂直朝通往客栈后院的后门处走去。
“吃点东西再回去!”
当她经过靠近后门的那张桌子时,一个身着墨衣的男子抓住了她的手婉。
男子的手苍白得可怕,一种病态白,毫无一丝人气的死白。
衬在那黑色的衣袖里,尽是妖异。
但那又手,却异常的俊美,骨节分明,指指修长。
“放手!”
唐芊语轻声喝道,挣扎起来。
她只是想静静,面对着二师兄的墓,她心里很乱,也很痛。
却奈何那看似病态重生的苍白美指,似有无穷的力量。
仍她如何用力,也甩不掉。
原本冷清得毫无人气的大堂里,大家闻得这边的动静均听下筷子杯盏往这边看来。
“你想去安凌出事的地方看看?”
男子开口,声音冷冷淡淡,毫无起伏。
他们这里的动静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这清冷得几乎落针可闻的大堂时,仍显得格外地突兀。
唐芊语安静了,低垂下紫眸,俯视着坐在桌前平静无波抓住她手的男子。
“不用了……我已经去过了……”
去过很多次了,该发现的,不该发现的,她都发现了……
“你相信?”
黑衣男子放手,端起面前的白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唐芊语淡定了,从容地坐在了他的旁边。
拿起酒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注满了酒,学着黑衣男子的样子一仰而尽。
黑衣男子拿着空掉的酒杯凝视着唐芊语那潇洒的动作,心里微微拧紧。
苍白得让人一眼便看出病态来的脸比那只美得分外妖异的手更让人迷炫。
唐芊语放下酒杯,亦把他手里的杯子取下,置于桌面,为两人各自又倒上一杯。
“不相信!”
唐芊语坚定道,可是她又找不出让自己不相信的理由。
她矛盾,她挣扎!
“……”
黑衣男子沉默,看着她那矛盾,挣扎的小脸,两道阴柔好看的长眉微微拧了起来。
他按下唐芊语再次送往嘴边的酒杯,“别喝了。”一杯,对一个成心要买醉的人已足够。
酒,醉的不是人,而是思想。
她想要醉,只需想着自己醉了,便已然醉了,根本不需要酒。
她在失去安凌的那几天都未想过用酒来浇愁,今天这样的情形,更不适合。
其实,抛开她那调皮刁钻的那面,她亦是个坚强,很有主张的奇女子吧?!
但这一年,她却很沉默,很冷情,铁心。
冰冷的态度,冰冷的人,比他还要冷情。
“好!”
唐芊语放下洒杯,挑眉,抬眼,认真无比地盯着黑衣男子的脸直看。
黑衣男子心里突的一跳,不自觉地抬手摸上了他那阴柔俊美得让女人妒嫉的脸。
“我……脸上有什么吗?”
黑衣男子那白得让人无法忽略的脸颊,出奇地浮上两抹红晕。
唐芊语并不知道,她此时的眼神,无论谁见着,都会让他或她心跳加速,甚至慌乱。
而此时坐在她旁边的黑衣男子江湖第一楼的无情楼主青秋堂,亦不例外!
她的眼神,太过认真,太过专注,那楚楚泛光的紫眸,让人根本不忍心忽略,也无法忽略。
青秋堂突然有点慌乱,似在她那纯澈认真的眼神下,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顿形。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比女人还妩媚?”
唐芊语静静地开口,眼睛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青秋堂。
向来她觉得安语就很妩媚,小女人的妩媚。
可此刻细看下的青秋堂,那妖娆俊逸的脸,比安语还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