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捶着脖子,从上房里走出来。
折腾了一天,她是心累,人也累。
走到大房屋子门前的时候,见老二卢明海从里面走了出来。
胡氏走了进去,卢明川正坐在炕上,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问道:“老二来找你有事?”
卢明川点了点头,便将卢明海的来意说了出来。
听完后,胡氏眉头紧紧地皱着,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卢明川叹了一口气,道:“姨妹那里你多费费心,看能不能让杜家等上一年。本来去年义儿就该成亲了,可惜去年小妹生得那场病,把二房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掏了个空。二弟和二弟妹这一年多来好不容易攒了些银子,原本是打算给义儿成亲的,突然又出了个杜家的事,一时之间银钱有些不凑手。”
“怎么了?”见胡氏不说话,卢明川问道。
胡氏依旧皱着眉:“你说二房是不是不打算和杜家结亲?”
“你怎么会这么想?”
“二房不可能会没有银子,即使没有,梅家那边也不可能没有。”反正胡氏是绝不信二房会没有银子!
卢明川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媳妇总是说二房手里有钱,以前卢明川也这么想。可这次二弟坦诚公布跟他说,他却是信的。兄弟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老二的秉性,不可能会骗他,尤其又事关月儿的婚事。
“你别多想了,老二既然说银钱不凑手,肯定是手里没钱。至于梅家,那也只是老二的岳家,哪有自己子女成亲让岳家出银子的,哪家银子也不是大河里飘来的,老二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你和姨妹好好说说,看她怎么说,廉儿如今也不过十六,一年应该是能等得的。”
胡氏面色为难的望着男人,欲言又止。
男人只知道杜家情况不好,却不知何止是不好,简直已经到了快维持不下去的地步。若是她和妹妹说,杜家确实能等,但前提是她愿意继续借杜家银子,直到卢娇月过门。
她可能会继续借杜家银子吗?且不提大房的银钱也不宽裕,哪家银子也不是大河里飘来的。
胡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半夜,上房的灯突然大亮。
卢老汉披着衣裳,疾步走了出来,先去敲了大房的门,又去敲三房的门。因为二房的屋子在后面,卢老汉便让卢明山去叫卢明海。
不多时,兄弟三个便带着各自的媳妇齐聚在上房。卢老汉来不及细说,只说道一句让他们赶紧去请刘大夫来。
不用说,又是卢桂丽犯病了。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兄弟三个很有经验。同时心里又有些疑惑,按理说白天刚闹腾一次,又请了大夫来,这才隔了多久,怎么又犯病了。
他们自是不知卢桂丽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又想起白日里卢娇杏与她说的话,越想越伤心,于是就又犯病了。也幸亏崔氏担心女儿,晚上睡在她的身边,若不然卢桂丽死在炕上都没人知道。
卢明川他们去请大夫,胡氏几个留了下来,知道小姑子情况不好,个个都是面色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兄弟三个才带了刘大夫回来。
刘大夫不是大溪村的人,而是赵家屯的。半夜里黑灯瞎火,没人敢赶牛车出去,卢明川兄弟三个是一路跑去赵家屯,将刘大夫从炕上拉了起来,然后三个人换着将他背回来的。
一到家,卢明山就瘫倒在凳子上不动了。
卢明川和卢明海也累得满头大汗,卢明海刚将刘大夫放下了,刘大夫就被卢老汉拉去西屋了。
“哎哟,让我喘口气,喘口气。”刘大夫衣着凌乱,气喘吁吁。“我的药箱子——”
“在这儿呢。”卢明山拍了拍手边的药箱子,递给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胡氏。
刘大夫帮卢桂丽把了脉,花白的眉头紧皱,满脸凝重之色。
“刘大夫,我家闺女怎么样了?”卢老汉急急问道。
刘大夫摇了摇头,面色十分凝重:“她的病情加重了,当年给她看病的不是我,我给她开不了方子,你们还是送到镇上看看吧。”
刘大夫的医术并不怎么高明,寻常也就帮村里人看看小毛病之类的。当年卢桂丽的病是在镇上看的,她这个病治不断根儿,只能靠慢慢的养着。所以平日里刘大夫也就管着她病情不加重,然后病发的时候,照本宣科的给卢家人包点药罢了,再多的却是做不了。
按理说找镇上的大夫更好,可惜去镇上看一次病,需要不少银子,以卢家的家境却是承担不起。所以卢桂丽病情不严重的时候,就是请刘大夫过来看的。
一听到这话,卢老汉面色顿时暗了下来。
只是情况紧急也不敢耽误,遂叫几个儿子去架牛车上镇上去。
卢明山揉着胳膊走了进来,边走便抱怨:“爹,你有没有搞错,这黑灯瞎火的赶车去镇上,路上万一出个事怎么办?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乡下的路不比寻常,道路崎岖,坑坑洼洼的。黑灯瞎火的,一旦摔进沟里,爬都爬不起来。所以在乡下,一般没什么事,没人敢走夜路,赶车。可以卢桂丽的身子,背着她去镇上也是不能的。
乔氏在一旁连声附和:“就是就是,爹你就算再担心小姑,也得关心关心自己儿子。”
一直垂着泪的崔氏,听到这话呛哭了一声。
卢老汉被气得不轻,指着卢明山的手指直抖。
乔氏也是个聪明的,知道不能光自己两口子得罪人,遂生了拉人下水的心思。“大嫂,二嫂,这黑灯瞎火的,你们放心让自己男人出去?”
胡氏和梅氏缄默。
她们自是不放心的,可——
“好了,别说了,老二你跟我去?”卢明川皱着眉道。
卢明海倒也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梅氏紧紧的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去拉男人。
胡氏讶然地拉了卢明川一把:“他爹——”
“我跟你们一块儿去,老三也去,把桂丽一起带上,多带几支火把,再撑两个灯笼,路上慢点走。”卢老汉拍板道。
几个当家的都拍板了,三房两口子的反对声自然被忽略,于是一众人便分头去张罗。牵牛的牵牛,套车的套车,找火把的找火把,胡氏和梅氏妯娌两个则往外面抱被子,铺在车上,也好方便等会让小姑子躺在上面。
卢娇月早就醒了,只是她娘不让她起来,她便一直呆在自己屋里。这会儿见了院子里动静大,便赶忙穿了衣裳,走了出去。
帮着打了会下手,将一众人送走,卢娇月才陪着梅氏回了二房屋子。
她让梅氏睡一会儿,梅氏却是睡不着,反倒让女儿回屋继续睡,最后母女二人就在堂屋的炕上坐了一夜。
一直到外面天麻麻亮的时候,卢娇月才有了些困意。几个男人都不在,又是走夜路去镇上,家里的女人们嘴里不说,其实都担心,所以都没心情吃早饭。
卢家院子中静悄悄的。
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卢老汉才带着几个儿子回来了。
几人风尘仆仆的,牛车上却不见卢桂丽。
崔氏脚下一软,凄惶道:“老头子,二丫头她……”
“别担心,二丫头在县里的医馆。”
崔氏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二丫头怎么样了,怎么没把人带回来。”
卢老汉没有说话,眼睛望了望三个儿子,叹了口气道:“先进去再说。”
几人去了上房里坐下,几个女人已经听到动静来了,见男人们个个都形容狼狈,满脸尘土,估计着他们也没吃饭,胡氏妯娌三人便又张罗着去灶房里做饭。
吃完饭后,各自回屋洗漱。
梅氏让卢明海睡一会儿,卢明海没睡,只说了一句,等会儿大抵还要去上房一趟。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三房的卢娇杏便来叫二房两口子了。
梅氏心中顿时一沉。
有感于上辈子自己的不谙世事,卢娇月重活回来后,便细心观察着身边的一切事务。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与自己有关的,与自己无关的,都去观察。然后放在心里细细琢磨,也别说,还让她明白了不少上辈子一辈子都没明白的东西。
也因此,卢娇月更是积极,尤其她心里对大伯母胡氏有些膈应,所以她对卢家大小事情都十分上心。
她环着梅氏的胳膊,跟着爹娘一起去了上房。三房两口子心事重重,倒也没去多想女儿跟过来到底合不合时宜。
上房的堂屋中,卢老汉和崔氏坐在大方桌的首位。
卢老汉好久没抽的旱烟袋,此时又被他拿在手中。他素来喜欢这一口,只可惜身子不允许,抽了总是咳,于是便将旱烟慢慢给戒了。
此时他不知道从哪里将这旱烟袋摸了出来,塞了烟丝,点着了火,将烟嘴含在嘴里,啪嗒啪嗒的抽着,缭绕的烟雾在空气中旋转,然后四处飘散了开。
“都坐吧。”
大家依次在下首处坐下,卢娇月则是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卢娇杏在外面伸着头望里面,见卢娇月在,便低垂着头动作轻巧的走了进来,站在了卢娇月的身边。
“二丫头这次病得有些严重,你们应该都知道。镇上的医馆不便宜,咱们这次带去的钱都花光了,但还是不够。如今二丫头人还在医馆里,医馆那边要收到银子才愿意继续给二丫头治病。我叫你们来,就是想说说这银子的事。”
卢老汉声音很沉闷,其间还间或夹杂了两声咳嗽。他许久没抽这旱烟了,一不小心,总是被呛着。
卢老汉的话音刚一落下,乔氏就炸开了。
“爹你的意思是,又想让咱们给凑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