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八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但猛地一回头又什么都瞧不见,不由啐了一口:“娘西皮的,真是晦气。”
“哟,乔爷回来了。”巷子那头走出几个人来,乔八一见是相熟的,笑了笑:“哼,那几个混混能耐我何?还骗我说是那劳什子的楚其泰,哼,那家伙早被流放了,说不定已经死在路上了……”
几个人哈哈大笑,见他们脸上有抓痕,问道:“又打架了?”
“也不是,被个女人给挠的。”那几人道:“昨儿见着一要饭的老女人去铺子里买药,出手就是一锭十两的银子,哥儿几个本打算上去……嘿嘿,你懂的,谁知那女人竟似发了疯一样的又咬又挠,还囔囔什么那银子是她拿命换来的,就她那条烂命还能值当十两?”
乔八也跟着议论了一会儿,往巷子口看了看:“咱们去喝酒?也好去去身上的晦气。”
“好,喝完酒吃完肉咱们再找几个姑娘……”几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酒馆都在巷子那头。不过几人还没走出巷子,就听到一句带着杀意的声音传来。
“当初就是你们几个狗东西打断了我的腿?”
众人一愣,相识一眼:“这是楚其泰的声音?”
巷子口一瘸一拐走出个人来,众人定睛看去,这人除了脸上多了些胡子,不正是那个被流放了的楚其泰么!
“你没被流放?”乔八脱口而出。
楚其泰冷哼一声,一步步逼近几人,而他身后跟着的,则是一大帮提着明晃晃大刀的家丁。
“你们几个都下了地狱,爷爷我都不会被流放!”楚其泰看着满脸淤青的乔八,笑了笑:“怎么,你好似很不希望看到我回来的样子,你说你昨天乖乖被打死了多好,省得还要我亲自出来一趟。”
乔八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几步:“楚其泰,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杀我,官府的人一定会发现你的……”
“发现我又怎么样?我爹是当朝丞相,你以为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楚其泰自信的冷笑着:“你一个刁民,还敢跟我斗,今天爷爷就教教你,什么叫折磨人!”
“来人,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楚其泰一声令下,后头十几个拎着刀的就冲了上来。
乔八一看这阵仗,吓得腿都软了:“大公子,当初不是我要打断你的腿的,是有人……”乔八这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有什么东西狠狠打在了他的后背上,他一个不稳便朝着楚其泰扑了过来。
楚其泰一惊,抓过旁边人手里的刀便捅向了乔八,瞬间,乔八的身体就被那利刃穿了个透。
众人都愣住了,他们谁也没想在这里杀人的,顶多是想打残了带回去秘密处置。
“爷,这怎么办?”有人问道。
楚其泰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走、回去,回去!”说罢提起衣角就要往回跑,可才从巷子里出来,便看到有官府的人往这边跑来。
楚其泰换了方向接着跑,但他身后跟着的十几个拎着刀的人着实打眼。
“站住!”领头的一声令下,几个业余的家丁和楚其泰瞬间就被包围了。
领头的自然认得楚其泰,看到他的脸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到他躲躲闪闪的样子之后,便确定了,此人就是楚其泰。
“来人,都给我抓起来!尤其是领头这个,给我绑结实了!”
韩敏听说楚其泰被抓,先是不信,待看到那张他不论如何也忘不掉的脸时,这才信了。
“大人,怎么处置?要不要我们先好好伺候一顿,省得又有人把他给救了!”衙役问道。
韩敏还算理智:“不,去准备笔墨,我要直接上书请示圣上!”如今皇上也刚痛失爱子,知道了这般事情,绝不会轻饶了楚其泰,更别说背后操纵的楚秉松了。
“是!”衙役忙应声去准备了,韩敏也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府衙之中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忙找了借口出去了。
赵训炎听到底下人来回禀的话,手上的琴微微一顿:“确定是楚其泰?”
“千真万确。”
赵训炎嘴角勾起一丝讥讽:“楚秉松真是老了,居然做出这等愚蠢之事。”
“王爷,那咱们该怎么办?”下面的人问道。
赵训炎抬眼看着周围景,淡淡道:“咱们不用怎么办,你把这消息去告诉楚秉松,问问他是要儿子,还是要整个楚府。”
“是。”
那人忙应声退下,赵训炎看着窗前雪,香炉的烟袅娜升起,竟似楚姒那丫头的青丝,窗前那一支红梅,风骨竟也傲然的好似楚姒的,窗前这风、这雪、这景,竟处处都似她。
赵训炎起身便折下那红梅,拿在手中细细赏玩:“迟早,你也是我的……”
他语气淡薄却十分的笃定,旁人看着他浓情蜜意的眼神,竟也察觉出了几分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绿檀又在城中转了一圈,这才回去,回去的时候恰好见逍遥王府的人刚进了丞相府,绿檀笑笑,赶忙去跟楚姒回禀了。
绿檀到的时候,楚姒正倚在暖榻边翻着杂书,这些都是上次侯夫人送来的,都是些各地趣闻和人文风光,寻常不曾见过,想来是这些年侯爷夫妇外出游历时记下的,倒也有意思。
绿檀将事情都说了,楚姒这才放下手里的书:“这下有意思了,这个难题交到父亲手里,我也想看看他怎么选择。不过楚其泰若是活着,说出来的东西更加有用,只不过今晚怕是会被灭口。”
楚姒语气有些可惜,绿檀看着她:“难道就由着他这般被杀了?”
楚姒继续看书:“你小心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秦雪。”
绿檀眼睛一亮:“奴婢知道了。”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闹得越狠才越精彩呢。
绿檀离开,楚姒才继续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不过这书里说了离陀国却好似从未听过,书上只说是个海岛,却不知这小小海岛上的风光如何……
楚姒思绪渐远,秦雪那处却是很热闹。
今儿一大早黄氏就来了,之前楚蓁蓁说了弘哥儿今儿入太学院,她要来看看真伪,若是真的,自己家那个儿子许是也能寻他们帮帮忙。
楚蓁蓁有些紧张的看着黄氏,因为这会儿老夫人也在,说是来看看秦雪。
“老夫人,你家弘哥儿真是个有福气的。”黄氏笑着说道,不过她不是个圆滑之人,说话也是干巴巴的,老夫人听得乏味,只淡淡应着:“嗯,他是个有福气的。”
黄氏尴尬的笑了笑,见自己不会套近乎,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了:“老夫人,是这样的,我家小儿今年错过了太学院的报名,您看您能不能帮帮忙,到时候我让孩儿爹再给您送五千两银子过来,就当是昨儿买了那骰子的添头……”
“什么骰子?”老夫人不解,楚蓁蓁忙拉起黄氏就往外推:“舅母,这事儿您怎么能直接央着祖母呢,祖母也是请人帮的忙,您直接这样说岂不是没了礼数?”
黄氏觉得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奈何她一直把自己往外推,直到出了院子才停下:“蓁蓁,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只要让你舅舅出三万两买了你祖母的那对骰子,你就会想办法让我儿子也入太学院,怎么现在……”
黄氏的话还没说完,楚蓁蓁便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回头看了眼跟来的老夫人身边的小丫环:“舅母,一会儿再说。”说罢,她转身就盯着那小丫环:“你来干什么的?”
那小丫环也慌了神:“老夫人让奴婢回荣华院拿点东西。”
“哦,是吗,那你方才可听到什么了?”楚蓁蓁眼中已有杀意。
“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听到……”那小丫环步步往后退,却被楚蓁蓁一把抓住:“是吗,那你赶紧回荣华院吧,耽误了祖母要的东西可不行。”
“是、是,奴婢这就去。”那丫环连声应着,提步便越过楚蓁蓁跑了出去。
楚蓁蓁看了眼一直跟着自己的婆子,婆子会意,也提步跟了出去。
黄氏见楚蓁蓁居然这么狠,有些惊讶:“蓁蓁你……”
“舅母,有些事儿蓁蓁也不想的,可是她们都要害我,我也只能反击以自保了,对不对?不然可就被人踩在脚底下了。”楚蓁蓁笑看着她。
黄氏觉得这侄女儿心真狠,分明瞧着是个十几岁,还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可心思却这般狠毒。
见黄氏怕了,楚蓁蓁这才又道:“舅母,时辰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至于入学的事儿,我会替您多问问的,毕竟您是我的亲舅母,您的事儿我一定会放在心上。”
黄氏心生怯意,但怨气更多,白白拿了三万两后楚蓁蓁就这般态度。
黄氏不敢再多说,只望着她道:“那我先回去了。”说罢便匆匆提步离开。
楚蓁蓁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嗤一声,扭头回去了。
她刚转身,便看到了门口面色微沉的江妈妈,楚蓁蓁马上露出笑意:“江妈妈,您怎么也出来了?”
江妈妈上前行了礼:“您见着方才出门去拿东西的丫环了?”
“见着了。”楚蓁蓁坦然回答:“我正跟舅母说着话呢,便见她往荣华院去了。”
“是吗,我还以为她听见了二小姐的什么秘密呢,不然怎生跑得这么快,我让她出来等我一会儿,竟一下不见了踪影。我这小侄女儿人老实,若是有得罪二小姐之处,还望二小姐多包含。”江妈妈恭敬道。
楚蓁蓁微微怔了一下,那小丫环居然是江妈妈的侄女儿。
“嗯,我不会跟她计较的。”楚蓁蓁笑道。
江妈妈不再多说,见了礼也往荣华院的方向而去。
楚蓁蓁不解的挑挑眉,倒也没再多想,转头进去了。
“走了?”老夫人神色有些凉。
“嗯。”楚蓁蓁颔首:“上次回定国公府还听说舅母这些日子经常听见些不好的事情,夜里总是做噩梦,她没休息好,也总是喜欢说胡话,方才我还推荐她去长乐庵上香呢。”
“哦,那她方才说的三万两……”
“那是舅舅送给我添置嫁妆的,舅母不知怎么的记错了,总以为是舅舅拿来买了什么。”楚蓁蓁忙道,面上有些许的慌乱。
老夫人自然没放过她面上的这一丝异色,还要多问,就见有丫环匆匆进来:“老夫人,大夫人,不好了,大公子出事了!”
秦雪闻言,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泰儿怎么了!”
那丫环忙道:“方才奴婢去前院,听前院的丫环议论,说大公子行凶,被韩大人当场抓获,现在王爷都传了信儿过来,叫老爷自个儿处置呢。”
“什么!”秦雪惊愕不已:“这、这可怎么办,快,蓁蓁,你快去求求你爹,求求王爷,泰儿被韩敏抓到,韩敏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啊……”
楚蓁蓁也慌了神,准备出去,老夫人却是黑了脸:“糊涂!泰儿如今被抓到,连累的可是整个楚家,若是救下他,楚府就完了!”
“难道看着泰儿就这样死吗!老夫人,楚家就这一个嫡子啊!”秦雪哭喊着。
老夫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满面怒意的盯着秦雪:“以前我还当你是个明事理的,没想到竟如此糊涂。女子出嫁从夫,你如今竟只考虑自己的儿子,不考虑你的丈夫,不考虑楚家,这是犯了七出之条你知不知道?”
“可是祖母,大哥是您的亲孙,您以前最疼爱他了啊……”楚蓁蓁也道。
老夫人黑了脸:“我自然也心疼,可我更加知道,楚府更重要!你们都给我在院子呆着,谁要是敢出去,以后就不用回楚府了!”
秦雪哪里肯甘心,两只胳膊诡异的扭动着要翻下床来,老夫人看得直皱眉,就连楚蓁蓁都后退了一步。
“蓁蓁,你是准王妃,谁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快去救你大哥,他是你亲大哥啊!”秦雪央求着楚蓁蓁。
老夫人黑着脸:“你这是要蓁蓁出去连累楚府,还连累王府吗?”
楚蓁蓁一听要连累王府,脚步就开始变得犹豫了。
正当这里争论不休之时,外头忽然跑进来个丫环:“老夫人,江妈妈出事儿了。”
老夫人面色微白:“她怎么了?”
“她侄女儿香儿方才回院子拿东西,落到湖里淹死了。”丫环说完,怯怯的看了眼楚蓁蓁,垂着眼不敢说话。
老夫人面色冷沉:“胡说,回荣华院的路边根本没有湖,怎么会……”
“江妈妈赶到的时候,湖边有个欲逃走的婆子,被江妈妈抓到了,是、是……”
“是谁?”老夫人寒声道。
“是二小姐身边的。”那丫环忙跪下。
楚蓁蓁手心微紧:“你胡说,说不定我的人那是要救那丫头。”
老夫人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我回头再处置,你们都在院子里好好呆着,不许离开一步!”说罢,又看了眼秦雪,这才提步离开。
老夫人赶到楚秉松的院子时,他正在为难要怎么做,若是不管不问,楚其泰的性格难保不会说出什么来。但若是让他亲自下手,毕竟是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之前也是寄予厚望的,他又觉得下不去手。
“今晚,我去看看泰儿吧。”老夫人寒声道。
楚秉松忽然明白老夫人想做什么了,惊愕的看着她:“母亲……”
“他活着,只会害了楚府,我这也是为了楚家考虑。咱们穷了几辈子才得了如今的名声,如今的富贵,若是因为一个逆子而毁于一旦,咱们娘两死后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老夫人道。
楚秉松微微叹了口气:“王爷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让母亲你去……”
“放心吧松儿,我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也不怕再多做这一件恶。”老夫人下了狠心。
楚秉松见此,咬咬牙,却还是点了头。
楚姒听绿檀把情况都说了,却似乎早猜到了是这样的结局。
“你去牢房盯着。”楚姒道,如今皇帝死了儿子,韩敏了因为楚其泰而死了儿子,必然会更加重视这件案子,若是牵扯出逍遥王来,赵训炎可就罪受了。
“是,奴婢这就去。”绿檀干这活儿一直都很兴奋,说完就出去了。
绿芽这几日精神头好了不少,一早也过来伺候了,而且有小福儿这样叽叽喳喳热闹的主儿在,她的心情也一下变得轻松了。
傅大娘坐在一边跟大伙儿坐在一头,小福儿和绿芽绣花,她则是帮大家收拾线头。
“以前咱们刚入府的时候,可没现在的好境况呢,要不是小姐的生母带了嫁妆银子过来,哪里撑得起这场面。”傅大娘随意说着,楚姒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傅大娘在建府的时候就在了?”
“可不是,我来的时候也还是个小姑娘呢。”傅大娘笑道。
楚姒干脆放下手里的书,道:“那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楚黛儿的生母?”
傅大娘想起楚黛儿的生母,是连连叹息。
“那是个可怜的,生下四小姐后,南疆败退,老夫人便做主,给她灌了药,人也就这样没了。”傅大娘叹息着。
“等等,你说是灌了药……”楚姒缓缓说着,若是楚黛儿的生母也如同楚黛儿一样精通巫蛊之术,普通的毒药是毒不死她的……
傅大娘看了眼楚姒,点点头。
楚姒又道:“那姨娘可有名字?”
“没有,老爷自把她带回来后,只让人称呼七姨娘,寻常老爷对她也是十分疼爱……不,也不能说是疼爱,更像是尊敬一般,四小姐也是早产儿,才七个月就生了,自小体弱。”傅大娘回忆着当初的情形,仿佛还历历在目。
楚姒微微皱眉,这事情不知道如意坊是否有记载,但过去了几十年,又是发生在相府的后宅,怕就算是有,资料也不多。但就凭傅大娘说的这些,楚姒也能猜到,这个所谓的七姨娘来历应该不简单,不是寻常的南疆女子,至于楚黛儿的早产……七个月就生了出来,在秦雪的严密控制下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
“自七姨娘过世后,老夫人还吩咐过,在府中谁也不许提及跟七姨娘相关之事,就连四小姐也不许提。”傅大娘道,小福儿和绿芽则是听得一脸惊讶。
“府里居然还有这等秘闻,就连我这个‘包打听’都不知道。”小福儿感叹。
傅大娘疼惜的看了她一眼:“这事儿你也不能说,要不是今儿小姐问起,我也会烂在肚子里,一起带到棺材里去。”傅大娘道。
“那当初伺候七姨娘的下人们呢?”楚姒继续问道。
“都被老夫人遣散了。”傅大娘想着:“不过……”
“不过什么?”
“当初送药给七姨娘的,好似是老夫人身边的江妈妈。”傅大娘想起来:“江妈妈应该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事情的下人……”
“江妈妈整日伺候着老夫人,才没有时间来跟我们说这些呢,说不定知道咱们私下里谈论这些,把咱们告了老夫人也说不定。”小福儿忙道。
傅大娘也忙点头,抬眼看着若有所思的楚姒道:“小姐,奴婢原是不该跟您说这些,但知道您是个好主子,有些事情您也该知道。但这件事儿当初稍有牵连的都被赶出府了,如今也不知下落如何,奴婢觉得这事儿着实危险,小姐还是不要再多打听才好。”
看到傅大娘眼里的关心,楚姒微微颔首:“放心吧。”
正说着,春枝也从外头回来了。
自从上次被楚蓁蓁抓走,楚姒为了救她而甘心替楚蓁蓁做事之后,她便对楚姒死心塌地了。
“小姐,江妈妈的侄女儿被二小姐给推下湖淹死了。”春枝道。
“什么!”小福儿最是惊讶,傅大娘只是叹了口气,道了声可惜。
楚姒看着春枝:“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准备别的东西,说是一会儿要去看看大公子。”春枝道。
楚姒听这话,便知老夫人是打算亲自动手了。她们是真的狠,原以为只是对自己这般无情无义,竟不想曾经最疼爱的嫡孙也不过如此。
京兆府衙外
老夫人的马车才到,韩敏便闻讯来了。
“老夫人亲自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韩敏神色冷漠。
老夫人上前,面色微冷:“韩大人官拜四品,老身虽无官职在身,但楚府也是一品之家,韩大人说话是不是太不尊重了些?”
韩敏本不是如此刁蛮之徒,但对于楚其泰,他恨之入骨,对于楚家人的做派他更是不喜:“臣已经上了折子给皇上,相信皇上很快就会又判决下来,至于老夫人您家儿子是几品官,本官不管,但楚其泰流放后私自逃离,又杀了人,还被本官的人当场抓获,老夫人,他如今是被关在死牢,您不能去见。”
老夫人微微一怔,今日这人她必须要见着。
“韩大人,就算是老妇人求您,让我见泰儿最后一面……”老夫人语气变成哀求,但韩敏却并没有心软,想起自己无辜死去的幼子,想起还妄图罔顾律法的楚家人,心里就来气:“您到时候去刑场上见吧。”
楚老夫人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正为难之际,一个一身锦衣的男子走了过来。
“王爷有令,让老夫人进去见楚其泰最后一面。”那男子道。
韩敏面色微沉:“王爷怎么还要管这件事?”
那男子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我们王爷方才路过此地,听到了韩大人的话,韩大人虽为执法官员,也太过无情了些。法理不外乎人情,老人见孙儿一面也是人之常情,皇上以仁心治国,韩大人就是这般执法的吗?”
韩敏一脸怒意:“臣执法为民,公正严明,王爷若非要以权贵之势欺压,下官不敢阻拦,请!”
那锦衣男子微微皱眉,却没再多说,楚老夫人也顾不得许多,赶忙带着人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韩敏面色黑沉,不远处马车中的人看到这里的场景,冷冷笑了笑:“这个韩敏,也太固执迂腐了些。”
“这样的硬骨头,看着可怕,但一敲就碎,王爷,咱们设下的圈套,就算皇上不治他,他自己怕也不会让自己活。”旁人道。
赵训炎眸光清寒:“走。”
皇帝的圣旨很快下来了,命太子赵煊逸接管此事,而楚其泰,依照律法是死罪。
楚其泰本来死气沉沉的靠在墙角,以为这一次必死无疑的时候,见到老夫人过来了,立马扑到了牢门边大喊:“祖母,祖母您来救我了,快让他们放我出去,这里又脏又臭,整天还给我们馊饭。”楚其泰快哭了起来,拖着一条残废的腿在门边喊着。
那衙役将牢门打开了,冷淡的看着老夫人:“进去吧,不过快点儿。”
老夫人让人给他递了块碎银子,将人都打发走了,这才提着食盒进去了。
“受苦了我的孩子。”
楚其泰看到吃的,很是兴奋:“谢谢祖母,我都快饿死了这几天。”他一边说一边把菜都拿了出来,开始狼吞虎咽。
老夫人压住最后一层的汤,笑看着他:“你慢慢吃,别着急。”
楚其泰忙点头,一边吃一边含糊问道:“祖母,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楚老夫人笑笑:“他们可曾打你了?”
“这倒是没有。”楚其泰说着。
“哦,那就是还没有审问你吧。”老夫人笑道。
楚其泰摇摇头:“问了,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气死他们哈哈。”楚其泰只顾着吃饭,丝毫没察觉到楚老夫人眼中的异色。
“哎,这一次你父亲也是求了很多人,但韩敏上书了皇上,皇上也才痛失爱子,这一次你怕是凶多吉少。”
楚其泰一怔,忙拉着楚老夫人:“祖母,我还不想死啊!”
楚老夫人拉着楚其泰:“泰儿,你放心吧,祖母不会让你上午门斩首的。”
“谢祖母!”楚其泰满面感激:“对了,还有那个乔八,就是他打断了我的腿,祖母,他就在城里,也不知死透了没,你帮我抓住他,我非要打死这家伙不可!”
“好。”楚老夫人想了想,还是将底下的那碗汤端了出来:“来,你先把汤喝了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好!”楚其泰接过就准备喝,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却不忍的惊呼一声,老夫人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出去候着。”
“是。”那丫环忙应声,看了眼楚其泰便匆匆出去了。
楚其泰也不是个蠢人,看了看那丫环,再看看自己的祖母,手里的汤碗却放下了:“祖母,这是……”
“没事,她许是没见过世面,你这儿阴暗潮湿,她一个小丫头哪里受得了。时辰不早了,汤也快凉了,你紧着些喝吧……”楚老夫人忙笑道。
楚其泰见她这般,有些狐疑,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祖母居然会亲自过来要了自己的性命,便端起了汤盅试探性的喝了一两口,眼角却瞥着老夫人。但见她眼角微缩,手中的汤盅迅速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夫人一怔:“你怎么……”
“祖母,您该不会想害死孙儿吧,您可是只有我一个嫡孙呐……”楚其泰站起身来,步步靠近,老夫人则是目光微缩:“瞎说什么,祖母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是吗?”楚其泰面色疑惑,老夫人则是不再多留:“时辰不早了,祖母见你没事就先回去了,等下次再来看你。”
楚其泰越想越不对劲:“蓁蓁和娘怎么没来,爹爹呢?为何是从不出府的祖母您来的?”
老夫人转头就走:“你想多了。”
楚其泰回头去看那掉落在地的汤药,竟冒出白色的泡沫来,而他虽然只喝了几口,如今肚子也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祖母,我好难受……”
楚老夫人已经走到牢门外,看着面色微白、蜷缩在地上的楚其泰,眼眶微湿:“泰儿,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不争气了。”若不是他自己非要回京城,非要去大街上杀人,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楚其泰见真是自己的祖母给自己下了毒,面色阴狠:“祖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楚老夫人听到这话,方才产生的些许愧疚瞬间没了,转头便直直离开,楚其泰甚至能听到她交代衙役暂时不要进来的话。
楚其泰失踪的消息是在当天夜里传出来的,楚姒都惊讶了一下,可绿檀却什么也没查到,见老夫人出来后,便跟着回来了。
“小姐,会是谁救走了楚其泰,会不会是老爷?”绿檀猜测道。
楚姒微微摇头:“楚秉松现在有了一个听话的弘哥儿,废了的楚其泰早就对他没什么用了,他不可能再冒险一次去救他。”
“那是逍遥王?他暗中把楚其泰救回去,让他成为老爷的一个定时炸弹,好随时控制老爷?”绿檀继续猜测,楚姒再次给否定了:“赵训炎不会做这样的事,楚其泰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定时炸弹?”
“那会是谁?”绿檀想不通,撑着下巴来回踱步,突然眼中一亮:“啊,我知道了,是韩敏韩大人对不对,只有他既有能力又跟楚其泰有仇,他偷偷把人救回去,然后暗中把他大卸八块好替冤死的小儿子报仇!”
楚姒笑看着她:“你真不打算转行做女捕快?”
绿檀嘿嘿的笑着:“小姐,你就说说我的猜测对不对?”
“当然不对,韩大人是最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不然他也不会大费周章还上书皇上,请皇上定罪了,而且韩大人秉性正直,他也做不出暗中将人大卸八块的事儿。”楚姒道。
绿檀尴尬的吐吐舌头:“那还有谁,京城里就这么些人,乔八又没有能力。”
楚姒也疑惑:“只能看如意坊有没有什么消息了。”楚姒继续想着,老夫人去一定是给楚其泰下了毒才回来的,若是楚其泰没死的话,以他的性格,定然对楚老夫人恨之入骨。那将他救走的人或许是想利用这一点,那除了自己,谁还对老夫人有这么大仇恨呢。
“难道是她?”楚姒问出声,绿檀忙转过头看着楚姒:“小姐说谁?”
楚姒面色凝重,如果真的是楚黛儿,那她吸附的势力可是越来越多了。
“小姐,您一天到晚就没歇着,您是打算少年要白头吗?”小福儿从外头进来,手上端着的饭菜已经馋的绿檀恨不得立刻伸手了:“小福儿小福儿,你端的这是什么啊,真的好香。”
绿檀跟在小福儿身后跑,小福儿哼了一声:“这是我娘特地炖给小姐的八宝鸭汤,取用的都是侯夫人送过来的顶好的食材,再加上我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厨艺,自然香咯。”
绿檀也不计较她的傲娇,笑道:“那我能不能尝一点?”
小福儿好笑的看着她:“你迟早是要被这张馋嘴给害了的。”
“乌鸦嘴。”绿檀瞪了她一眼,却依旧笑嘻嘻的盯着那汤。
绿芽在后头跟着出来来,又端了四个小汤盅:“你就放心吧,小姐老早知道你馋,让傅大娘给咱们都炖了。”
楚姒笑了笑,自顾自的端起了汤:“你们在这儿歇着吧,我先回房。”说罢便起身进去了。
小福儿奇怪的嘟囔着:“小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今儿吃饭,总自己把饭菜往房里端。”
绿檀嘿嘿的笑着:“你们想多了。”说罢,便也不再多说,几人迅速转移了话题,又开始说的热闹了。
楚姒回了房中,看着还没醒来的林清愚,昨晚晕倒以后,便一直是这样,偶尔醒来也只是抓了药往嘴里喂,之后便沉沉睡过去。
楚姒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看着他如刀削般精致的脸,禁不住抬起手想要抚去,手才触碰到他滑腻的脸蛋,便不由自主的捏了捏,又软又弹,皮肤细腻,手感真的是非常棒!
楚姒捏着捏着,看了看他的另一边脸,不由自主的抬起另一只手捏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什么魔力在操纵这双手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林清愚实在是忍不了了,睁开眼睛幽怨的盯着她:“姒儿,你嫉妒我对不对。”
楚姒猛地醒过神来,尴尬的看着他被自己捏着的脸,轻咳两声:“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楚姒神色微冷,站起身来,转过去端那汤,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般问道:“我昨晚看过你的伤,似乎每一刀都没伤到要害,但却让你浑身是伤,受尽皮肉之苦,好似不是刺客所为……”
林清愚忙偏过眼去:“可能是那刺客功力不够,我的要害其实他们能轻易伤到的。”
“是吗?”楚姒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再多问,毕竟这事跟自己无关,他不愿意说便罢了。
端了汤过来递给他:“我知道你胳膊还有力气,自己喝……”
“可是我浑身疼,坐不起来,姒儿,你抱我……”
楚姒满头黑线,将汤放在一侧,看着躺在床上林清愚,俯身上前,双臂圈住他的上半身,可才使力,某人的胳膊便圈住了她的脖子,让她跌在了自己怀里。
“落在我怀里的可就是我的啦,我是不会还的。”林清愚用脸蹭着她的脸满足的笑着。
楚姒微微皱眉:“你松开。”
林清愚依旧蹭个不停:“不行,你刚才捏我了,你让我抱会儿我就不生你气了。”
生气?
楚姒冷笑,这家伙什么时候生过气。
“快松开,你身上的伤口裂了,我闻到血腥味了。”楚姒忙道。
林清愚眸子弯起:“没事,流点血伤口好的快。”
楚姒哑然:“我不想脏了我的被子……”
林清愚听罢,只觉得寒风乍起,气氛一下子变得凄凉:“我在你眼里,竟不如一床无情的被子重要……”
楚姒:“……”
“到时候被子上全是血,你让我怎么解释。”楚姒道,语气却是柔和了不少。
林清愚笑得越发灿烂,如狐狸般的眸子眯起:“你就说,第一次嘛,有点血是正常……”
“砰——!”
屋外的四人听到房间里的声音均是一怔,绿檀似乎听到了更多,忙哈哈笑道:“小姐这几日怕是要来月事了,脾气有点暴躁。”
“哦……”几人了然的点点头,继续围着炭火盆子热闹的说着话了。
林清愚躺在地上怯怯的看着楚姒:“我知道错了,我乖乖喝汤乖乖吃药。”
楚姒深吸一口气,掩饰住面上的绯红:“赶紧吃,吃完赶紧给我回侯府!”说罢便提步离开,走的时候嘴角却是带着些许轻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