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结束之后，女帝当即宣布了凤逸司寇一职，而在此之前凤逸只是掌管着掌管粮运、水利的六品通判。
而司寇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与掌军政和军赋的司马、掌水利和营建的司空、掌纠察百官的司士、掌户籍和治民的司徒并称五官，相当于从一品，是监管刑狱权限较大的官位。
凤逸得司寇之位，可谓于凤族有极大的帮助，女帝口谕一下，凤逸拂袖跪地虔诚接旨。
纵然四周的人们议论纷纷，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阻止凤逸任居司寇，却是在打着巴结或是奉承的心思。
“恭喜恭喜啊逸兄，没想到这次雅集中拔得最大头筹的人竟然是逸兄。”
“真是料想不到啊，逸兄，苟富贵无相忘，日后还多需逸兄提点一下了。”
“逸兄在凤族中地位本就富贵，也不过就是比嫡长子凤端荀少了一个正统身份，现在得此重任，定能将那凤端荀压下。”
与凤逸结识的人已经率先围了过去与凤逸交谈，这七嘴八舌之下凤逸也是无力招架，大有想要脱场的意思。
杜小雨在原处站得郁闷，也不敢上前继续攀谈，好不容易维持着现状，她不能前功尽弃，在云岚王朝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告知外人她以失忆为借口的话，那么这一点也无疑成为了她最大的弱点，被人拿捏在手中没有了主动权，从而受人制约，她受够了那种日子了。
突然从御花园外的封锁外匆匆走进一个人，停在了媚昭的身边，将一纸书文呈上，媚昭看了几眼挥退了来人。
“陛下，是边疆传来的消息，说是在桃源村的附近发现了叛国贼子姜元，兴许是想要混出云岚地界之外，可边疆由穆将军镇守没有得到陛下所批的通关文牒没有人能离开云岚，现在捉住此人意义不大，姜元已是废棋，可杀之。”
风归雪目光一寒，说道：“就那么简单的杀了他不是便宜他吗，身为燕城府尹，却在与天歆开战时为了一己私欲将军事机密泄露出去，如若不是援兵及时赶到守住了燕城，现在只怕是已经落入了天歆的疆土中。就将他绑于燕城的城池之上曝晒七日，以儆效尤。”
听到两人议政的话中提到了天歆，杜小雨对此并不陌生。
现今天下疆土两分，以南至西为云岚王朝地界，而以北至冬为天歆王朝的地界，两方的中央还夹杂着一些附属国家，也算是两方的势力。
云岚和天歆交战数年至今战果未分，两方同样都是兵强马壮有着精锐的骑兵，这个世界最先进的东西都掌握在两个国家内，数次交战却只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杜小雨查过一些关于天歆王朝的资料，和云岚王朝不一样的是，天歆王朝的斗争都在皇室之中，皇帝膝下有三位皇子都是能文能武的全才，所以皇室中免不了会有暗中下死手争夺皇位的桥段。
随着雅集结束，杜小雨终于也到了解放的时候，与女帝寒暄了几句便坐上了回程的马车，一点也不想在此逗留片刻，哪怕是女帝盛情邀请她留宿宫中。
没看过多少电视的杜小雨都知道，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一言一行自然要谨慎，有时候往往看似不经意的一步，就很有可能会惹来杀身之祸。
……
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未有云层遮挡，月亮显得尤其明亮，将旁边几颗分部稀疏的星衬得黯然无光。
满夜繁星却也不及那人眼眸中的一丝眸光，柔和的月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给那人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衬得那人的脸如玉一般洁白光润。
房门外有了动静，小厮飞快的窜了进来，带着疲惫的声音道：“少主，谷中那边传来消息……”
靠在软塌上，手握着一册书卷，顾卿姿势慵懒却又优雅至极，打量着风尘仆仆打探消息回来的莫春，连带着嗓音也带了几分慵懒：“有话就说。”
“有人混入谷中夜盗圣书，不过已经被擒住了，现在圣物和圣书完好，谷主正在审讯窃贼。”
翻手将书册扣在掌下，眸底掠过一丝不悦：“看来有不少人都在动歪心思。”
莫春又道：“这百年来关于圣书的存在只有内门弟子才会知晓，不过现在谷中没落不少不得已招纳了许多新弟子入门，圣书的存在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传闻只要解开圣书中的秘密就可以得到统御天下的助力还有祖师爷留下的无尽财宝，可是自从祖师爷去后谷中传承数代却无人能够解开圣书的秘密了。”
灯火摇曳，一丝微风携着凉意徐徐吹来。
顾卿低低咳嗽几声，透出几分苍白的面庞转向窗外的明月，眉梢眼角都溢着清冷的神色：“圣物不仅是开启无尽财宝的钥匙，更是蕴含着无穷的能量，祖辈穷极毕生之力都无法解开的答案，究竟会是什么呢……”
莫春又是叹息道：“若是祖师爷真的有心将这些东西传给后人又怎么要弄出这样的法子，莫春都怀疑这是祖师爷开的一个玩笑了。”
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容，似是释然、似是无奈，微抿的双唇泄出缓慢而坚定的话语。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
公主府虽然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比起要时时刻刻拘束的皇宫要好得多。
杜小雨在自己舒服的窝里足足睡了六个时辰，一觉醒来已是巳（si）时，原本从前她是没有这么懒散的，不过躺在这张床榻上就像掉入了温柔的梦乡中，舒服的让人难以苏醒。
梳洗了一番，杜小雨又戴上了一张黑色的面具，将那些懒散的情绪赶走，取而代之的是坚定无畏的神情。
“公主，这是您要的六部史书，奴婢从文轩阁翻了好久才找到呢。”
“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
飞月将一套包着蓝色丝绒的书籍都堆放在了案桌上，看得出来书的主人是细心呵护着这些书籍的。
杜小雨自打从天玑城回到公主府之后，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关于那些无从得知的消息她只能从记载中了解。
即使看得索然无味，杜小雨也不时提醒自己，多知道一些就多有一分把握。
六部史书的内容都是由陪同在皇帝身边的史官记载的，这些关于云岚王朝诞生至今历史的详细记录原本都被史官保存着，连皇帝都没有资格翻阅或者更改，直到了风归雪登位才下令将史记内容都公开，制成六部史书流传于世。
而六部史书所讲的都是关于云岚王朝曾经的六位君王，若是等女帝退位记录着她的史书也会作为后续制成书供后人瞻仰，现下她只需要了解燕帝也就是风邪灵的父亲燕平笙。
根据史书记载，燕平笙称帝登基足有七年，风邪灵是在第四年出生的，但是却随了风归雪的姓，至于这一点的缘由史书上并无记载。
而让她觉得有些惊奇的是，这上面还写了燕帝除了皇后风归雪，于洛和三年还曾经宠幸了一个侍女，但是关于这个侍女的记录却只是寥寥几笔，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写下，无从考证。
原本趁着得闲想将关于燕帝的史书都观个透彻，不过没多久便听到门外窸窣的动静，声音逐渐大到连她堵住双耳都没办法忽视。
无奈之下只能丢下手中的书籍，转而奔向了门外，循着声音源头找到了事发地点。
结果看清楚发生什么之后，杜小雨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片刻后，才将震惊转为冷静，说道：“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公主你来的正好，事情是要算算清楚了。”
说话的是莫春，而另一方却是南月柘的小厮阿宸，两人眼中都是喷薄欲出的怒意和拼死相搏的坚定，手提着两把银晃晃的长剑，因为武功不相上下，故而两人身上都没有受到重伤只是衣物破损了一点。
只是让她头疼的是，两剑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声就在她的寝殿周围，若是此刻顾卿和南月柘其中任何一方知晓此事赶来，都不会将事态恶化成这样。
想来是她的寝宫离沉香苑和凌云阁相距甚远，所以两人特地挑了此处一决高下，只是她不凑巧的半路插了进来。
杜小雨眉头一皱，不由得沉声道：“无端端的跑来此处打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莫春语气半讽刺半不屑地说道：“不敢，还不都是因为公主的决定，明着削弱公子的权利也就罢了，这次招纳下人的开销竟然也从公子这里打主意，不过是用了点破药材，还要从中扣下一半。公子身患旧疾却还不辞辛劳的为公主做事，现在倒好，连口汤药都喝不上了！”
另一方的阿宸也不甘落下风，立即反驳道：“你别听风就是雨，我们家主子只不过是说说罢了，怎会稀罕扣你一点破药。再说了就算扣下了又如何，购置药材的银子到底是公主府的，又不是姓顾的，我见你家公子一天到晚都病怏怏的就算喝再多药也不见起效，倒不如不喝得了！”
话音刚落，两人又是一阵磅礴的怒火升腾起，眼中的怒意更盛，仿佛要将对方狠狠揍一顿才可罢休。
杜小雨一拍脑袋，欲哭无泪。
原来是这件事情，她本来想替南月柘召一点新人来的，可是公主府中原本的奴仆就已经够多了，而女帝每月送来的东西虽然繁多但是银两却是极少的，按理说只消用那些东西每月的生活都是不愁的。
但是杜小雨却偏偏忘了财务一事，给下人发俸禄要银子，招纳新人要银子，维持公主府要银子，南月柘也根本没有同她商量过。
莫春抬起手中长剑，怒视着对面的人，愤怒道：“让你胡说八道，我今天就杀了你！”
“哼，来啊。怕你不成。”
在杜小雨愣神的期间，两人又开始狂风卷落叶式的厮杀起来，招招都携带着杀意，至死方休。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赶紧想办法找出一个万全之策来阻止他们继续厮杀，另外一条是让他们继续比下去，反正分不出个高下，她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将他们的主子都叫过来。
但是显然现在情急之下，她也想不到能解决开销问题的办法，只能提起衣裾匆匆的奔向了人多的地方。
凌云阁和沉香苑相隔了好一段距离，她要来回将两人都请来的话要花费很长时间，倒不如吩咐几个正在打扫的下人前去，这样一来她也方便继续看着他们，就算有什么好歹她也能站出来阻止一下。
没有辜负她的一番苦心，南月柘到场果然极快的稳定了局面，两只骨节分明有力的手掌分别握在了莫春和阿宸的手腕上，震得两人手中发麻兵器掉落在地。
“主子……”
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阿宸的气势瞬间被扑灭了大半，仿佛方才那个叫着要杀要剐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南月柘没有理会他心虚的话语，反而定定地看向杜小雨，嘴角轻扬带着微讽道：“没出息的废物，打也打不过就知道添乱，还让公主为你们而劳神。”
那神情却分明是在说：风邪灵，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出了事还不是要叫我过来。
不过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快就僵住了。
“公子，你怎么来了。”
莫春焦急的上前迎接，这会儿才是巳时，若不是此事得话顾卿应该尚在入眠休息。
从某些方面来说，顾卿的性格与她相同，便是务必要将心头压着的事处理完才安心，每每等到忙完了事务，天色都已经大亮，只能做做白日梦休息一下。
杜小雨见到他时，正是面色带着倦意，望着她的眸子却是温雅深沉地，不疾不徐地说道：“惊扰了公主，见谅。”
莫春站在他的身侧，眼神凌厉的和对方对抗着，一边还摸摸自己被划破衣角处，似乎在表明刚才的厮斗有多激烈。
“公子，方才……”
杜小雨打断莫春的话，有些生气地说道：“让我来替你说吧。”
“方才你们二人在此大打出手，未将我的话听进半分，是也不是？你们自命清高在心底将我视作无耻小人，未曾将我放在眼里过，是也不是？！”
虽说他们的纷争是因为她处理不妥当引起的，只是还有公主这层身份在此，他们不敢造次只能私下底比拼泄愤。
如果给他们一个冲着她发泄的机会，那么她现在一定不会好端端的站在此处了，她本是出于谦让对两人明着挑衅耍性子能包容就包容，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任他们一直嘲讽奚落下去。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杜小雨又一次义正言辞地说道：“本公主不会蠢到用自己的银两去养一个冒犯我的人，更不会容忍还有下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
莫春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虽然自家公子不止一次告诉过他在公主面前不能有任何不敬，但这么长时间下来风邪灵看在顾卿的面子上都不会计较他的无礼。
一夕之间风邪灵的态度大改，这才让他不得不记起、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身着蓝色衣裙戴着黑色面具，飞扬得发丝也遮不住她雪亮的眼睛的人，是云岚王朝女帝册封的云汐公主。
莫春竟然一时之间没有了再堂而皇之给她脸色看的理由了，反而被她身上凌人的气势骇住了。
说完这些话，杜小雨特意瞥了一眼莫春的方向，眼光却是停落在嘴角轻扬，笑浅浅的人身上，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脱离他的控制，不受他操纵。
即便她明摆着在打击他偏袒南月柘，也没见到那镇定自若的笑容被打破一丝一毫，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越是这样不在意的退避，反而越是让杜小雨很不舒服，只听他浅浅一句，说道：“莫春多有冒犯公主，是顾卿管教不严，难辞其咎。”
杜小雨只有一肚子难以排泄的怒火，咬着牙说道：“顾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近日定是事务繁多，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多谢公主恩典。”
眼见着他带着侍从离开，心底却是忍不住得开始诅咒他睡死过去才好，只要没了他的阻碍她拿下公主府就不是什么大事了，而且有一个更不可以忽视的问题就是。
风邪灵，现在杜小雨附身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对他充满倾慕的，导致杜小雨在面对他时总是不由自主有些束手束脚起来，那份感情埋的太深太深，让她都没办法连根剔除，就算现在她要做出将顾卿赶出公主府的决定，而这之后她的心底将会受到不停的谴责和痛苦，那不是她能够控制住的，她也不想见到那种场面。
所以不和他见面，不和他接触，依靠着时间一点点消磨掉那份感情，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怎么，恋恋不舍还想多看几眼？”
南月柘有些淡漠的声音将她的视线以及思绪都拉了回来。
杜小雨无比清楚的知道，他眼里浮现的嘲弄神情都是在嘲笑她的愚蠢，她原本可以做得更干净利落不顾后果一点。
杜小雨没有延续他的话题，而是扯到了另一个话题上：“招纳新人的事情是处理的不妥当，容我再想一下。”
南月柘淡淡的琥珀色眸子掠过她有些苦恼的面色，懒散地说道：“就算你想破脑袋也没办法凑齐这么一笔巨大的花销。”
杜小雨当然明白他所言的意思，如非是能周转的地方都周转了，却还是填不上那笔数目，万般无奈之下才会打起了药材的主意。
想了半晌，果然也没有一个良策，不由得有些挫败地说道：“也不急于一时，可以先将一部分的下人遣散减轻每月发放俸禄的总数，总能余下一些来……”
而这样的法子却是不可取的，公主府的面积不是一般的大，空置的地方有许多处，近百个下人才勉强将整个公主府每日打理的干净，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府中早已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套运作方式。
在她之前，只怕是顾卿就已经将多余的人都遣散走了，现下留下的都是必不可少的一份子，临时抽走其中一个，都可能会影响府中的运作。
南月柘忽然敛起散漫的神色，定定地望着她，眼瞳中多了一丝探究：“顾卿能有现在的地位，多半也是和你的默许脱不了干系吧，若是只需收回他手中的权利，也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吧。”
是，若是从前的风邪灵在这里，大可放心大胆的将顾卿的权势架空，但是现在她只是取而代之的杜小雨，她并不了解顾卿，这个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更何况他和风邪灵之间还有这么深的纠缠，她不敢去揣测若是顾卿知道她是假公主之后，会不会为了风邪灵做出什么事来，在一切都没有确认之前，唯有依靠自己才行。
杜小雨微微凝起眉头，在心头迅速滚过的几个回答中选出了听起来可以接受的一个，说道：“如果我的身边只能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势必就是将来同我生死与共的人，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但绝不可能是他。
或许从前我没有对他设防以至于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公主府的一切，但是现在……他已经成为阻挡我前行的乱石。”
哪怕曾经动过想要招纳他的念头，可那样不甘为人下，即使身无长物也能置死地而后生，任何事情在他断决如流冷静自持的应对下都露了破绽。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他这般从容掌控全局的气度，也没有他这般只凭片言只语便能猜测出前后大概的敏锐力，将顾卿留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成为了他的棋子被利用都说不定。
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便除之。
她的内心深处掠过这样悲哀的念头。
也许媚昭说得不错，在帝王之家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身处高位有时候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亲情、友情、爱情皆可以抛弃，更何况是自己的良心。
“那你应该庆幸自己选对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