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有林立夏，我就先回值班室翻到手机。手机都快要震坏了，顾甄阳一连打了好几个。我接起电话时，他人已经到了我值班室门口。
“干什么去了？电话不带在身上？”
“先不跟你说了，刚碰上一个急诊的，看情况不简单，我先去手术室……”
顾甄阳拽住我的手臂，“不是答应了去跟萍姨吃饭吗？”
“是……但我……”我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回答他。
“行了你先去吧。”顾甄阳用手替我擦了擦额上的汗，看我的眼神又心疼又忧愁。
我赶忙往手术室跑，用最快的时间换上了装备，林立夏已经决定要给患者开腹了，没想到刀子一下去，血就喷了出来。
整个手术室里所有人都停了一拍，紧接着是更加有条不紊的下一步准备。
护士们忙着止血，林立夏通知我去找外科大夫过来，我直接摘了手套往副院长办公室打电话，先拜托傅哥赶过来，又请求他捎带一个外科医生来帮忙。
傅哥也用最快的速度往这儿赶，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我们尽了全力，还是没能抢救回这个女人。
刚刚还在我臂弯里苍白着脸求我救她的人，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这样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
护士们奉命在女人的随身物品里找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并试图联系她的家人，我和林立夏并肩站在灯光干净的手术台边，像两个木桩。
“你们回去吧。”傅哥支开我们，自己却还没动。
医院常有人去世，是常态。这次的事情没有人医闹，我们却都陷入更沉重的心情。
是不是如果我们妇产科团结一点，如果我和傅哥没有被副院长叫去谈话，如果林立夏坚守岗位，如果主任也坐镇不动，或许这个女人就救得回来。
争分夺秒的生命战里，我们这群战士人心涣散，溃不成军，所以生生败给了死神，所以活该挨这响亮的一记耳光！
等我换了衣服出来，顾甄阳的脸色微微有点难看。
我都不敢去看时间，因为肯定耽误了不止一会儿。
“对不起……”我站在他的影子下，弱弱地说。
“没怪你，不用对不起。”他把我的手团进手心里，“我让他们先吃，我们慢慢过去就行。”
我点头，没说话。
上车后，顾甄阳把准备给李萍之的礼物盒子拿出来，跟我说这是哪个哪个品牌今秋的限量新品，只要把这一点告诉李萍之就好，其他不用多说。他说完之后问我记清楚了吗，我点头，没说话。
顾甄阳顿了下，又接着说，“不管她问你什么，你都犹豫几秒再答，整理一下思路，答话的内容也不要超过三句。”
我继续点头。
他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要是不想见，我们今晚就别去了，我送你回家。”顾甄阳有点赌气似的启动车子。
“我没说不去。”我被他激得很急躁，胸口一团小小的火灼烧煎熬着我。
顾甄阳仿佛已经打定心思，“就你现在这个状态也不适合去。”
“我可以！”
“那你说一会儿要送的礼物是什么牌子的？”顾甄阳冷声问。
牌子……
我是忘了，我是没听进去，可我难道能放李萍之的鸽子吗？已经耽误了一个小时了，要是现在人再不去，以后再见面时，场面得更加难看吧。
命运给我出的题都不简单，但只要没有把我难死，我就还有斗志，还能拼到底。
“你再告诉我一遍，我肯定记得住。”
“不需要你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这样勉强自己！”顾甄阳毫无征兆地大发脾气。
我摇头，“我没有勉强自己，这些都是我自己安排的事，我能做好的，你相信我。”
“不，我们回家。”
“顾甄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意孤行！”我也爆发了，“我不希望萍姨对我扣印象分，我怕以后婆媳关系处理不好，虽然已经迟到了，但还是比直接不出席要有礼貌！我知道你纵我、惯我，但别人不一定会这样做。我已经搞糟了医院的事，如果再搞砸这件事，那我还怎么直视这么一个无能的自己！”
顾甄阳忽然就开着车在公路上飙，我一路听见其他车急刹车发出的一系列声响，很快这些声音又被我们甩在了后面。
他一定是疯了，他不要命了！
我以为他就想在城市街道上任性狂飙，可车停下来时，我才发现已经到了李萍之约我吃饭的地方。
“房间叫‘春秋’。”顾甄阳说了一遍包房名字，又把要给李萍之的礼物的品牌再强调了一遍，“你先上去。”
我说不清为什么，在他突然发脾气之后，我那些负面的丧气的情绪就溃散了一大半，现在看他还黑着脸，我只有想把他哄回来的念头。
“你不跟我一块儿上去吗？你去哪啊……你要是不在，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我晚点上去就是帮你，赶紧走。”顾甄阳很不耐烦地赶我。
我已经很熟悉他了，就知道他这股不耐烦是装出来的。他很少凶我，像今天这样带着我豁出命去的飙车更是第一次，后来我想这可能是他独特的、治愈我的方式，用他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和逻辑思维能想到的治愈方式。
我抱着礼物到了“春秋”房，见到又换了一身衣服的李萍之。
同一天，两次见面，两次不一样的雍容华贵。有钱就是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霍霍的吗。
不过这暂时不该是我关注的重点，我一进去之后先奉上礼物，接着开始道歉，说我来晚了，医院有急诊所以耽误了这么久，真的非常惭愧。
“没关系，饿了吧？”李萍之表现出来的全是平易近人的温和，“我下午跟几个老友去喝了下午茶，正好也不饿，就叫了几个小甜点，想着等你来了再点菜。菜单在这儿，你看看，喜欢什么随便点。”
“我在点菜这事儿上特别没注意，还是阿姨您来点吧。”我谦虚地又赶紧把菜单推回去。
李萍之笑眼弯弯，“你这孩子。也难怪，甄阳就是喜欢你这聪明伶俐吧。”
她翻菜单的时候，我就不自觉注意到了她做了水钻的指甲，从那些晶莹的小装饰的闪耀程度来看，估计也不是便宜货，说不定用的是真水晶，而不是那些廉价的塑料制品……
李萍之点菜点到一半，问起顾甄阳的去向，“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刚刚顾甄阳教我不要这么说，我正准备使出浑身解数演好这一场，顾甄阳就恰好进来。
“不是说了让你在医院等我的吗？”他一进来就质问我。
我忐忑地赔礼一笑，“打了你电话没人接嘛……我就打了个车赶过来了。”
李萍之略略一抬头，很是惊讶，“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啊？”
“她这眼里已经没有我了，只有您。”顾甄阳的小脾气演得像真的一样。
李萍之被哄得笑意满满。
我在心里偷偷舒一口气。演成这样也不知道她信了没有，不过就算不信她也不会当面拆穿……
这一招彩衣娱亲至此还算成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