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落川租住的公寓出来,依雪纯掏出手机,一边马不停蹄地朝车站的方向奔,一边疯狂地拨打着乔牧飞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机械的女声一遍遍地重复着,依雪纯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红着眼睛,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地按下重拨键。
大街上的行人很多,每个走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神色异常的女孩。
依雪纯视若无睹,专注地重复着拨打电话的动作,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朦胧的水光遮挡了她的视线,一个不小心,便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
失去平衡的身体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摔倒——
“小心!”
一只小麦色的纤臂突然横伸出来,稳稳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险险地稳住身体,依雪纯仓惶地抬头,意外地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钟可欣?”
钟可欣点点头,目光触及眼前女生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和眼角的泪光,她微微地皱了皱眉,担忧地问:“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依雪纯正想说什么,手中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来电号码,她什么也顾不上,急切地按下接听键,“喂?”
“……”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依雪纯双手紧握成拳,气愤地说:“乔牧飞,你还想骗我吗?你和落川之间的恩怨,丁优莹都告诉我了!”
听到凌落川的名字,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钟可欣微微皱起眉,忍不住竖起耳朵细听。
“……”
对方又说了些什么,依雪纯额角青筋暴凸,怒声低喝道:“乔牧飞,我警告你,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利用我盗取落川的小说,你要是敢把小说的内容泄漏出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
“你现在在哪里?”
“……”
“行,我马上过去找你!”
挂断电话,依雪纯顾不上和钟可欣道别,转身就往车站的方向跑。
钟可欣连忙拉住她,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这个忙你帮不上的,下次有机会我再跟你说,我先走了。”
凝望着那道纤瘦的渐渐远去的背影,钟可欣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眼神慢慢地变得深邃起来。
乔牧飞指定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咖啡馆,馆子内部布置得温馨舒适,环境幽静,是和三五知己共度下午茶时光的好去处。此刻正值午饭时间,馆子里的座位大多空着,只有靠近角落的那一桌坐着一对年轻男女。
女生留着一头墨缎一般的及腰长发,一双有如寒星的美目正凌厉地盯着面前的俊美男生,语气冰冷:“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带有目的?”
乔牧飞面容沉静地迎视着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坦然承认:“对。”
依雪纯放在桌下的双手紧紧地握了握,水眸里的寒意又深了几分:“这段时间你对我的友善、帮助,甚至后来的告白,都是假的?”
乔牧飞眼神闪烁了一下,脑中不自觉地浮现那个寒意阵阵的秋夜,笑得眉眼弯弯的少女把热气腾腾的地瓜递给他,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路灯的照射下,亮得宛如世上最闪耀夺目的钻石。
那个晚上的暖意犹存,眼前少女脸上的笑容却已不在。
浓密的睫毛微微低垂,掩住泄露出眼底的丝丝柔情,他淡漠地说:“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为什么?就因为乔伯父舍身救了凌落川?”
“难道这还不足以让我恨一个人?”乔牧飞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幽深的眼睛蕴藏着无数的怨恨,“凌落川害死了我的父亲,扼杀了我的幸福,我自然也不能让他好过。”
“那是意外。”
“我可不这么认为。”
明白再和他争辩下去,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依雪纯话题一转:“你想方设法从我这里骗走落川的小说到底有什么目的?”
提到这个话题,乔牧飞的眼神渐渐地多了一丝邪气,他轻挑地瞟了她一眼:“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离开凌落川,做我的女朋友而已。”
依雪纯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不可能!我是不会背叛落川的!”
乔牧飞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你若不答应,我就把凌落川的小说公开,说那是我的新作。”
拳头紧紧地握起,依雪纯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说:“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落川的小说曾参加过第五届华语原创文学大赛,虽然没有入围,但大赛的评委都看过落川的小说,他们都能证明那部小说是落川的作品!”
“那又怎么样?你可别忘了,我除了你早上发给我的电子稿,还有这个。”乔牧飞慢悠悠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在她的眼前扬了扬,赫然就是她前不久亲手交给他的手写稿。
依雪纯脸色顿时大变,猛地扑上去:“还给我!”
乔牧飞动作迅速地收起笔记本,无视少女那双盛满怒意的眼睛,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而凌落川,他除了电子稿,还有什么?到时若是别人问起,我尽可以说,那些参赛的小说是凌落川使计从我这里偷走的。以我现在出版圈的地位,你觉得那些编辑会相信早已红透半边天的我,还是刚刚入门的凌落川?”
“乔牧飞,你太卑鄙了!”依雪纯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的清俊少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乔牧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从没说过我是君子。”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咱们走着瞧!”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依雪纯“啪”地站起来,转身就朝外走。走了两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回来,一把抄起桌上的半杯咖啡,“哗啦啦”地浇了少年一头一脸。
放下空杯子,无视少年和旁人惊愕的目光,她潇洒地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凝望着少女慢慢地消失在玻璃门后的身影,乔牧飞随意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褐色液体,蔷薇花一般的唇瓣微微地勾起一抹邪魅的弧线。
宝贝,你会回来的。
坐在教室的座位里,依雪纯透过打开的窗户,无精打采地盯着窗外的蔷薇花丛,安静地发呆。
已是深冬,枝头上的花朵早已落尽,只剩下一片稀稀疏疏的枝叶在寒风中无力地摇晃着。
依雪纯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眼前的蔷薇花一般,委靡不振、毫无生气,看不到任何希望。
已经五天了,自从咖啡馆一别,她已经五天没见过乔牧飞。他没有再给她打电话,也没有纠缠凌落川,安静得有些不符合他的性格。
可是,就是这种平静,让依雪纯感到心惊胆战,终日惶惶不安。
她犹记得乔牧飞在咖啡馆搁下的狠话,依他的性格,既然存了报复之心,就肯定不会什么也不做。
“在想什么呢?”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依雪纯的耳边响起,她惊惶地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坐在面前的凌落川,眼底先是闪过一抹惊慌,继而是浓浓的愧疚:“落川……”
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丝,凌落川难得温柔地安抚道:“如果你在担心我生气,那就尽管放心吧!我已经想明白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我,我又怎舍得生你的气呢?结果变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乔牧飞的骗术太高明,换作任何人也会上当的。”
依雪纯摇了摇头,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尖尖的瓜子脸上布满深深的自责:“对不起……”
“傻瓜,你用不着自责的……”
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丁优莹攥着一张报纸突然从教室门外跑了进来,边跑边惊慌失措地大叫:“糟了!落川,出事了!”
教室里虽然一片嘈杂,但丁优莹的声音又尖又高,在这片平和的气氛下,显得尤为突兀。四周霎时间静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她,眼神各异。
在两人的面前收住脚步,此时丁优莹显然也察觉到自己的言行似乎太过引人注目,连忙压低声音说:“落川,出大事了,乔牧飞要出新书了!”
新书……
一丝不祥的预感同时在凌落川和依雪纯的心底滑过,前者很快便冷静下来,强自镇定地问:“书名叫什么?”
“《幻爱》。”
那不正是凌落川的新作?
依雪纯的脸色“唰”地变得雪白,双唇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你怎么知道?”
“报纸都刊登出来了!”丁优莹连忙把手中的报纸摊放到两人的面前,她的表情看似焦急,眼底深处却隐隐地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丁优莹所说的那则消息刊登在报纸的正上方,占据了整张报纸的四分之一版面,依雪纯一眼便看到了。报道详细地介绍了乔牧飞在出版圈的出道史,并对他作了一个细致的采访,采访稿的最后一部分介绍了乔牧飞的新作,除了书名,还有一段三百字左右的作品简介,内容和凌落川的新作毫无差异,甚至连男女主角的名字都没有改动。
依雪纯的心霎时沉了下来,那张失神的脸上已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以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语无伦次地低喃着:“乔牧飞竟然真的这么做……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就在依雪纯六神无主的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掌稳稳地握住她凉得像冰块一样的手,凌落川柔和的声音自她的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暖意:“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依雪纯摇头,急得眼睛都红了:“怎么会没事?消息报纸都刊登出来了,乔牧飞分明是想把你的小说占为己有!”
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凌落川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在得知小说落在乔牧飞手里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一天。我已经想明白了,大不了我就当没写过这个故事好了。”
“这怎么可以?你为了这本小说,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和时间,怎能说不要就不要?”
“就是啊!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丁优莹连忙附和道,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扳倒依雪纯的机会,可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
无视丁优莹的存在,凌落川深深地凝望着眼前心爱的女孩,语气真挚地说:“雪纯,这本小说再重要,也比不上你重要。小说没有了可以再写,而依雪纯却只有一个。当初,要不是有你的鼓励,我也写不出这本小说。无论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不希望它影响我们的感情。”
他的眼睛乌黑深邃,宛如夜色下的大海,轻易便让依雪纯沉溺其中,渐渐地忘却了心中的焦虑和忧愁。
一旁的丁优莹见此,不由得急了:“落川……”
凌落川扫了她一眼,眼神凌厉,警告意味明显:“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就这么让它过去吧!”
“可是……”丁优莹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双唇欲言又止地开合了好几次,最后心有不甘地瞪了依雪纯一眼,终究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
依雪纯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凝望着两只紧握在一起的手,感受着那只大掌源源不断地传来的温暖,心中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不能让乔牧飞做出伤害凌落川的事,更不能让凌落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变成别人的作品!
绝对不能!
仍旧是那间小小的咖啡馆,仍旧是靠近角落的那一桌。
乔牧飞悠闲地窝在柔软舒适的单人沙发上,动作优雅地端起面前的咖啡轻啜了一口,又慢条斯理地把杯子放下,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花瓣一样的双唇勾起一道意义不明的弧:“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依雪纯懒得和他说废话,她连一秒也不愿多待,只想着早点把事情办完早点离开,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乔牧飞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语气略带嘲讽:“凌落川的小说在我的手上,你以为你还有跟我谈条件的筹码吗?”
“随便你,你尽可以不答应,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乔牧飞紧紧地盯着她,像是在思索她这话的可信度,片刻后,徐徐地开口:“好,把你的条件说来听听。”
依雪纯抿了抿唇,认真地说:“我要你把凌落川的小说推荐给出版《暗河》的出版社,并说服对方像当初包装《暗河》一样,重金打造《幻爱》。”
“行!没问题!”乔牧飞爽快地答应,以他的家世,以及与出版社社长的相熟程度,这点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你现在就发短信给凌落川,跟他说分手吧!”
“现在?”依雪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
“对,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发。”
依雪纯犹豫了片刻,狠狠地咬了咬牙:“行,不过你得先把《幻爱》的手写稿还给我。”
“OK!”乔牧飞这回倒是没有为难她,爽快地拿出笔记本推到她面前的桌上。
像是惟恐他下一秒反悔般,依雪纯连忙拿起,小心地放到自己的包包里。
待她把笔记本放好,乔牧飞慢慢地开口:“现在可以发了吧?”
依雪纯看了他一眼,磨磨蹭蹭地掏出手机,慢吞吞地打开书写短信的页面。艰难地打出那五个字,她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良久,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
乔牧飞扫了她一眼,突然倾身上前,一把夺过她的手机。
“你干什么?”依雪纯大惊失色,连忙扑上去试图夺回自己的东西。
乔牧飞身体微微向左一侧,轻巧地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右手同时飞快地在手机的某个键上触碰了一下,这才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朝她抛去: “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要帮你一个小忙而已。”
依雪纯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目光触及屏幕上那个显示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框,不禁微微失神,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地挖去。
“怎么了?心疼了?”乔牧飞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目光凉凉地斜睨着她。
依雪纯蓦然回过神来,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搁下话,她一把拎起放在身侧的包包,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这个令她感觉窒息的空间。
收到短信的时候,凌落川正和钟可欣在雅藤阁吃饭。
钟可欣在省里的作文竞赛中得了特等奖,拿到了一笔可观的奖金,高兴之余,她执意要请凌落川这个指导老师出去大吃一顿。凌落川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这里的点心特别棒,你试试。”钟可欣笑眯眯地看着他,边说边把桌上的精致甜点推到他的面前。
低头看了一眼面前“一”字排开的六、七个碟子,凌落川不禁苦笑了一下:“你一下子把这么多食物推到我的面前,我该从哪样吃起?”
“没事,一样样慢慢吃,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钟可欣嫣然一笑,自己却不吃,双手悠闲地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他吃了一会儿,才用一副闲聊的口吻,状似随意地开口,“我这么久没来找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闻言,凌落川夹菜的动作一顿,他正想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地响了一下,提示主人有新短信。
凌落川随手拿起看了一眼,当短信内容映入眼中,他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大变。
“发生什么事了?”钟可欣好奇地看着他,身体微微前倾,下意识地瞄了一眼他掌中的手机,当她看清屏幕里那五个清晰却刺目的字,也不由得怔住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凌落川已“唰”地站起来。
“可欣,我有急事,先走了,下次再找你。”
匆匆抛下这句话,凌落川紧攥着手机,神色焦急地冲出了餐厅。
来到依家,已将近晚上7点。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四周黑漆漆的,只有眼前小洋房的窗户里透出几缕暖黄色的灯光。
凌落川站在洋房的正门前,疯狂地拨打依雪纯的号码,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一连串没完没了的冰冷的忙音。枯站了大半个小时,明白她是铁了心不接自己的电话,他终于按捺不住,什么也管不上,冲上去死命地捶打洋房的铁门。
片刻后,门内响起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清脆的年轻女声——
“来了!来了!不是有门铃吗?敲什么门呢?”
铁门“唰”一声被人自里头拉开了,一个模样和依雪纯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女孩自门内探出脑袋。
睁着那双骨碌碌的大眼,年轻女孩上下打量了一番门外满脸焦急的清俊少年,脆生生地问:“你就是凌落川?”
凌落川胡乱点头,顾不上思索眼前的女孩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急切地说明来意:“是的,我是来找依雪纯的,请问她在家吗?”
“我姐姐说,如果是一个叫凌落川的男生来找她,就说她不在。”年轻女孩眨巴着眼睛,也不知是当真如此天真,抑或是故意而为之。
凌落川安静了片刻,却没有就此放弃:“请问我能进去等她吗?”
“我父母在家哦!”年轻女孩朝他眨了眨眼,表情略带调皮,“我老爸是个思想传统的人,特别反对年轻人在20岁前谈恋爱,你确定要进去吗?”
沉默了良久,凌落川轻轻地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麻烦你转告雪纯一声,就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直到她出来或者天亮为止。”
小洋房的二楼,某扇窗户的背后。
依雪纯透过半开的窗门,静静地凝望着楼下那个在夜色中显得异常孤寂的高瘦身影,轻声问:“他真的这么说?”
“对!”依雪纯的妹妹依雪薰点点头,俏脸上流露出一抹明显的惋惜,“老姐,你真的打算和他分手么?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在他那张帅得日月无光的俊脸上,我觉得无论他犯了什么错,都应该值得原谅一回吧?”
依雪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下逐客令:“我困了,你出去的时候,麻烦把门关上。”
依雪薰翻了翻白眼,嘴上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这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嘛!”
依雪纯置若罔闻,像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像一般,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身后的门是何时关上的,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的眼中只有楼下那个孤单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知不觉间,地平线的那头已泛起了鱼肚白。
楼下那个僵站了一夜的身影终于动了动,仰头朝二楼的方向默默地注视了片刻,转身慢慢地离去。
依雪纯躲在窗后,哀伤地凝望着那抹渐渐消失在道路拐弯处的身影,一行清泪划过那张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的小脸……
落川,对不起……都怪我,是我的愚蠢,让我们的爱情陷进了这样的结局……
依雪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凌落川,第二天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打电话给学校请了长假。
至于乔牧飞,他倒也讲信用,在依雪纯发短信给凌落川的第二天,就让各大报纸媒体撤下自己将要出新书的消息。
依雪纯每天都关注天圆文艺出版社(就是出版《暗河》的那间出版社)的出版动向,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幻爱》将要出版的消息。又过了半个月,眼看出版社依旧没有动静,她终于等不下去,直接约了乔牧飞在那间小咖啡馆见面。
“你说凌落川的小说?”乔牧飞端起面前的咖啡悠然地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我的确向天圆文艺的社长推荐过,他也答应了出版,但凌落川没有同意。”
“怎么可能?落川一直希望能帮《幻爱》找一个好归宿,天圆文艺是大出版社,发行力度在国内的出版社中是数一数二的,他怎么可能不答应?”
乔牧飞摊了摊手,用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说:“也许是因为他知道推荐人是我吧?”
“可是我并没有……”说到这,依雪纯像是想到了什么,柳眉紧蹙,猛地睁大眼睛瞪着面前的少年,“是你!你是故意让他知道的,对不对?”
“你当初只让我推荐凌落川的小说,又没要求我保密。”
那一瞬间,依雪纯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涌到了脑袋里,她怒不可遏地站起来,猛地抓起面前的咖啡一滴不剩地泼到对面那张可恨的俊脸上:“乔牧飞,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诅咒你永远得不到幸福!”
“啪”地放下空杯,依雪纯愤然离去。
走出咖啡馆,冬日的冷风带着彻骨的寒意袭来,刮在脸上像被刀割一样痛。
在冷冽的寒风中,依雪纯心里的愤怒慢慢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当初,她不惜出卖自己的爱情,一来是为了挽回自己闯下的祸,二来是为了帮凌落川圆梦。她很清楚,乔牧飞是唯一可以帮凌落川的人。凌落川能不能顺利踏进出版圈,就要看他的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变成了泡影,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一再受打击,抱憾终身?她不知道,此刻的她只觉得前路茫茫,心中一片迷惘。
依雪纯边想,边机械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家门前。意外的,她发现了正在不远处徘徊的钟可欣。
对于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孩,依雪纯谈不上喜欢与否,但既然她是落川的朋友,那便是她的朋友。勉强提起精神,依雪纯走到她的面前,“钟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见她,钟可欣眼前一亮,俏丽的小脸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依雪纯困惑,“请问有什么事吗?”
钟可欣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地把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她。
依雪纯疑惑地接过,掏出里头那几张薄薄的A4纸一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那竟是《绘&梦》杂志的出版合同!
合同里明确地写着《绘&梦》杂志要签下《幻爱》,出版方提出的要求都很合理,开出的稿酬数目也很优厚,至于小说是否需要删节,也表示尊重作者的意愿。合同的最下方有《绘&梦》杂志社社长的签名和鲜红的公章,只需凌落川在上头签个名,这份合同就正式生效了。
依雪纯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激动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她只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在做梦一般,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绘&梦》杂志的社长和我妈妈是好朋友,妈妈向他推荐落川的小说,他只看了大纲和前三万字就表示很欣赏作者的风格,当场就让总编打印了合同。他还说,只要落川愿意,他希望能签下落川,他有把握在两年内把落川打造成华人出版圈里最红的青年作家。至于乔牧飞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家公司和乔家公司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妈妈已经约见了乔伯母,婉约地说明了这件事。有乔伯母的约束,我相信乔牧飞再不甘心,也不敢再招惹落川了。”
捏着手里的合同,依雪纯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帮我们?”她知道她和凌落川的关系不错,但也不至于好得足以让她动用家里的势力,大费周章地帮他吧?
钟可欣嫣然一笑,眼神明媚如春阳:“落川是我的哥哥,他有困难,我自然要帮他。”
依雪纯愕然,张大嘴巴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有好一瞬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你们是兄妹?”
“正确来说,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明媚的春光悄悄地在钟可欣的眼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怅然之色,“这其中的曲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我的父母相识于凌伯父前,但因为父亲是外地人,两人的恋情遭到了外婆的剧烈反对。在外婆的以死相逼下,母亲含泪离开了父亲,嫁给了同乡的凌伯父。凌伯父好酒,一喝醉就对母亲拳打脚踢,连母亲怀着落川的时候,也不能幸免。后来,母亲终于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生下落川不久,偷偷离开了凌家,一个人去了首都。在那里,母亲遇到了北上创业的父亲,两人旧情复发,第二年便有了我。经过这些年的辛苦打拼,父母的公司业绩越来越好,生意越做越大,母亲却高兴不起来。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眉头紧锁,遥望着南方的天空发呆。父亲知道,母亲是想念远方的儿子了。在凌奶奶去世那年,父亲曾建议母亲把落川接到家里,母亲却一口拒绝,她害怕自己迎来的是一双满怀怨恨的眼睛。”
闻言,依雪纯恍然大悟:“所以,当你从你同学那看到染兮拿去的照片时,便自告奋勇地表示要和落川相亲,目的是为了接近他,取得他的信任,好为日后他们母子的团圆作铺垫?”
“是的。”
“落川知道吗?”
钟可欣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他对妈妈的误解挺深的,我暂时还没告诉他。”
依雪纯深深地凝望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收起眼底的惆怅,钟可欣看着她,微微一笑:“一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对有情人因为误会而分开;二来,你是落川最喜欢的人,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这些,说不定以后你还能帮上我和妈妈的忙。”
依雪纯点点头,表情真诚:“我不知道日后有没有机会帮助你们,但今天我必须感谢你和伯母。如果没有你们的出手相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钟可欣嘴角含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再说了,快去找他吧,不要让他等太久!这段日子他自己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