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微微一笑，道：“谭伯父着实是客气了。我这不过是不自量力罢了，哪有什么古之大侠风范。阿诚哥与我颇有缘分，能帮一把，自然是要帮一把的。”
谭正林笑道：“难得我这一子一女，都能得到贤侄这般的贵人相佑。难得难得，两位贤侄，屋里坐，屋里坐。”
方铭抽了抽鼻子，果然，连谭光也要扯进来了。
宾主落座，谭正林手掌之中一盏闻香杯滚来滚去，眼前盯着茶桌上的茶艺六君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说不出一般。
平溪三指托着品茗杯，将那一小口热茶徐徐饮下，眼睛微眯，过了片刻，咋舌道：“好茶，嗅之浓长清远，品来醇厚回甘快，汤色清澈、艳丽、橙黄色沉降，谭伯父这味大红袍，可谓是上品。”
谭正林微微一笑，道：“平家贤侄果真是大家子弟，这茶道之上，也有分晓？”
平溪笑道：“老爷子从小没调教我别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倒是不一而足，茶艺上，不说精通，但总是懂一些。”
谭正林笑道：“只不过，我这茶叶，却是九龙窠岩壁上的老茶树上所取，朋友特地托人带的。算起来，已经算是极品中的极品了，怎么却只能称得上是上品？”
平溪笑道：“谭伯父喜欢茶却不精研茶，茶叶固然重要，但是泡茶的水也是极要紧的。不光是水重要，怎么烧水也很重要。不精细自然无所谓，但是想要判定茶水的品级，自然是精细的要好。如这般极品的茶叶，若是只是普通炮制，那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了！”
谭正林应了一声，道：“这样吧，既然贤侄有心，那今天便由你为大家做一次茶，看看我这剩余的四两茶叶，能不能香掉大家的舌头。”
平溪笑道：“这便却之不恭了。谭伯父家中的水已经是极好的山泉水了，这便不需要改，只消换一下这煮水的方式……”他说着话，便伸手将茶壶顶上的热水器龙头，缓缓的推到了一旁。
谭正林“哦？”了一声，道：“要如何烧水？生柴火煮么？”
平溪笑道：“唐陆羽《茶经》之中有云：其火用炭，次用劲薪。其炭曾经燔灸，为膻腻所及，及膏木败器不用之。也就是说，煮茶最合适的是木炭，其次是耐用温度高的木柴，然而经过油污或者不好的木材，就不算好东西了。既然要煮茶，自然是干净的木炭为上佳……”
谭正林点了点头，招了招手，便有人去买木炭去了。
谭正林将闻香杯放在茶桌之上，看着平溪道：“适才听你说，我这水还将就事。水分上下等，这些我是晓得的。究竟怎么去分辨，却又有什么规矩么？”
平溪笑道：“《茶经》第五篇里也说了，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地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颈疾。又多别流于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潜龙畜毒于其间，饮者可决之以流其恶，使新泉涓涓然酌之。其江水，取去人远者。井取汲多者。”
谭诚挑了挑眉头，道：“看来平溪喜欢飙古文。好吧，我并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
谭正林瞧了他一眼，哼道：“以前就让你多读书，现在丢丑了吧？平溪贤侄大家子弟，果然和谭诚不能同日而语。”
谭诚却好似没有听到老爷子在说自己，只是笑着看了方铭一眼，道：“方铭，你帮我翻译一下，平溪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方铭笑道：“平溪的话是说，煮茶的水，以山泉水为最佳，江水其次，井水是下品。山泉水里，如果是慢慢渗出来的，是最好的，如果是哗啦啦的直呲水的就差多了。江水要用人迹少的地方是水，至于井水，就要找喝水多的井。”
谭诚眉头微蹙，片刻之后便笑道：“似乎和砂石过滤，以及露天水源的净洁程度有关？”
方铭点了点头，道：“不错，山泉多是山上雨水下渗，经过石层流动，在石质破碎处形成的。如果一个泉眼常年不断，但是渗水却偏偏不快，这就说明，此处石质极其稳固密实，那对于水的过滤，自然是好的。”
平溪笑道：“就是这个意思。反过来说，如果泉水是喷涌而出甚至冒泡的，大半是水在石层中走了一遭就出来了，并没有多少天然过滤过。至于此处为何石层疏松，那显然便是说此处岩层多为石灰岩或者疏松变质岩。一者水中味酸，一者多含硫质，自然不适合饮用。”
谭诚缓缓点了点头，随即苦笑道：“这里面门路好多。我这种门外汉，只怕是明白不了了。”
谭正林看着方铭与平溪，目光深沉之中，却多了几分笑意。叫谭诚自认不成，这便又问道：“那江水和井水又有什么规矩？”
方铭笑道：“伯父是商界巨鳄，凡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大都是涉猎过百家学说的人物。能应用于商战的《孙子兵法》，想来伯父也绝不会陌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