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看着孤山,仔细打量了几眼,这才看向老者,道:“老先生,你这山间四十年,饮水吃饭,都是自己来做的么?水还好说,粮食呢?”
老者望了望山下,道:“每过五六天,山下会有老农,拿着米面上来,同我换些野物,山间野果也多,要温饱,足够了。下个套子,就是两三日饱餐。”
方铭哦了一声,眼见煮的豆子咕咕的冒着热气,便伸手掀了掀锅盖,将浮在上面的一层细小泡沫刮了一刮,手指拿着一根干柴,挑了挑炉芯。
老者见他似乎是一脸深思的模样,更不知他这是在做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炉芯里的柴火由黄转红,由热渐冷,终究成了一堆白灰。
方铭将烧火棍丢在了地上,随即一脚将烧火棍上的点点星火踏灭,伸手凌空一抓,将石桌上的布挡揭开,抓过了一只碗来,取过勺子,盛了一碗豆粥,递到了老者面前,道:“老先生,你吃吧。”
老者点了点头,将碗接过。豆子煮了一个多钟头,已经烂透了,最后熄火熬煨,现在就连汤汁,也是浓稠顺滑的,空腹吃来,最是合适不过。
方铭却悄悄的站起身来,走到望山亭之中,静静的看着那座虚幻而又真实的山外山。
山还在,天色渐昏的时候,却显得愈发岿巍。好像是无声无息,地之西南多了一根擎天柱。就那样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不为外人所知。
老者看着方铭顶着山风,看着那远处的鬼山发呆,便咳嗽了一声,道:“孩子,你也过来吃一些。”
方铭转过头来笑了一笑,道:“不妨,我午间吃的有些多,现在还不曾消化干净嘞。”
老者哦了一声,便道:“既然如此,那说不得了,我先吃了,你若是晚间饿了,茅屋里面还有些豆米。自己煮来吃。”
方铭点了点头,道:“好,我晓得了,谢谢老先生。”
老者嗯了一声,低着头吃自己的饭,方铭却盯着那座山,内力运上双眼,拼尽气力要去看个究竟。
白日间,他的双眼可以透过青天看着宇宙中的星星。说明功力已经可以运用到眼睛上了,神话里的猴子可以有火眼金睛,二郎神可以有天眼,这都是大神通的体现,方铭做不到这种神通,但是可以将眼睛也派上极大的用场。
可是,那座山,就这样矗立在那里,即便方铭拼尽了全力去看,也只不过是看到那个清晰的轮廓,至于山体究竟是什么石头,长着什么花草,却再无半点痕迹。
方铭揉了揉眼睛,看向那座山却闭起了双眼。南八曾经同自己讲过,有些事情,眼睛看不到的,需要用心。而用心去感知万物,便是心眼。佛家慧眼可以看大中小三千世界,便是凭借心眼,由是可以普查周天之事,尽晓周天之物。
方铭闭上了眼睛,灵台顿时空明,他将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尽情的舒展,将神思与感知蔓延在整个孤山、临安……渐渐的往那座看得见却摸不着的鬼山靠拢。他的身体,也自然而然的盘膝而坐,双手附在膝盖之上,掌心朝上,头顶顶天,普心照空诀的坐忘心法运用到了极点。
四周在风吹草动,方铭感觉到孤山上虽然枯败,却依旧蕴含着盎然的生机。可是那座仿佛不可触碰的山,却突然消失了,无声无息,再不为外界所觉察。
方铭皱了皱眉头,心思动处,他将自己的意念揪成了一缕线,硬生生的朝着那座无影山投射,可就在这一瞬,脑海之中却突然颤了一颤,仿佛有个东西在脑子之中炸响,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整个人都从原地飞腾了起来。
方铭飞了起来,后背狠狠的撞在了望山亭的柱子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望山亭那即便是被手榴弹炸裂,都不曾损失一片飞灰的亭身,却被方铭这一撞,撞的晃动了起来。四根柱子,搅着亭子的飞檐,簌簌的落着灰尘。
而方铭,更是闷哼一声,当时便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仿佛是身上着了火。脸上,手上,胸口,每一个地方都透着红光,就连三米之外的老者,都觉得是滚烫无比。
方铭的眼睛睁着,睁着的眼睛却如同是两个火坑,他从地上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往老者身旁一看,老者便觉得自己是被恶鬼盯了一眼。一股寒意侵皮刺骨,竟然一跤跌坐在原处,豆粥也洒了一胸膛。
方铭站立不稳,便一只手扶在了望山亭的柱子上,却只听见披披剥剥的响声传来,他定睛一看,却只见望山亭的柱子,竟然被自己的手掌,炙烤的滚烫发红。那材质明显就是木头,可偏生却如同铁柱一般,只会滚烫发红,却不会着火……
老者两只脚蹬着地,不住的往后缩着,一只手指着方铭,连手带声音颤抖不止的喊道:“鬼……鬼……”
“我不是……”方铭下意识的摆了摆手,张口说这三个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宛如吞了火炭的人说话一般沙哑,宛如喉咙断绝的人说话一般可怖。呕哑嘲哳之间,再不是当年那个中气十足的醇熟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