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南八很静,一句话都没有讲。哪怕方铭和平溪聊的再欢再投契,哪怕是方铭答应要教平溪功夫,南八也一句话没说。
越不说话就是越有话要讲。在自己揣摩了半天之后,方铭鼓起来勇气,问道:“八叔,你是不是生气了?”
南八“嗯?”了一声,似乎是从睡梦中惊醒,含含糊糊的回问道:“生什么气?你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
方铭道:“我和平溪聊得投契,所以就答应要教他功夫。我觉得不应该自作主张,这件事应该先问问你的,可是你一整天没有吭声……”
南八打了个呵欠,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小子,等将来我不在了,你想要收个徒弟,教两手本事,还要烧个香,祈愿招魂把我拘回来问问,到底要不要教吗?有些事是需要自己做主的,他想学,你想教就教喽,管那么多干嘛?”
方铭愣了一愣,随即问道:“不是说,收徒弟要先考察些日子吗?”
南八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觉得自己答应人,答应的太快太草率了对吧?”
“对啊,”方铭捣蒜一般的点了点头,“刘备请诸葛亮还要三顾茅庐呢,他一说我就答应了,是不是有点……”
南八却是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当今武学为何没落么?就是被一个个混蛋的端架子端的!说着我就来气。”
方铭问道:“这句话我就不晓得了。八叔,为什么这么讲?”
南八哼道:“大凡名师,入门不授艺,先考察八年。八载寒暑,最适合弟子打基本功的时间就这么错过了。”
方铭回应道:“的确,前些日子看电影《叶问》,上面叶师傅收徒弟的时候说:太聪明的不教,因为喜欢自己瞎想;太笨的也不教,因为讲不明白;品性不端的不教,因为习武先习德。如此以来,最后能列为门徒的还有几个?”
南八应了一声,道:“说的是,所有的事需要发扬光大,光靠几个人拼死拼活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传而广之,广而告之。”
“人少了,人才就少了。当年大宗派弟子百千,所以武学鼎盛,后来渐渐敝帚自珍,什么传儿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风气一开,再加上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怎么着也要留一手,你留我留,武学之道就进了末路了……”
方铭默默的听着脑子里的老愤青玩吐槽,想要大笑,却又觉得感伤。不光是武学,中国的传统文化,现在还有几个人在努力维持着那一线生机?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孔子说有教无类,所有收弟子有门规的人都是庸才,都是不配当老师的,”南八愤恨的骂道,“老师是什么,教人成长的。成长需要的是增长,是改过,是三观的树立。”
“天生我才必有用。所有人都是可造之才,没有那么多孩子应该被挑选剔除!而只有合格的老师,才会懂得怎么去因势利导,虚实阴阳,总会有法子。”
“老鬼收弟子,从来不会管他是谁,没有悟性的可以承业,悟性高的可以发展,木讷的发展其稳重,机巧的锻炼其机变,质地忠纯的教他扶危济困,心思险陡的教他替天行道……”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缺点总是有的,我们不会把人教成没有缺点的石头,却会给他保护好软肋的坚甲。再心有邪念的人,我们也会把他扶正,扶到能担当天下利害的位子上。行旁人之不能,执天下之牛耳,掌天下之鼎……”
南八一口气说了许多,到了最后,这才顿了一顿,总结道:“平溪是个好孩子,就算他不是个好孩子,坏孩子就成不了事了吗?就看你怎么引导。这孩子骨子里自有书卷气,书香世家的孩子性子自带几分儒雅,是错不了的人才。”
方铭笑开了花,道:“我就说嘛。八叔这是对我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喽?”
南八笑道:“我也盼望着能多收几个弟子,但是这一千三百年的命交给了你,也只能是想一想。今天你要教他,就相当于从另一条路上帮我多收了一个徒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哦?”方铭挠了挠下巴,托着腮慢慢的发癔症,道:“照这么说来,我还是个有师弟的人喽?”
南八笑骂道:“别高兴的太早。师兄师弟不过是个称谓,学好本事才是关键。从明天开始,你就先带着他修习吐纳的法门。至于怎么劝服他听话,那就是你的事了。”
“什么?”方铭惊呼道,“八叔,你还真打算当甩手大掌柜?”
“不然嘞?”南八笑道:“是谁要当大师兄的?大师兄自然要有大师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