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阮大成居然也在。
看样子两个人刚刚剑拔弩张过，一个红着脸，一个红着眼。看到凌霜她们进来，付文华忙背过身去偷偷地抹眼泪，再强的女人到底有一天还是会软弱的。
凌霜和白静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俩只得把晨晨往前一推，一本正经地说：“晨晨，怎么不叫人？”
晨晨犹豫了一下，乖巧地喊道：“爷爷，奶奶好。”
两个人马上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哎，我的大乖孙……”
阮大成变魔法似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摸了一个礼盒出来，讨好地说：“看爷爷给你买了什么，芭比娃娃哦。我告诉你呀，她还有名字呢，她叫朵朵，是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她还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小妹妹……”
说着就迫切地把礼盒往晨晨手里推，小家伙嘴角抽了抽，勉强地说了声：“谢谢爷爷。”她一直是个早熟的孩子，从小的玩具就是各种书和活的小动物，对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她真的喜欢不起来。
付文华嗤笑道：“切，你幼不幼稚呀，我孙女会喜欢这些俗不可耐的东西？”
阮大成涨红了脸，“小女孩怎么就不喜欢娃娃了嘛？你瞧晨晨多喜欢，我告诉你呀，她还有许多套衣服可以换，有公主装，还有骑服呢……”
“呵，你这是搞制服诱惑呢？我告诉你，离我孙女远一点，你那些丑恶的东西别污了我的眼。”
“你说什么呢， 当着孩子说这些，我看丑人多作怪说的就是你吧！”
“我丑人多作怪……也好过你肮脏的灵魂，你从头到尾，从内到外都是腐朽的，你害了我的儿子，现在休想再接近我孙女，你滚，马上滚！”
“你这个疯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儿子到底是谁害的，要我说吗？要不是你自私的只想去美国伺候人，把他一个人留在国内，会出这样的事吗？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就不配当妈！”
“我不配当妈！你就配当爹吗？儿子就在身边，你管过他一下吗？有两个臭钱就六亲不认……”
白静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可怜的晨晨被他们夹在中间，被这些犀利恶毒的言语攻击着，整个吓的目瞪口呆地不知所措。
她可不是什么会讲情面的人，三步两步走过去，把晨晨拉在身边，不悦地大声说道：“有你们这么当爷爷奶奶的吗？当着孩子的面吵什么吵！要吵请出去吵去！”
付文华立刻噤了声，习惯性的拢了拢耳后的头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生着闷气。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了老了还变的沉不住气了，变的和那些她一直看不上的市井妇女一样，易怒泼辣，像个疯子一样，真是没出息。
阮大成被白静这么一吼，恼羞成怒，这年头风光不在了，就连这么个普通丫头也敢对自己大呼小叫了吗？他立起眉头，故意沉了声音鼓起他可怕的眼睛，厉声地说：“你爸妈没教你尊老爱幼吗？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白静拍拍手，“讲的真好，尊老爱幼我爸妈到是教会过我，就是不知道您老人家知不知道什么叫为老不尊？什么叫己所不能勿施与人？”
“你……”
“怎么了怎么了？”凌霜刚刚换下衣服，才一会儿功夫就叫见外面吵了起来，忙匆匆地跑了出来。真是没一个省油又省心的。
白静斜着眼睛看天花板，不答话。晨晨低着头也不哼声。
阮家老两口，一个故作优雅地背对着众人，但就连背影也悲伤的那么明显。另一个吧，此时吹胡子瞪眼脸红脖子粗地喘着粗气，下一秒就要找人拼命似的。
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只是沉闷的让人呼吸都不畅了起来。凌霜赔着笑打圆场，“叔叔，您看，我们都不在医院，要是小七有个什么事医生还得打电话来。要不，您去医院守一会儿，晚一点我和阿姨吃过饭就来换您行吗？”
不等他答话，付文华就蹭的一下站起来，“我去！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守，才不需要狼心狗肺的人虚情假意！”说完，提着包昂首挺胸地扬长而去。
“谁他妈狼心狗肺虚情假意了！”
阮大成像一只快要炸开的皮球，原地跳了几下又悄无声息地泄了气下来，有气无力地对凌霜说：“我今天来是找你的，小七托我办了一些事，现在都办好了，我来给你交待一下。”
凌霜惊了一下，忙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自己拉了椅子过来，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阮大成。她从来不知道小七还有什么事没有办完的，他没对她讲过，更想不到他托付的人居然是自己最瞧不上的父亲。
或许血浓于水，有多恨恰恰就有多爱。
阮大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沓纸。他缓慢地递到凌霜面前，有些哽咽地说：“这是给你的，小七在美国的时候把你们的故事用漫画的形式全部画了出来。”
凌霜颤抖着双手接过稿纸，透过透明的文件袋，第一页上写着《我的老婆不好惹》，作者：鬼七手。背景是他们的小院，白色的秋千上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孩在看书，一旁的躺椅上男孩深情款款的侧着头看她……
下面有一句字迹较小的话：致我最爱的深爱的亲爱的女孩，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记得我曾那样的爱过你，从前现在以及我所看不见的未来……
凌霜用手指轻轻地摩挲深情款款的男孩，四周似乎变的空空荡荡了起来，回忆像无情的箭，不由分说的扎进了她的心窝里。小七又该怎么样去回忆他们的过去呢？一定不像她，总是那么的悲伤。
她的失魂落魄，阮大成看在眼里，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个失败的父亲，如果当初能心平气和一些，两个年轻人的命运是不是会变的不一样呢？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卖的，也没有时光可以穿梭，他的未来他自己了然，想必就是在孤寂与悔恨中死去吧。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过去竟然无法挽回，起码儿子托付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事，他用了全力。这么一想，阮大成似乎觉得心里好过了一些，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个文件袋，向晨晨招招手，“乖孙女，过来，爸爸也有礼物送给你哦。”
白静站在凌霜身边，看着眼前的一幕，早已梨花带雨哭成了个泪人儿。听阮大成招呼，忙把怀里的晨晨往前推了推，示意她不要害怕，先前的那点不愉快也瞬间被她忘的干干净净了。
凌霜难以置信地先一步接过文件袋，封面上写着《像天使一样守护你》。作者：鬼七手。下面同样有一句话：我有一个女儿，我是一个父亲，就算我不在了，我也会像天使一样去守护她。
背景是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她的笑容灿烂，她正蹲下和一只白色的小狗嘻闹，身后是一望无际的碧海蓝天……他曾答应过晨晨，会带她去看大海，带着那只叫“欢欢”的狗。
迫不及待地把稿纸翻出来，每一页都是快乐的晨晨，而每一页的右上方都有一个坐在白云上的小七，他一直在和她对话。
他说：女儿，你今天早饭没吃完，这可不好，鸡蛋和牛奶听说对身体很好，能补充蛋白质还有钙。不过，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吃那些东西，看着都没胃口。你还没吃过爸爸做的早餐吧，番茄煎蛋面，麻辣肉沫面，鸡丝馄饨……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他说：晨晨呀， 你爱看书是好事，但在上课时间偷偷看漫画书可不好……你还得偷偷画呀。你爸爸可是个画漫画的高手，我相信你肯定能超过我，不过你得答应我，成绩也要保持不要太难看，你妈妈曾经可是学霸，你成绩要是差的太离谱她会难过的。
他说：女儿，讲老实话，你是不是更喜欢那个叫余生的家伙？其实老爸从前可比他帅多了，也比他勇敢，当然才华肯定也是超过他的。不过呢，老爸不在了，我觉得他也能勉强配得上你妈妈吧。答应我，喜欢他的同时，也别忘记爸爸好吗？
他说：我的小公主长大了，肯定有许多男生追你吧。爸爸每每想起你会被一个臭小子拉手，我就恨不得从天上飞下来踹他！答应爸爸，不要被甜言蜜语所迷惑，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看一个男生对你好不好，不是要听他说些什么，而是要看他为你能做些什么。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直到漫画里的晨晨交了男朋友，有了幸福的家庭，直到做完了所有父亲都会完成的所有事。
好几百张的漫画，他是什么时候画的？他知道晨晨的存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其中还有几个月他们生活在一起，凌霜不记得见他画过什么东西，他是怎么做到的？
凌霜泪眼朦胧地抬头，“他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我怎么不知道？”
阮大成耸耸肩，“我这个儿子呀，从小心思就细腻。据他妈妈说，从知道晨晨的存在后，他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画。你们去汉城以后，他也会趁你带晨晨出门的时间来画，就连来这里住院后，他也在清醒的那几天夜里把最后的几张赶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