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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攻心为上——《战国策》的管理智慧(3)

识人的目的是恰当地使用,让每一位人才都找到发挥自身特长的位置。换言之,每一个管理岗位,都应该用称职的人担当,这就是能职原则。《战国策》里有三篇短文,相当精彩地论述能职原则。赵国国君孝成王是个昏聩的国王。他不懂得国家的内政外交大权应交给称职的大臣,而是从主观好恶出发,一并委任于嬖臣建信君。建信君之取悦于赵王的东西,不是治国安邦之能,而是“色”(“其所以事王者,色也。”)。《赵策四·客以买马讽赵王》、《赵策三·建信君贵于赵》记叙了人们对赵王昏聩之举的批判,阐发了能职的用人原则。《客以买马讽赵王》一文记叙道:“客见赵王日:‘臣闻王之使人买马也,有之乎?’王曰:‘有之。’何故至今不遣?王日:‘未得相马之工也。’对日:‘王何不遣建信君乎?’王日:‘建信君有国事,又不知相马。’对日:‘王何不遣纪姬(当时赵王宠爱之妃)乎?’王日:‘纪姬,妇人也,不知相马。’对日:‘买马而善,何补于国?’王曰:‘无补于国。买马而恶,何危于国?’王日:‘无危于国。’对日:‘然则买马善而若(同或)恶,皆无危补于国。然而王之买马也,必将待工。今治天下,举错非(举动措施不正确)也,国家为虚戾(国家残破,人民受难),而社稷不血食,然而王不待工,而与(授与)建信君,何也?’赵王未之应也。”《齐策四·王斗讽齐王好士》也有类似的记叙:“王日:‘寡人忧国爱民,固愿得士以治之。’王斗日:‘王之忧国爱民,不若王爱尺縠(义指绉纱)也。’王日:‘何谓也?’王斗日:‘王使人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为能之也。今王治齐,非左右便辟无使也,臣故日不如爱尺縠也’。”赵王和齐王未必不知道治国比买马做冠重要得多,但买马做冠必待工匠,治国却信任嬖臣。这就是说,赵王和齐王在买马做冠的生活小事上不自觉地遵循能职原则,而在治国安邦的大事上却不肯遵循这一原则。这统治者真是糊涂无能。这两篇短文以形象的语言,生动的比较,敏锐的思想,说明了贯彻能职原则的必要性。

用人不疑和了解下情

领导者的智慧在于既能以充分的信任激励下属努力工作,又能全面了解下属任职的总体全面信息。这需要高超的领导艺术。

《战国策》的一些篇章反映了这一道理。

信任是一种激励。知人用人难,以高度的信任对待贤者更难。

《战国策》多处记叙因对臣属的信与不信及信任程度不同所带来的不同后果,用理论和事实说明了君主守信的重要性。

《靖郭君相齐貌辨》从正面说明了既知之,则信之的道理。靖郭君是齐威王时的齐相。当时有个叫齐貌辨的人,“其为人也多疵”,毛病过失很多,没有人喜欢他。可靖郭君发现他是一个难得的高人,对他极为器重。人们为此意见很大,纷纷建议靖郭君不要继续优待齐貌辨。靖郭君为此气愤地说:“如果能够满足齐貌辨的要求,就是统统赶走你们,败了我的家,我也毫不足惜。”这以后,他将齐貌辨安置到最上等房舍居住,令长子早晚侍候他的饮食。可见信任之诚。后来,齐威王死,宣王继位。宣王不喜欢靖郭君。靖郭君不得已隐居在薛地。这时,齐貌辨冒着杀身之险,游说齐宣王,使其改变了对靖郭君的态度,继续任用为相。齐貌辨为何置生死于度外,为靖郭君效力呢?作者回答道:“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

(音举,止,终止)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既知之,则以高度信任对待之,这是仁君贤相应有的态度。

在对待臣属问题上,人君有几种常见病:

其一,任用贤者为政而以不肖者间之。《秦策二》载:“医扁鹊见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鹊请除之。左右日:‘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已也,将使耳不聪,目不明。’君以告扁鹊,扁鹊怒而投其石,日:‘君与之知者谋之,而与不知者败之!’”

使此如秦国之政也,则君一举而亡国矣。“其二,使某人为政,又与其政敌谋之。《魏策一》载:魏王任用公孙衍为将,公孙衍和魏相田需不和。可魏王在任用公孙衍的同时,又听信田需的计谋。因此,季子向魏王说:“大王难道没看见过让牛和马一同驾车的么?连一百步也走不到。大王以为公孙衍可以信赖任用为将,可又听信田需的计谋,这和牛马一同驾车是同样的道理”,“王之国必伤矣。”其三,朝令夕改。没有靖郭君既知之、则信之、不为众沮的精神,一有风吹草动,便改变初衷,收回成命。《赵策四》载:秦使王翦进攻赵国。赵王派李牧、司马尚带兵抵抗。他们数破秦军,并杀死秦军大将。王翦施反间计,散布谣言说:”李牧、司马尚欲助秦反赵,以受秦之封赏。“昏聩的赵王失去了对李、司马的信任,怀疑他们确有反叛之心,收回兵权。”后三月,王翦因急击,遂灭赵。“在封建主义政治体制条件下,要君主绝对守信,风险是很大的。因为,君主一言九鼎,不可移易。而君主也是人,他的思想和感情也是可以改变的,特别是在某一类信息多次重复出现的时候,很可能由信变为疑,以致于不信。《魏策二》载:庞葱要陪魏国太子到邯郸做人质,临行前对魏王说:“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日:“否。”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日:“寡人疑之矣。”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日:“寡人信之矣!”庞葱接着说:“市上本来没有虎,可三人说有虎,您就信以为真。首都大梁离邯郸比您离市场远得多,议论我的也不止三人,请您明察。”庞葱走了以后,谗言接踵而来。太子罢质后,庞葱果然没有得到魏王召见。这说明,虽然重复频率高的信息未必是可靠真实性信息,但一般的心理现象确是以事物出现的多重复性等同于真理性。“三人成虎”以及诸如此类的“曾参杀人”都说明这一道理。谋臣策士大多发现了这一现象,所以千方百计开辟新的途径,限制君主可能的变幻无常。甘茂就是如此。当他受秦王之命进攻宜阳时,为了避免因反对派的谗毁而失败,他设法得到秦武王的保证,并且在息壤的地方和武王订了盟约,终于取得宜阳之战的胜利。这些事实都提醒当政者,给臣属以应有的信任,是吸引贤者、事业发达的必要前提。

信任下属,并非放弃管理、放任下属。领导者应时刻保持对下属行政的知情权。

《邹忌讽齐王纳谏》是一篇脍炙人口的短文。文章以生活中的小故事说明君主要了解施政用人的真实结果,必须注意反馈信息的全面性,要善于广开言路,倾听反面的批评的意见。文章说:齐国大臣邹忌是身材修长的美男子,但不如城北的徐公漂亮。可是,邹忌的妻,妾和客人却异口同声地说他比徐公美的多。经过思考他知道:妻说他美,是偏爱他;妾说他美,是怕他;客人说他美是有求于他。因为这一系列的因素,歪曲了事物的真相。于是,他面谏齐威王说,齐国如此之大,偏爱您的,畏惧您的,有求于您的有多少!因此您的蒙蔽就更大了。齐威王深以为然,颁布命令说:“群臣使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议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命令初下的时候,群臣进谏,门庭若市;几个月后,进谏的断断续续;一年以后,“虽欲言无可进者”。可见,因为开拓了信息流通的渠道,使得君主全面地了解下情,解决应该解决的问题,从而施政用人趋于正确的轨道了。

《楚策一》载江乙同楚王的对话也说明了同样的道理。江乙对楚王说:“‘且人有好扬人之善者,于王何如?’王日:‘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日:‘有好扬人之恶者,于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远之。’江乙曰:‘然则且有子弑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终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闻人之美,而恶闻人之恶也!’王日:‘善。寡人愿两闻之’。”兼闻善恶,全面地获取信息,这是正确考核下属和分析领导者自身用人状况的必要条件。如果仅知其一,不知其二,必然得出错误的判断,失人误政,贻害无穷。但是,在管理实践中,知其美不闻其恶,知其恶不闻其美的现象还大量存在。要摆脱这一恶习,一要破除形而上学的思维方法,学会辩证地看问题;二要挣脱感情好恶的圈子,公正地待人。

如前所述,《战国策》非一人所作,也非一时之作。它记叙了战国时期许多谋臣策士的观点和活动。谋臣策士们在游说诸侯、干预时政上是一致的,但其施政用人的思想渊源却极其复杂。因此,他们的思想也有“杂家”的性质。有人认为人性是自私自利的。如《秦策一》载苏秦说秦,不用而归,妻子不下织机,嫂子不为他做饭,父母不与言。待他说服了赵王,做大官后回到家乡,父母闻之,迎出三十里;妻子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嫂子趴在地上象蛇一样爬行,不断跪拜道歉。苏秦感叹道:“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以忽乎哉?”许多谋士以自私自利为荣、为业。这种思想和法家的人性观如出一辙。但《战国策》又有对法家观点的批判。如《秦策一·商鞅治秦》对商鞅“刻深寡恩,特以强服”很不以为然,最后以“惠王车裂之,而秦人不怜”的史实记叙说明法家的局限和不足。总之,《战国策》里反映了儒、道、法等各家的观点,又有对他们的驳斥和批判。就此意义说,有“杂”的特点。

但是,谋臣策士为了取悦君王,在寻找理论武器时,更多地注重其实用性和可行性。这就使其较少地局限于各家的思想樊篱,而更多地接受被实践证明的管理思想的精华。这就为后人的研究提供了许多方便。这也是《战国策》的管理谋略不同于其它先秦诸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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