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卿影听着两个人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却是越听越心惊。
原来舅舅居然同这位任老太医是旧相识吗?
怎么居然从来没有听舅舅提起过只言片语?
在花家,她算是和一心大师感情最亲近的人了,有很多事情,一心大师都不肯说给魏氏听,却是愿意和花卿影谈。所以,花卿影一直认为,舅舅和她是情同父女,亲密无间的。
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小姑娘,你在后面偷听老夫和你弟弟说话,这可是不怎么体面啊!”
花卿影正想得入神,却突然发现前面的两个人停下了脚步。
她稍有慌乱,随机就笑着解释:“我不过是想要代表姐姐和姐夫来送一送您,您真是多想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道:“冒昧问一句,您这医术如此的高明,不知道在宫中多少年了?是不是宫里年纪最大的太医呢?”她做出一副少女般好奇的模样,显得特别的崇拜和仰慕。
任丘风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谁不喜欢年轻少女的倾慕和恭维呢?
他挺直了背脊,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老夫今年乃是耳顺之年,二十岁那年作为最年轻的太医入了太医院。现如今,却可不正是太医院年纪最大的!?”
花卿影心中一沉,脸上却是丝毫不显,依旧笑着说道:“难怪您医术这么高明了。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恐怕这京城里您是第一人了!你没看见,方才那些大夫们,看见您简直和看见神仙一个模样!”
任丘风嗤笑了一声:“你这小丫头倒是会拍马屁!可惜你这弟弟却是个油盐不进的,我有心要收他做个徒弟,他还不乐意呢!”
花卿影脸色微变,强笑道:“您真是爱说笑。舍弟资质愚鲁,哪里配得上做您的徒弟?天色已经晚了,快让他送您回去吧!”
任丘风深深的看了花卿影一眼:“小姑娘,须知道慧而不寿。太聪明,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说完,他拍了花成君的脑袋一下,说道:“快走吧!我家的老婆子都等得着急了!”他便背着手,率先走了出去。
花卿影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脸上渐渐没了笑容。
任太医说他二十岁进入太医院,现在却是耳顺之年,也就是六十岁。也就是说他作为太医总有四十年了……
据她所知,如果没有特殊的问题,太医是不许随意离开京城的,否则若是皇帝皇后等得了急病,又该如何?
那也就是说,不可能是任太医离开京城在外地和一心大师相识的。那么到底两个人是如何认识的呢?
而这十五年自从一心大师剃度之后,都是在通州外的寺庙修行,从来不曾离开过。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一心大师在他还是魏之然的时候,曾经来过京城,并且结识了任丘风。
这么说起来,今日这任丘风纡尊降贵来给墨儿诊治,莫非还是因为和舅舅的旧情?
花卿影一时之间就有些混乱了。
之前娘亲的确是说过,舅舅曾经前后两次离开了她,却是不知道去向。
难道就是来了京城?
可是他来京城做什么呢?
既然来了,又为什么离开,而且回到通州之后,居然选择了毫不犹豫的剃度出家?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任丘风乃是宫中一等一的太医,岂是寻常人能够结识的?难道说,舅舅竟然是和宫中的某个人有了什么瓜葛吗?
“二姐?你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小心着凉!”花成君送了任丘风回来,居然发现花卿影还是站在原地。
“我,我没事……”花卿影醒过神来,却是被冷风一吹,真的就打了一个冷战。
花成君见她魂不守舍,其能不担心,急忙将身上的斗篷摘了下来,披在了姐姐的身上。
“不用,不用。你快自己穿上,你别也得了风寒!”花卿影立即将斗篷还给了弟弟。
花成君无法,只好又接了回来,披在身上,却是拉着姐姐走到了一旁的避风处。
“成君,你告诉我,任老大人为什么肯和你过来?”花卿影问道。
花成君一愣,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因为他卖二姐夫……不,常世子的面子啊!”
花卿影见他不得要领,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便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在这里再陪陪大姐,你回去告诉爹娘,说是这里已经没事了!你也好好歇一歇吧,今天真是多亏了你!”
花成君见姐姐夸奖自己,心里得意:“还是我机智,否则只怕大姐就要被那两个老妖婆为难了!”
“嗯,都是你的功劳,你快些去吧!别让爹娘着急了!”花卿影帮着弟弟系好了斗篷的带子,又细细吩咐他,“只怕是已经宵禁了,你千万别策马狂奔的,若是遇见盘问的兵士,你就照实直说,想必也不会有人过分为难的。”
“我懂了,姐姐你放心吧。我认得回去的路。”花成君又叮嘱姐姐,“你和大姐也一定要好好休息,别为了照顾孩子就不顾自己的身体了。那我走了。”
花卿影看着花成君的身影渐渐消失,却是觉得心如乱麻一般。
她突然想起来前世的时候,蒋宏琛好像也问过她这个问题:“你舅舅是不是来过京城?”
那时候,她对蒋宏琛是掏心掏肺,自然是没有隐瞒一心大师是她亲舅舅的事情。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来着?
她虽然记性好,可是却不知道为何,就是想不起来了。
她只知道,过了不久,她就被送上了凌迟台。
难道说,她前世的死亡,也和舅舅有关?
皇宫。
“陈贵妃要撮合承远侯世子和林尚书家的女儿,你可知道此事吗?”
一个气质卓然的美妇斜斜的倚靠在贵妃榻之上,轻轻的开口。
她修眉俊目,鼻若悬胆,唇若涂朱,脸庞更是如同最最完美的羊脂白玉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乍看过去,她应该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可是三十多岁的人又哪里会有这般独一无二的风情。然而,若说她是四十多岁,四十多岁的妇人又怎么会有这般吹弹可破的肌肤?
一时之间,竟然是猜不透她到底是多大年纪。
恭恭敬敬的坐在她身边的那个仔仔细细剥着荔枝皮的赫然正是三皇子楚云景。
“这事情,儿臣并不知道。但是常亦欢知道不知道,儿臣却是不清楚了。不过依着儿臣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楚云景将一枚晶莹剔透的荔枝送到了美妇的面前。
“原来如此吗?”美妇紧了紧鼻子,推开了他的手,“这荔枝好像并不是新鲜摘下的。这股子腐败的味道,实在是让本宫难受!”
楚云景只好塞到了自己的嘴里,他细细咀嚼起来:“儿臣觉得还挺好吃的啊!还是母后太挑剔了!”
原来,这位美妇竟然就是当今的皇后司徒氏。
司徒氏慢慢起身,楚云景急忙过去扶住了皇后的手臂,边走边说道:“母后,那常家的事情,外头的人不清楚,孩儿却是一清二楚的!常亦欢和韩氏压根不对付!他不可能同意那女人安排的婚事的!”
“嗯。这些年,你和那常世子交往,本宫并没有阻拦,为的不过是承远侯手中的兵权。你是明白的,若是想要登上这大宝,没有兵权是绝对不行的!可是现在,咱们偏偏缺的就是这个……”皇后叹了一口气。
“母后,这些儿臣都明白。只是这几年,儿臣同那常亦欢一开始虽然是虚以委蛇,现在倒也真的生出了几分兄弟之情。想必,他是不会背叛儿臣的!”楚云景小声说道。
司徒氏冷笑了两声:“兄弟?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可笑?这皇室里亲兄弟阋墙的事情难道还少呢?更何况他对于你来说,本就是个陌生人?现在要紧的是,赶紧确认他的世子地位,想方设法,将他扶上位!”
楚云景速来知道自己的母后是个心性坚毅的,比之男子的野心还要大许多。
对于这个什么九五之尊的宝座,只怕是他母后的心思比他更加热切一些。
然而,他本就是司徒氏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的孩子,他又怎么肯忤逆自己的母后呢?
楚云景只能是讷讷的说道:“是儿臣糊涂了。咱们这边拉拢了常亦欢,陈贵妃那头可也是拽进了韩氏那个女人。她们怎么说起来,也算是亲戚了。”
“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姨表姐妹?还不是因为要互相利用而已?”皇后满脸都是不屑,“陈氏近来越发的猖狂起来。看来已经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母后,可是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尝尝?”楚云景试探的问道。
“你可错了。本宫准备就这么看着她上蹿下跳,自取灭亡。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她现在这样嚣张跋扈,自然有人替本宫出手。”司徒氏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问道:“通州的那个人,真的不肯和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