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卿影的指甲深深嵌进自己的手掌里,她想用痛楚唤醒自己,让自己彻底的冷静下来。
那个男人慢慢转过身,笑着走了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点亮,似乎是想要好好看看自己的猎物。也终于让花卿影看清了他的面目。
那人容貌尚且算得上是英俊,然而双目浑浊,眼下发青,一副酒色过度、放纵淫邪的模样。他细细端详着花卿影,随后露出一个自以为颠倒众生的笑容,说道:“大奶奶,果然是缘分。竟然让在下在这里遇见了你!可见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花卿影反复的回忆,确定自己的确不曾见过这个男人,更加不可能认识他。可是他为什么会说什么功夫不负有心人的鬼话?
她看着他一步步的逼近自己,心中明白,恐怕这人就是那指使了小丫头哄骗自己进入陷阱的幕后黑手了!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阴沟里翻船了。
她只顾着提防那些吃干醋的小姐们明面上的算计,却没有想到会有人用这样阴损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看来她是低估了这些人的龌龊卑鄙。
花卿影一时的轻敌却给她带了这样大的麻烦。
想必眼前的人或者其他人也是认定了,她这样一个弱女子,是没有办法对付这个无耻之徒的。
可惜……现在的花卿影,可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弱者!
花卿影微微低下头,露出惧怕的表情,可是手却掩在袖子中轻轻的拽下了压裙的荷包。她好似紧张般的将双手握在了一起,脸上流下两行清泪:“这位公子,我是已经出嫁的妇人,不能没了清白。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做出什么有违伦常之事。”说完,美目微红,泪水盈睫,楚楚可怜的望着那大汉。
那个男子见到花卿影这般的柔弱,目光中的欲望却是更盛。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角嘴微微上翘:“大奶奶,在下仰慕你已久了,这才费劲心机的想办法找机会相见。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乃君子,你又是淑女,今日何不做对露水鸳鸯?”
花卿影的头脑在不停的转动着。听到了对方的这些无耻到了极致的话,她心头灵光一现,终于明白了对方是谁。
“你,你是崔公子?”
那男子露出一丝的惊讶之色,然而不过是一瞬间的怔忪之后,便笑得更加得意,眼神也越发的热切。
“大奶奶果然是佳人,不同凡响的佳人!在下没有看错……你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不一样……”
这人竟然真的就是这崔知府府上的大公子,崔凯!
花卿影咬紧嘴唇,心里燃起熊熊怒火。这个卑鄙的小人,居然为了自己的私欲,设下这等陷阱,存心要毁了她的清白。在这样一个社会,一个女子没了清白就等于没了性命!如此的狠毒,真是令人齿冷!
哼!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花卿影内心鄙薄,握紧了手里的东西,面上却是更加的惊恐,身子也微微颤抖。
“崔公子,你也是世家出身,更加和我的夫君是至交好友,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那崔凯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大奶奶,你这般的女子,哪里是那样的俗人能配得上的?你放心,你今日若是从了我,将来我必想法子,和你做一对长久的夫妻。那蒋府不过是日薄西山的破落户,哪里比得上我们家?大奶奶,你就从了我吧!”
崔凯轻轻打了个响指,就有一个小厮从一旁钻了出来,讨好的看着崔凯。
崔凯努了努嘴,说道:“还不帮着本大爷动手,让大奶奶顺从些?也免得一会儿伤了大奶奶。”
那个小厮一步步逼近,花卿影摇着头流着泪,慢慢后退,直到她的后背撞上了坚实的山壁,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小厮张开双臂,猛地扑了过来!
他双手紧紧抓住花卿影的一只胳膊,拉扯着她往角落里走去。崔凯见小厮得手也是阵阵冷笑,往这边走了过来。
崔凯刚要也扑将上来,却看见花卿影猛地向小厮的头上打了一下。
这轻轻一打之下,小厮就突然松开了住着花卿影的双手。
紧接着,他便是颓然倒地,人事不省!
崔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没了声息,心中又惊又怕。
他瞪大了双眼,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小厮,怎么会被一个弱女子这么一拍,就这么倒地不醒了?
这个女子莫不是妖孽!不可能!不可能!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姑娘!
如果说刚才崔凯还存了一丝留下花卿影性命,将来作对露水夫妻的想法,那么现在他就已经是完全起了杀心。
崔凯咬了咬牙,不管她是个什么东西,他就不信今天不能让她就范!大不了就用强,然后再杀了她就是!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带刀鞘的匕首,“呛”的一声抽出匕首,目露凶光,朝着脸上早已经没有了泪痕的花卿影一步一步走过去!
花卿影捏住了手中的又一只银针。对方如今已经有了防备,肯定不能像方才那般一击得手,恐怕会伤了容貌或者是损失一只手脚?
她心中冷笑,那又如何,经过了那一场生死,她如今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生命!损失容貌又如何?少了手脚又如何?只能自己可以坚强的活下去,一切都可以解决!
她体态轻盈,便也那崔凯玩起了猫和老鼠的游戏,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果然也令得崔凯损失了不少的体力。
然而两人到底男女有别,虽则崔凯气喘吁吁,但是最终还是将花卿影迫在了一个角落困住!
花卿影估量着那柄匕首的长短,细细琢磨,边故意用自己的左肩冲着那刀锋迎了上去!
崔凯怎样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有胆量自己上来送死!登时愣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刀锋即将刺入花卿影肌肤的时候,她也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可是还没等她将那银针刺入对方的百会穴,那崔凯就提前一步瞪大双眼,倒了下去!
他的勃颈处,赫然是一柄银光闪闪的飞刀!
花卿影眼见着鲜血从对方的颈项喷薄而出,赶忙躲到一侧,生怕那鲜血溅到自己的身上,到时候就算是想和别人解释也无从解释了。
她稍微平静了一下心神,收起了手中的银针,随后就朝着空气冷冷的说了一句:“看了半天的好戏,总该下来让我看看‘恩人’的真面目!”
她可不信这飞刀是凭空出现的,更不信有什么仁人志士会突然拯救自己于危难,恰巧在这匕首就要伤到自己的时候出手。
这人一定是在一旁窥探已久,这才能够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人!
四周一片平静。
花卿影静静的等待着。
果然,片刻过后,一个人影飞身而下,出现在了花卿影的面前。
她眯了眼睛微微侧头,就看见一个带着温文尔雅笑容的贵公子正有些慌乱的盯着自己。
花卿影觉得自己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倒了。
原来是他!
她刚要追问两句,却发现他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赫然是那日见到的紫衣男子。只是今日,他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裳,倒很是低调。
常亦欢见花卿影很是虚弱,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走过去,直接将她搂在怀里。
“卿卿,你别怕,都怪我来晚了。你没事吧?”
三皇子楚云景直直的看着眼前的这位略显狼狈的小姐,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慌乱、恐惧甚至惊讶的神情……
可是在看到那双犹如冰潭般冷漠的眼睛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尽管他已经从常亦欢的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这位“蒋大奶奶”的不凡事迹,可是他也不过将她当成了一个普通女人。
而今,他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面不改色的用一根银针就解决了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又看见她居然大胆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向锋利的刀尖,目的不过是为了让那恶人有片刻的迟疑,她才能有机会把手里那根银针插入对方的百会穴!
这需要何等的智慧,何等的胆量……何等的残忍!
不但对敌人残忍,而且是对自己残忍!
花卿影没有理会常亦欢的关怀,反而推开了她,微微喘了几口气,等到顺气之后,便气定神闲的用手梳理了头发,又把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拢在耳后。再整理了一番已经出现褶皱的衣裙,却是突然发现裙角等处沾上了不少的青苔和泥土,她这才微微皱起了眉头。
仿佛在她眼里,这裙上的污迹比那地上的两具尸体更加的让她烦恼。
花卿影这才笑着对常亦欢说:“你放心,我没事。只是一不小心,居然又欠乐你这么大一个人情。看来,我想要还清是很难了。”
常亦欢急得直跺脚,恨恨的说道:“你说什么混账话?谁要你来还了?你只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安然无恙?”
他也瞧出来,她是因为有楚云景在场,所以不方便和自己太亲昵。
“我真的没事。只是还得麻烦你帮着我处理这两个人了。这个崔公子……恐怕是要费些力气处理的。”好歹是个知府的公子,就这么死了,只怕不是一言两语能遮掩过去的。
“哦?你怎么倒是认定了我们一定会帮着你处理?难道你不怕我这个外人将事情给说出去,或者直接告诉崔大人?”那边看热闹的楚云景突然开口说道。
花卿影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危险的气息。说到底,其实这个男人和常亦欢的气质很是接近,只不过常亦欢在和她一起的时候,往往会收敛锋芒,而这个男人显然并没有收敛的意思。
“阁下若是真有此意,那我倒是求之不得了。只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肯相信,我这样的弱质女流能杀了两个大男人?更何况……您如今身在此处,又见死不救,恐怕牵扯更大吧?或许,您是希望将自己的行踪公之于众?还是说,家父手中的那座山,没法令您满意?”
花卿影语气淡淡的,却是让楚云景胆战心惊。
这女子……果然是……有些意思……
他嗤笑了一声:“亦欢,你们说话吧,我出去帮你们守着。”
“你告诉我……你跟那杨小姐说了什么话?居然让一个趾高气扬的小姐俯首帖耳!”常亦欢似乎是不想让花卿影再去多想之前的恶心事情,嫌恶的将那两个人踢到了一边。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仔细查看,确认花卿影是否真的无事。
花卿影也懒得去想对方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又觉得这事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就说道:“我不过是问她,她家旁边的药铺是不是还有松根皮买?”
“松根皮?”常亦欢眼睛一亮,“松根皮是马尾松的幼根或根白皮,具有奇异的清香味。”
“没错!此物入药能香身爽神,令人体香。是做体香丸必需的一味药材!”花卿影翻了个白眼,“嗯”了一声。
原来,花卿影家里经营药铺,自然是有不少的名医坐堂。而她,于医术一直非常有兴趣,所以虽然魏氏觉得医术乃是三教九流之术,不适合女儿家学习,她还是背地里跟着那些个老大夫学了不少的东西。
前世的时候,曾经有个偶然的机会,她听说有家药铺经常从杏林堂里进松根皮,而且是定时定量,数量也不少。
她一时好奇,便问了那坐堂的老大夫,什么人会用这般用松根皮这样东西?
那老大夫当她是半个徒弟,自然是知无不言,便就神秘兮兮的说道。
原来是某位官家府上的姑娘,患了隐疾,就是——腋臭,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狐臭。
于是,就有大夫给她开了方子,用炙甘草、瓜子、大枣、松根皮等物研磨成粉,配成了一味“体香丸”,给那小姐服用,果然效果甚好。
又因为松根皮此药颇为生僻,寻常药铺少有,时常抓药会引来有心人的侧目,所以那姑娘只敢找了一家信得过的药铺,定期帮着她出去定药。
而杏林堂作为通州城里最大的药铺,便成了这药铺定药的对象。
而这位所谓的官家姑娘,恰好就是姓马的!
花卿影便忍不住猜想,会不会正好就是今日这位马翠兰姑娘呢?
没想到,她不过是试探的一提“松根皮”,那马翠兰就立刻心虚的联想到了自己的隐疾,自然以为事情败露,被花卿影知晓了自己天大的秘密,哪里还敢与花卿影继续叫嚣!
“大奶奶,这就是梅园了。”一路领着花卿影过来的那个丫鬟微微站定,就低着头说道。
果然,花卿影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半月形的拱门,门上方一块匾额,刻着三个隽永的大字,可不正是“梅园”?
花卿影深深的看了这个貌不惊人的丫鬟一眼,抿了抿鬓角,说道:“替我谢谢你家三皇子,说我一定会还了他这个情!”她欠着常亦欢的人情,倒是也罢了。至于这位三皇子,她可不敢招惹。
那丫鬟一惊,她已经是装成无意撞见她的模样,怎么还是被柳小姐识破?到底哪里出了纰漏?身份暴露了,又该如何自处?
她哪里敢搭花卿影的话头,赶忙行了个礼,有些狼狈的一路小跑离开了。
花卿影心里感慨,没想到这个三皇子的手伸得还挺长,居然连个偏远的通州城的知府府上也安插了人。前世里,他都是以温文尔雅著称的,哪里像是城府如此深之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想到这里,她又有了三分疑惑。他应该知道她是能够轻易猜出这丫鬟的身份,怎么还是派了人来接应她?难道是怕她太迟回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还是说,又是常亦欢吩咐了什么?
花卿影心里有些不安。哪里成想,今日会发生这种事情?还弄出了人命?这样一来,只怕是这辈子都要和常亦欢搅扰不清了。
“大嫂,你怎地现在才回来?”
花卿影收回思绪,才发现蒋月儿一脸不满的瞪着她,似乎不在乎旁边还有其他人家的姑娘。
而半藏在蒋月儿身后,满脸狐疑的审视她的,可不就是今日种种纷争的“始作俑者”——崔璧云。
花卿影有些羞恼的瞪了崔璧云一眼,随后才说道:“不过是被某些人给绊住了,这才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而且,崔姑娘突然不见了踪影,我自然是迷路了。所以才会拖到了现在……”
蒋月儿神情古怪的看了一眼崔璧云,似乎奇怪,为什么她会和花卿影单独出去干什么呢?
崔璧云心头乱跳,很是奇怪为何花卿影能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哥哥失手了?还是哥哥有什么意外?
“大奶奶莫怪,都怪我不仔细,忙着和丫鬟吩咐事情,竟然忘了大奶奶。真是抱歉。”崔璧云是一脸的懊悔之色。
她倒是撇得一干二净!
花卿影可是知道这两兄妹,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崔璧云引了她去见蒋宏珏,她又怎么会慌不择路的往小路走?又怎么会碰上那个带路的丫鬟?随后,再入了那崔凯的陷阱?
恐怕,这位崔姑娘,正是那“协助”崔凯的最大帮凶!
“算了,我也知道崔姑娘不可能是存心的。只是连累我迷了路,一顿好找。也找不到个可以问路的人,到底还是一路乱走,最后眼瞧着到了这边,才逮住了一个丫鬟。还污了裙子。”说完她还拎起自己的裙角,特意展示给崔璧云看。
崔璧云半信半疑的问道:“大奶奶这一路上都没有碰到能问路的丫鬟?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可不是?我也觉得十分的奇怪,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走错路了,明明是挑了大路走的,却是半个丫鬟婆子都没有见到。倒是好像听到了马姑娘几个说话的声音,但是走过去的时候,人又不见了。”花卿影边说边抱怨,倒是让人难以挑出什么毛病来。
崔璧云抿了抿嘴唇,怎么瞧也觉得花卿影不像是在说瞎话。再者说,若是个女人碰到了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太过不正常了吧?
难道说,真的是花卿影走错了路,所以没有碰到引路的小丫头?
可是她明明在各个可能经过的路口都安排了人啊,怎么就偏偏被她给错过了呢?
恐怕也只有老天不作美能够解释了吧?
也算了。
反正,本来她对哥哥的这种行为就不怎么赞成。不过是因为他答应送给自己几本特别难得的古籍,又因为花卿影是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商户之女,所以她才会答应帮忙的。
现在既然没有成功,那就罢了,以后就由着哥哥自己折腾吧。
说实在的,这么一个商户之女,有什么可值得哥哥惦记的呢?
崔璧云忍不住撇了撇嘴。
“崔姐姐,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吗?”蒋月儿自然是对崔璧云和花卿影的话无有不信的。估计她也料不到会有人胆大包天的在知府大人府上对她的大嫂意图强暴。
崔璧云赶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过是觉得对不住你和大奶奶。大奶奶,你先随我去换条新裙子,千万别再恼我了。就算是我给您赔罪了!”说完,她还似模似样的给花卿影和蒋月儿行了个礼。
蒋月儿急忙将她扶起来:“崔姐姐,你也太过客气了。哪里用得着这样呢?”
崔璧云却是坚持要做戏做全套,她一手一个拉起了花卿影和蒋月儿的手,就要往自己的闺房走去,却突然有个穿着体面的丫鬟急匆匆的跑来说道:“姑娘,大事不好!方才几位小姐站在那高台之上赏梅,却是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人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