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都没想到沈旭会忽然跪下来求我,就更不要说他那些手下了。沈旭这一跪,六处组员个个义愤填膺的往我这边看了过来:“姓项的,你还想怎么样?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是再说半个不字,我们……”
“都给我闭嘴!”沈旭红着眼睛呵斥了一声,总算把那些人给压了下去。
“项开,算我求你……”
沈旭说着话就要给我磕头,我一反手拖住了对方肩膀之后,才叹息道:“沈旭,你不配当他们的队长。六处在你手里,也永远没有复兴的希望。”
“放屁!”有人厉声道:“队长还用不着你来教训!”
“我再说一遍,给我闭嘴!”沈旭怒吼之后才低声道:“你继续说吧。”
我摇头道:“在我把话说明白之前,我先问你两个问题。冥捕的开山祖师爷,为什么要叫改名杨天争?冥捕称雄天下时,最强的神捕更名何无道,又是什么意思?”
沈旭颓然道:“杨天争的意思是敢与天争;何无道是说,天下无道,我开道。我知道你是说我太过软弱,可是冥捕现在人才凋零,六处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损失的资源,我们损失不起。”
“狗屁!”我骂了一句:“六扇门的属下,当年为什么会被江湖人称为鹰犬?就是因为他们无畏如犬,凶猛如鹰!江湖人虽然鄙视六扇门,但是谁又敢真正撩拨六扇门的赫赫凶威?”
“你怕这怕那,遇事之后第一件事儿想的不是打出一条血路,而是怎么最大限度的保全人马,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让冥捕没了悍气、没有血性,把一群本来应该是猛禽恶犬的手下全都养成了宠物狗不说,还一手把六处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沈旭大声反驳道:“你说我怕这怕那,我承认!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六处好!”
“好?好你个狗屁!”我指着跪在地上的队副:“就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值得你跪下来求我?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的自我牺牲?我告诉,他们不会!绝对不会!”
“你想过没有?六处这些年为什么连连失手,越来越不受重视?就因为摊上了你这么一个像是老妈子一样的头头儿!”
“冥捕是什么人?本来就是一群该死而没死的人。过去的冥捕只要出手,不完成任务绝不罢休。死一个人,就有第二个人往里填命,一直填到把任务完成为止!”
“后来呢?六处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碰上点困难,就悬赏雇佣赏金猎人出手办案了?是不是从你怕手下出事儿开始?如果什么事儿都能拿钱雇人去做,官方为什么不干脆取缔了六处,直接把六处大厅改成一个悬赏平台不是更好么?何必要花钱养一群闲人,再花钱雇佣外人办案?”
“你们有抱怨上峰不给拨款的工夫,怎么不想想人家为什么不给你们钱?六处能维持到现在,是全看在你们那些前辈的老面子上吧?我敢跟你打赌,不用等他们的亲朋好友不在人世,只要不在其位,你们六处马上就会被彻底取消,就连冥捕也会一块儿消失!而造成这一切的,全都是你——”
沈旭被我说得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面孔淌了下来:“可是我……”
“你是想说,你自己也为六处拼过命对么?你也亲手杀过六处的组员对么?就拿咱们第一次交锋来说,那时候,你我功力相差无几,如果你再拉一个人进来,形势马上就会逆转。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怕损失人手,宁可自己犯险,也要把他们留在外围。结果你输了!”
“第二次,你在九人窟内牢里,虽然亲手枪毙了一个组员。但前提是,他先杀了同伴。这是你不能容忍的事情。而后,你跪下来给其他人道歉,恰恰说明了,你对手下的掌控力已经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什么样的统领会在生死关头还跪下来跟手下解释?只有废物!”
沈旭被我说得眼圈发红,我却步步紧逼道:“这个内奸在自己败露之后,第一件事儿想到的是什么?是找你求情!”
“你早就知道他是内奸,但是你从没点破。他也知道,你舍不得让他死。他在六处已经算是高手了,你不会轻易损失一个高手。你把他救下来之后的结果是什么?六处的人都会觉得有些事情做起来没事儿,那大家都做好了。等到他们把六处全都掏空的时候,你就算想哭都没地方哭了!”
我站起来走到沈旭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沈旭,这个人我可以不杀。何去何从,你自己思量吧。”
我说完之后走到了门口,倚在门上点了个根烟。我虽然看不清跪在地上的沈旭是什么表情,却能看见他的身子在一个劲儿的颤抖。
片刻之后,沈旭忽然一下站了起来,像是疯了一样,拔出匕首往队副身上刺了过去。
就在匕首从队副胸前直透而过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队副更是缓缓低下头去看向了自己胸前的匕首,直到确认扎进自己胸口的匕首是来自沈旭的时候,才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沈旭:“你真的……”
“啊——”沈旭疯了,猛然一下抽出匕首之后,就一刀接着一刀的刺了下去,就连队副嘴里的鲜血喷到了他脸上,也没眨过一下眼睛;直到胳膊上的爆发力完全耗尽,才拎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往我这边转了过来。
沈旭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现在开始,这里的一切都由你安排。我会完全服从你的命令,同时也会帮你督战,谁不听话,我也会立刻执行家法。”
沈旭的声音很小,但是足以让六处的组员心惊胆寒,他们看向沈旭的眼神里,已经多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
我伸手向他挑了挑拇指:“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希望吧!”沈旭点起一根烟来,坐到桌子边上再不说话了。
酒舞指挥着沈旭的手下把餐厅收拾干净之后,才低声问道:“项开,他们挖开的坟墓,真的跟伯父没有关系?”
“那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我解释道:“我爹的确是在做生意的时候遭遇了剥皮煞惨死。但是他的尸体并没有下葬,而是火化之后洒进了河里。我三叔、四叔联手给我爹做了一个假墓,就是专门等着别人来挖的。”
“他们跟我说过,要是遭遇了自己对付不了的强敌,就想办法引他们去挖我爹的假墓,那里面有他们下的血咒,只要是碰了假墓的人,都不得好死。我故意那么说,就是为了引他们进陷阱。”
“你觉得袁世雄有问题?”酒舞恍然大悟道:“对了,你杀了袁世雄的亲兄弟,对他来说,你应该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但是他遇见你之后,没在第一时间寻仇,这本来就不合理。三家村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我摇头道:“三家村里究竟藏着什么,恐怕只有找到我三叔才能揭开答案。但是,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失踪,就不会让人轻易找到。”
我郑重道:“从胡瞎子说的那一番话来看,当年项家落脚三家村,说不定也是在找什么东西。”
“我太爷、我爷爷究竟有多大本事,我不知道;但是我三叔、四叔绝对是顶尖的术士,一般人奈何不了他们。按照他们的本事推断,我太爷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可是项家三代人,不但没能揭开三家村里的秘密,最后还不得不离开这里出外谋生。就只能说明,他们没有揭开谜底的能力。或者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谜底,但是没有揭秘的实力。”
“现在,大批术士齐聚三家村,正好是一个契机。把这些人的力量联合起来,说不定就能打破谜底。”
“联合?”地雷笑道:“你想什么呢?就他们……不对!”
地雷话锋一转道:“你故意引他们去挖坟,就是想控制他们,让他们全都听你的,这么一来,咱们的实力就足够了?”
沈旭听完不禁骇然抬头往我这边看了过来:“你这么做太冒险了吧?那些人里,最少也有三个顶尖的术道门派,你给他们下套,不是等于把人得罪死了么?”
“不然怎么办?”我苦笑道:“这趟浑水我已经趟进来了,就再也没法抽身而退。报恩鳞在逼我,鬼神也在逼我,就算我不要脸皮选择推掉任务,也得为我们项家考虑。况且……”
我话锋一转道:“有赌未必输。”
“好哇!”地雷乐得直拍大腿:“想干就往死里干!这回就让那帮孙子都知道知道咱们地先生的厉害!”
沈旭看了我半天之后才低声道:“你的计划未免太疯狂了。你确定,他们都会来求你?”
“现在他们还能撑住,等到他们撑不住的时候,自然会上门找我。我三叔的血咒,可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我站起身来看向沈旭道:“现在,你还打算继续跟我配合么?”
沈旭拿起烟来狠狠吸了一口:“来人,把外面监视的那些人全都给我打回去!下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