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蕊这么一问，其余的小姐们也都凑了过来。
“是啊，褚妹妹，你是怎么瞧出她竟然不识这样的规矩呢！”
“可不是么，若她知晓这规矩，你那盏赔罪的茶岂不是赔亏了呢！白白便宜了她。”
“那么眼高于顶的千金，我们可真是头一回见！”
褚姌倒是被她们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诸位姐姐勿怪，是姌儿一时顽皮才惹怒了诸葛姐姐。这事就不要再提了。今天咱们聚齐在这里，转呈来欣赏黄姐姐的刺绣，就不要为这样的事情扫了兴致。”
“别呀。”黄蕊也来了兴致：“刺绣是要看的，但是咱们更想知道，妹妹是怎么知道到那位千金的竟会有这样的疏忽。”
“就是嘛，好妹妹，你就告诉咱们吧。”
“是啊，不然这疑惑存在心里，怕是好几晚都睡不踏实呢。”
“可不是么！褚妹妹你就告诉咱们吧。”
褚姌真没有哗众取宠的意思，也不想来黄府抢黄蕊的风头。她本意，这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在多提便是。哪想到这些千金一个个的猫儿似得好奇。若不说怕是要纠缠个没完了。她唯有和杜陵阳对视一眼。
杜陵阳轻轻点一点头，心道，说出来也好。也省得以后再有人看姌儿年纪小，总想着欺负。
“其实也很简单。”褚姌勾唇微微一笑：“方才诸葛姐姐进来的时候，迈进门先抬了左腿。想必是才到城中，还并未研习城中的礼数。想必对于品茗也不甚了解……亦或者是这位姐姐性子洒脱，不拘泥这些小节也未可知。”
“原来如此。”黄蕊恍然大悟：“我说褚妹妹，你可真是眼明心亮。这么点小小的疏忽，我们都没瞧出来，你却能观察的这样仔细。到底是细心呢。”
“黄姐姐就别夸我了。我呀，最是坐不住的性子。母亲总说我的刺绣手艺极差，特意叮嘱我来好好向姐姐请教。姐姐可莫要嫌我愚钝，拒绝指点呢。不如咱们还是看看姐姐绣品吧？”
“哪里话，好。”黄蕊冲她温和的点点头。这时候婢子们已经将绣品抬了上来。
千金们也都聚拢过来，饶有兴致的观赏起了面前的绣品。
杜陵阳微微松了口气，心里替褚姌高兴。
这丫头不但眼明心亮，也颇为懂事。三言两语将替黄蕊挽回了局面。到底也没有沾沾自喜的去抢旁人的风头。
自己若是能有她一半的聪慧就好了。
想到这里，杜陵阳不禁有些失神。好久不曾再见到那位马公子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真是不错呢，这手艺巧夺天工，当真是羡煞旁人呢。”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得好好看看黄妹妹这双巧手，是怎么能把这些丝线绣活了一样，这花花草草的，怎么看着都跟就长在眼前一样。”
“瞧你们说的，哪有这么好。”黄蕊笑得合不拢嘴：“不过是小巧罢了。”
“依我说，谁家的公子能娶到咱们黄姐姐，那才是他福气呢。”
“可不是么……”
杜陵阳笑着点头，听千金们嬉笑对话，心却早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赏完了绣品，还未到午时。
黄管事快步走进来，道：“小姐，诸位小姐，夫人已经吩咐奴才在后花园里备下瓜果香茗，各色糕点，还请诸位小姐移步后花园赏花叙话。稍后午膳便会准备好了。”
“也好。”黄蕊笑着点点头：“咱们说了许多话，也是口干，府上的瓜果是才送到城中的，鲜甜可口，就请诸位姐妹移玉步品尝吧。”
“我等还有这样的口福呢。”千金们欢喜的不行。
随后便跟着黄蕊一道穿过了几进的院落，辗转来到了后花园中。
而这样姹紫嫣红的春景，正好被某些人看尽了眼底。
“黄大人府上好生热闹。”
“吴王殿下有所不知，今日是小女设宴，广邀城中的千金前来做客。所以府中才会这样热闹。”黄忠笑着道：“只是不知殿下今日前来，只怕搅扰了殿下的兴致。”
“倒也无妨。”司马岳浅笑从容：“这样的景致倒也是鲜少得见，倒也是一番情韵。”
看着吴王殿下似有心事，黄忠落下了手里的棋子。“这一盘棋，怕是老朽不敌。唯有求和，方才保住颜面。还请吴王殿下允许。”
“也罢。”司马岳也早已经心猿意马。“对了，敢问黄大人一句。卫将军的嫡长女可在受邀之列？”
“卫将军？”黄忠饶是一想，道：“吴王殿下说的可是褚裒褚大人之女褚蒜子？”
“正是。”司马岳不禁心口一热。
“必然是来了。”黄忠则是从司马岳脸上，读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吴王殿下要不要去后花园赏一赏这春日的美景？老朽府中的景致虽然比不得殿下府中气派，但也是有些不同的。”
“也好吧。”司马岳尽量显得平静，可内里早就心潮澎湃。
“来人呐，替吴王殿下带路。”黄忠知道他的心思，便道：“老朽还有些政务，就不陪吴王殿下赏花游园了。稍后待午膳时分，再请吴王殿下共聚。”
“黄大人费心了。”司马岳高兴的不得了，天天闷着头想怎么才能见她一面。却不料竟然今天就有这样的机会了。
辗转来到后花园，司马岳便没有再往里走了。
诸位千金的笑声银铃一般，悦耳动听。然而却没有听见她的语声。
“殿下……”
“不必了，你先去吧。有事我自然会唤你。”司马岳冲领路的人摆一摆手。
“是，奴才告退。”那人随即退了下去。
堂堂的吴王殿下，躲在假山后面等着心仪的姑娘。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司马岳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何况这是在黄府，若想人不知怕也是难。
然而这么光明正大的走过去，只怕搅扰了那些千金的兴致，也未必能如愿的和她说上话。左右为难，闹得司马岳浑身都不舒服。
正惶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听见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他连忙闪身躲远了一些。
“哎呀，你瞧瞧我啊，就是这么不当心。”杜陵阳心里面惦记着一个人，自然是做什么都觉得不顺手，也提不起兴致。就连倒酒都能洒自己一身。“还要劳烦妹妹陪我去清洗干净。”
“姐姐不必懊恼。”褚姌笑盈盈的说：“你瞧这天多好啊，阳光普照，春暖花开的。衣裳沾了酒，轻轻拭去也罢。倒是添了一丝醉意呢。”
“你这张巧嘴，可真是会说。”杜陵阳拉着她的手缓缓的往外走。“只是今天得罪了诸葛家的千金，你就不怕么？”
“怕？”褚姌纳闷的说：“这有什么可怕的。那位千金又不是吃人的猛虎。”
“若真是猛虎也罢了。”杜陵阳握着她的手，缓缓道：“那诸葛家，从三国时就有来历，这么多年一直显赫，到她的父亲虽然并未身居高官，却也继承了祖业。你想啊，即便是一棵大树，这么多年的生长也盘根错节，根深难测了。何况是这诸葛一枝呢。这也是那些千金为何会在她来到时，整齐起身相迎的缘故。你呀，不鸣则已，一开口，就得罪了一位最不能得罪的如此有气魄。”
“这种人不必得罪，但凡是不合心意的，她都不会叫对方好受。”褚姌低眉，神色平静：“姐姐可知为何她一来，就冲咱们不痛快吗？”
“这倒是没留心。”杜陵阳猜测道：“兴许是她听见诸位姐妹都对你赞不绝口，心里难免生出妒意。但若仅仅是如此，倒也不必针锋相对。”
“针锋相对乃是因为她小家子气，无容人之量。”褚姌并不是刻意去诋毁诸葛璇，而是就事论事道明自己所察觉的玄机。“她一进门，便见我一身浅紫与她相似，心里就不痛快了。加之诸位姐妹又说了些夸我的话，更让她别扭。即便是来黄府做客，她也只想着她自己的风头，如此的心思，怎么可能容得下旁人。姐姐今日倒是被我连累了。”
“这话从何说起？”杜陵阳不以为然：“若不是妹妹，我指不定还要受她怎样的侮辱。”
“姐姐。”褚姌摇了摇头：“你我都不是攻于心计之人。但诸葛璇是。她的目光虽有留意旁人，可眼尾始终保持能打量到你我的状态。我并未打算起身相迎，却是姐姐拉我一把。且我与姐姐坐的近，又曾手拉着手，足见关系亲厚。且姐姐也有为我说话，这落在她眼里可就不那么舒坦了。所以，她才会出言不逊。”
说到这里，褚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姐姐的好意，成了旁人讥讽的缘故，到底是妹妹的错，连累姐姐。可无论如何，哪怕是结下梁子都好，我也不能任由她这样讥讽姐姐。”
“傻丫头，她说两句又不会怎样。”杜陵阳垂下眉眼，眸子里只有温和：“何况这样的讥讽之语，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只是你无故多添了个对手，真不知往后会如何。”
“姐姐莫要为我担心了。”褚姌才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她是诸葛家的千金，又不是褚家的。大不了往后再有这种聚会，她来我就不来了。”
“唉，也罢。”杜陵阳笑着道：“你呀，总是这样心思多的。往后遇见她只管客客气气也就罢了。左不过是她自己没有好好研习规矩，也不是你的错。”
“这才对嘛。”褚姌摸出了绢子，递给杜阳陵：“等下姐姐就用这个沾清水擦去身上的酒。”
“这绢子这样好，拿来擦拭不是可惜了。”杜陵阳一打眼，就瞧出是好东西。
“临上马车的时候，母亲特意给的。”杜陵阳对这些东西是不怎么在意的。“姐姐喜欢就赠予姐姐。”
她的手指轻轻的捏着那一层薄薄的纱，原本是想递给杜陵阳的。哪知道手稍微一送，轻纱竟然就飞了出去。“哎呀，我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轻纱随着春风这么一瓢，竟然就飘向了假山。
司马岳身子一闪走了过来，伸手握在了掌中。“这么巧啊，褚小姐。”
“吴王殿下？”褚姌顿时就愣住了。
“吴王？”杜陵阳也是一愣。“臣女拜见吴王殿下。”
“嘘。”司马岳快步走了过来，将丝绢递给褚姌。“本王来黄府做客，不想惊扰诸位小姐，切莫声张。”
“是。”褚姌笑着点头，拿回了自己的绢子。“只是吴王殿下的兴致莫不是太好了，怎么竟躲在了假山石后？如此说来，我与姐姐方才的话，吴王殿下都听了进去？”
听到褚姌这样对吴王说话，杜陵阳吓得魂儿都要散了。“姌儿不可无礼，殿下必不是故意在这里。”
褚姌见她脸色都变了，少不得笑笑。“姐姐别慌，吴王殿下才不是这样小家子气的人。臣女不过一句玩笑话，想来殿下是不会在意的。”
“那是自然。”司马岳冲她俩温然一笑。“本就是本王搅扰了你们的兴致。哪里会有怪罪之意。”
杜陵阳稍微松了口气，道：“那殿下不如在这里陪妹妹说说话，臣女先去整理一下，失陪了。”
“姐姐不要我与你同去？”褚姌的话音还没落，就见杜陵阳快步离开了。“真是的，也不等等我。”她心里还在纳闷呢，杜姐姐有这么畏惧吴王么。
然而司马岳却看明白了，这杜家的千金是多么聪慧的一个人。想必是连她都瞧出了自己的心思。“赏花有趣么？”
他忽然这么问，褚姌不免愣了。“春日里难得的百花齐放，怎会没趣。若是没趣，想来殿下也不会在这里赏花而忘了时辰。眼看可就要到晌午了。”
“是呢。”司马岳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可当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看着彼此时，到了嘴边的话又不知道如何来说才妥帖。“对了，上次的事情，劳烦姑娘最后处理，当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褚姌微微一笑：“臣女是巴不得能多做些善事，还是多亏了殿下您的帮衬。”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维系着适当的距离。
气氛太不上热络，甚至有些窘迫，弄得司马岳心里尴尬。“对了，褚小姐既然喜欢赏花，不如改日咱们一道去明心寺看看可好。这几日，明心寺的西府海棠就要开花了。那花最是漂亮却不堪春雨，若不及时赏玩便要谢了。”
“西府海棠？”褚姌随即想到了那娇美的花朵，不禁心头一亮。“西府海棠虽然无香，却胜在色泽艳丽，花朵繁多，绽放时犹如亭亭少女一般，整片整片的缤纷。即便是含苞待放，也入娇羞的女子面颊生绯，婀娜多姿。自然是不错。”
听她说的气劲，司马岳心里便更多了几分底气。“可不是么，若是错过了花期，只怕要等来年了。”
“也好。那咱们就去一观。”褚姌爽利的答应下来。她低着头，小声道：“反正是去明心寺，我想母亲应该不会反对……”
“什么？”司马岳只听见两句。“若有不便，不如我前去褚府请褚夫人答允。”
“不不，别。”褚姌连忙摇头：“吴王殿下身份贵重，若是母亲知晓我与你一同出城游玩，只怕会责备我不懂事。所以还请吴王殿下莫要相告，我自有办法应对。”
“那好。”司马岳高兴的点头，想着趁热打铁，于是道：“若此，不如三日后晨起我们在出城去往明心寺的路口相会。如何？”
“三日后。”褚姌在心里稍微掂量，便点头：“甚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司马岳心里暗自高兴，脸上却只有温和。
“殿下恕罪，我得去看看姐姐了。”褚姌笑吟吟的说：“就请殿下继续赏花吧。”
“不了。”司马岳看了看天色：“答允与黄大人共进午膳，不好在耽搁。那么褚姑娘，咱们就三日后见。”
“嗯。”褚姌笑着答应。“殿下慢走。”
也不知道为什么，褚姌觉得吴王挺亲切的。并不像外头传言那么杀伐决断，冷面无情。
褚姌正要走，却见杜陵阳已经转身回来。
“姐姐方才为何走的那么快，也不等一等我？”
“自然是不能等你的。”杜陵阳浅笑辄止：“若是等你，就不合时宜了。”
“这话怎么说？”褚姌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莫非是姐姐瞧出什么玄机？”
“哎呀。”杜陵阳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呀，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子。心思怎么就没用到正经地方。”
褚姌更是听不懂了：“姐姐，你这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两位妹妹在这里啊，让我好找。”黄蕊领着婢子快步走过来。“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就等两位妹妹一道入席了。”
“黄姐姐请。”杜陵阳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打断了说话。心想吴王殿下无论有什么年头，也请他自己跟姌儿表明。“姌儿，咱们快去吧，别让诸位姐妹久候了。”
“可是……”褚姌还是没想明白。
“没有什么可是的？”杜陵阳拉着她随着黄蕊，笑容明媚：“往后你就会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