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早，褚姌贪睡，是被外头的动静给吵醒的。
揉着眼睛坐起来，她还在纳闷，府里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奴才们进进出出的，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菀枝。”褚姌披了衣裳，掀开了帷帐。一双洁白如玉的玉足，垂在地面，倒有一缕凉爽沁入心头。她光着脚下了床。“菀枝，菀枝呢？”
好半天才听见菀枝答应了一声，急匆匆的赶过来。“哎呀小姐，您总算睡醒了。”
见褚姌光着脚在地上走，菀枝吓了一跳：“小姐，您怎么不穿鞋子呢？这地气最凉了，万一受凉可怎么好？奴婢疏忽了，应该先给伺候小姐梳洗才对。”
“别说这么多了，你先告诉我，府里出什么事了？”褚姌有些着急。“这些奴才进进出出的是做什么？”
“小姐，您还不知道呢吧！实在是大喜啊！”菀枝高兴的合不拢嘴，眉眼间尽是笑意。
“什么天大的喜事这样了不起？”褚姌只觉得奇怪。思来想去，府上最大的喜事，莫过于阖府上下的太平。除此之外，即便是有什么喜事，也不至于都惊动到她的揽月楼来了。
“陛下，册封皇后了。”菀枝笑吟吟道：“就是今早的事。天才刚蒙蒙亮，这消息就送到咱们府上了。”
“陛下册封皇后了！”褚姌也不由得跟着惊讶起来：“陛下登基有些时候了，宫里的宠眷也有不少。怎么忽然想起来册封皇后了？是哪家的女儿这样有福气啊！”
“小姐您猜呢！”菀枝故意卖关子就是不说。
“你这丫头坏极了！”褚姌心里毛毛的：“该不会是咱们府里有这么倒霉的吧？”
“小姐，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册封为后，怎么会是倒霉的事情呢！高兴都来不及。再说，普天之下，不也就这么一位有福气的姑娘么！何况这姑娘小姐您还相熟。”菀枝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终于还是说出了实话：“好了好了，你就别乱猜了。陛下已经册封了杜家的千金，陵阳小姐为后，说是择日就要行册后大礼了呢。”
“什么？”褚姌晃了晃脑袋，确保自己睡醒了，不是在梦中。“你说陛下册封了陵阳姐姐为皇后？你这丫头，莫不是骗我吧？”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奴婢就是有是个脑袋也不敢开这种玩笑啊。本来您与杜家千金，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就亲近，咱们府里也与杜家交好。所以奴才们这才会进进出出的从库房里把好东西给抬出来，一并呈于前庭的院子里去，请老爷和夫人过目。再拣选出最好的送去杜府，向皇后娘娘道贺。”
“天啊！”褚姌仍然不敢相信，却满心都是喜悦：“这可真是喜从天降。”
“这会儿，小姐不认为是倒霉了么！”菀枝抿嘴笑道。
“你也丫头，少胡说八道了。若这好事落在褚家的女儿身上，兴许是倒霉。可对陵阳姐姐来说，必然是最好的去处。杜夫人不是一直盼着姐姐能有个好夫婿么！这下总可以如愿以偿了。我只是好奇，姐姐她怎么会……她之前不是说已经有心仪之人了，怎的就轻易的答应了这门亲事！”
“小姐，您是不是真的没睡好啊？”菀枝皱眉，一脸嫌弃的看着她。“陛下昭告天下册封皇后的圣旨，哪里有能拒绝的道理。抗旨不尊可是大罪。由不得皇后娘娘不答应。”
“你这话也对。”褚姌忽然就担心起来：“倒是我一时被惊着，未能仔细想这件事。倘若陵阳姐姐不是心甘情愿，那这婚事岂不是成了负累。你快点，替我梳妆，我这就去杜府问问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好。”菀枝点头，麻利的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裙褂。“只是小姐可千万别莽撞。万一杜小姐对着亲事有别的想法，你也得好生的劝说她点头。要知道违抗圣旨，整个杜府可都要遭殃的。”
菀枝越是这么说，褚姌心里就越不踏实。
麻利的收拾好妆容，她赶紧叫人打点妥当马车，急匆匆的就往杜府去。
她走了有半盏茶的功夫，谢颐柔才领着芙蕖和芍药过来。“菀枝，礼物拣选的怎么样了？可吩咐人送到前庭院子里去了？”
“是，夫人，奴婢都已经叫人送过去了。”
“嗯。”谢颐柔四下里张望，也不曾见到褚姌，不免皱眉：“素日里你们也太惯着大小姐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唤她起身梳妆。等下还要去杜府道贺呢！”
“回夫人的话，大小姐已经去了杜府。都走了有半柱香的时辰了。”菀枝低着头解释道：“小姐得知皇上册封杜小姐为皇后，就急不可耐的出了府。还吩咐奴婢慢慢拣选礼品，容后再让人送去杜府。”
“什么？”谢颐柔一脸错愕：“你是说大小姐已经走了？”
“是，夫人。”菀枝没敢说，大小姐好奇的是杜小姐心仪之人到底是不是皇上，才顾不上管送什么礼品呢。只能是自己好心的往里面多说两句好话，也好让夫人没有那么生气。
“这丫头，怎么这样莽撞冒失。即便是知道这喜讯，也该等着我与老爷一道前往杜府啊。如今的杜府可不比从前了。哪里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谢颐柔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问：“小姐让什么陪着她去的？”
“小姐不曾吩咐人同行，除了赶车的小厮，就没有旁人跟着了。”菀枝低着头不敢看谢颐柔的脸：“夫人，奴婢本来是要陪小姐同行的，可小姐非让奴婢留下来拣选礼品。随后就出门了。奴婢实在是拦不住，还请夫人恕罪。”
“罢了。”谢颐柔也并非不知道褚姌的性子：“总以为这些年，把这丫头调教好了。现在看来啊，完全都是自以为是。你继续好好拣选礼品。择选好的单独列成礼单，等下以小姐的名义送去杜府。她同杜家千金咱们的皇后娘娘，也是这么多年的姐妹了。礼品千万不可以寒酸，记得要双数为好。送礼品的路上也要小心，以免磕磕碰碰有什么损坏，不吉利。”
“是，夫人，奴婢都记住了。”菀枝不由得紧张起来。这些事情既然是夫人亲自交代的，就一定不可以有什么闪失。否则不但是给褚家丢脸也让她自己抬不起头来。毕竟在小姐身边伺候，也十年了。
“嗯。”谢颐柔略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待确定身后不会有人听见，她才压低嗓音，问了一句：“看见那贱丫头没有？”
“奴婢一早就让刘婆子去瞧过了。说是这个时候还在小厨房里忙活呢。”芙蕖最知道夫人的心思，难得来一次揽月楼，怎么也得见见那贱婢，好好训导训导。
“找个背人的地方，让她过来。”谢颐柔不愿意惊动人，以免再惹出什么不痛快。
“奴婢明白。”芙蕖会意退了下去。
不多时，周娮就被带了过来。
“奴婢拜见夫人。”周娮温婉的行了个礼，眉眼之间，满是担忧。“夫人这时候过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情吩咐奴婢，请夫人明示。”
“之前交代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谢颐柔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早就习惯这个贱丫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装无辜。实则却是一肚子坏水。
“奴婢没有用处，根本就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周娮低着头，目光之中藏满了沮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应付本夫人么？”谢颐柔绷着脸：“你就知道姌儿不会让你离开，所以在本夫人面前也敢这样恣意妄为的说话了？”
“并不是。”周娮听了她这样的苛责之语，反而心里放轻松了。“夫人，您愿意将奴婢留在褚府里，不就是要求奴婢殷勤的服侍好小姐，少惹是非，也少动心思么！奴婢自从再回到府中，对府里所有的事情都不管不问。小姐若饿了，奴婢就去准备佳肴小菜，糕点糖果，小姐若是渴了，奴婢就烹茶倒水，熬梅子汤炖银耳羹给小姐润喉。小姐若是疲倦，奴婢要么准备沐浴的香汤，要么付跪在小姐身边为小姐推拿，总之奴婢眼中，所有的事情都不如小姐的事情要紧。即便是夫人因为奴婢无能，要将奴婢赶出褚府，奴婢也是照夫人的吩咐来伺候着小姐，终究问心无愧。”
这连珠泡似的一串话，着实让谢颐柔惊掉了下巴。“你这贱丫头今天是吃了炮仗么？竟然敢这么和本夫人说话？你就不怕本夫人让人薅了你的舌头。”
“夫人恕罪。”周娮一脸平静的看着谢颐柔，眸光明暗难辨，却也没有显露出什么胆怯的意思来。“素日里，奴婢对您都是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样子。可是夫人总觉得奴婢是故意装成楚楚可怜，实则是为了博取同情才如此。后来奴婢也仔细想过了，碍于奴婢的身份，无论奴婢是恭敬还是怯懦，是胆小如鼠，还是局势陈述，夫人不喜欢奴婢就是不喜欢奴婢。也不会因为奴婢掉的眼泪多而同情奴婢。所以，奴婢倒不如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也好叫夫人即可就能看明白。着实不用再去猜测浪费了自己的功夫。”
“你这丫头，是脑子烧坏了么？”芙蕖冷厉的目光，划过周娮的脸。“你竟敢这样对夫人无礼，是真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褚家岂能纵着你撒泼。”
“这位姐姐的话，奴婢就听不懂了。奴婢听从夫人的话好好的伺候着大小姐。又将自己所做的内容以及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实的禀告了夫人。若非奴婢是真心实意的将褚府当做主子的家，拿夫人当做奴婢的主子，奴婢何必多嘴多舌的说这样许多的话。倒不如见了夫人就一下子跪地，求夫人发落不就得了。”周娮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由得皱眉：“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的春饼还有一大半没做好呢。等下小姐若是要吃，送不过去，岂不是让小姐着急。还请夫人恕罪，奴婢下次再来听夫人的教诲。”
说完她利落的行礼，转身就要走。
“你站住。”芙蕖被她气得不轻：“你这就叫好好伺候小姐么？你连大小姐如今不再府上也浑然不知。你的春饼做好了，要送到哪里去给大小姐享用啊！”
周娮这就有些尴尬了，连忙转身行礼：“奴婢早起就一直在小厨房里忙活，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人来知会奴婢大小姐出府的事情。所以奴婢还以为大小姐仍在府中。还望夫人恕罪。”
“哼。”芙蕖觉得这丫头真比想象中厉害多了。“府里进进出出都是人，来来回回如此的热闹，你竟然不知道大小姐出府，这样不在意主子的奴婢，还敢口口声声说好好伺候主子了？我瞧着你的脸皮，可比你做的十层春饼还要厚。”
“姐姐何必取笑奴婢呢。奴婢就只是个奴婢，大小姐的事情，没有吩咐奴婢。奴婢怎么好去随便打听呢！奴婢素知夫人喜欢奴婢安守本分，喜欢奴婢少管闲事也少用心思。所以奴婢只想着怎么把春饼蒸的又薄又柔韧，让大小姐高兴能多吃两张就好。至于府里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也是奴婢从小厨房走出来才看见的。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大小姐没告诉奴婢，奴婢也总不好逢人就问啊。”
“你怎么如此的巧舌如簧，真是给你半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芙蕖皱着眉头，真恨不得能好好的教训她一顿。
然而谢颐柔却轻轻摆一摆手：“你今天的样子，让本夫人很满意。只是小姐既然已经出府了，那你就去做些别的功夫吧。春饼，留着明日再做也不迟。”
“是，夫人。”周娮恭谨的应下。“奴婢告退了。”
“去吧。”谢颐柔澹澹的看着她，并未再说别的什么。
“夫人，你这是为何啊？”芙蕖十分不理解这里面的关窍：“她这一张利嘴，说是听从您的吩咐，可句句没有不带刺的。摆明了就是要厉害给您看的。您怎么还由着她张狂。不狠狠的撕烂她的嘴，也重重的给她几耳光尝尝滋味。”
谢颐柔并未动怒，反而眉眼间都是笑意：“你没发现，她原本就是这样厉害的性子么？既然是装不下去了，那就让她这样伶牙俐齿的对着干了。本夫人就是要让她以为这方法奏效了，再慢慢的好好的收拾她。才同姌儿和好，本夫人也不愿意这时候生出什么嫌隙来。走吧！”
“那就由着她再蹦跶些日子。”芙蕖咬着牙：“早晚有她好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