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语下午把事情托付给了万明诚，特意早走了一会儿，回到家的时候刚六点，罗家丰两口子没在家。罗砚成正在给父母做晚饭。
见她回来，罗砚成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大哥他们没在吗？怎么没听见动静呢？”程欣语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他们去学校看小竞去了，”罗砚成笑道，“他们要走了，舍不得儿子，说是站到操场边上看看就走。”
“欣语回来啦？”屋里的老两口听见外面的说话声，罗骏飞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爸，回来了。我妈咋样？”程欣语说着，径直走进了老两口的卧室。
赵禾正斜靠在床上，见她进来，笑道，“我挺好，欣语，这次也是多亏了你了。”
“应该的。”程欣语也笑道。
“欣语，坐这。”跟着进来的罗骏飞走过来，指了指床边说道。
罗砚成没有跟进来，在客厅听着他们在屋里说话，心里松快了不少。
几年前婆媳俩战火纷飞、烽烟四起的状态，一直都让他记忆犹新、耿耿于怀。当年欣语是抱着柚柚摔门而去回了娘家，母亲是气得流着眼泪回了老家。这一对儿婆媳心里结的扣，就从来没解开过。
所以，自从带母亲过来治病，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一直绷着一根神经的。母亲是个急脾气，程欣语也好不到哪去，这俩人这一回会不会再起什么冲突，他心里也真是没底。
不过这次，母亲的治疗，欣语是真尽了心了，罗砚成心里还是很挺高兴的。今天听见他们在屋里高高兴兴聊着天，他觉得简直就是世界大同的幸福感觉。
等罗家丰和李芳菲回来，又安顿赵禾老两口吃上饭，罗砚成一行四个人，去了附近的万福楼饭店。
程欣语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几天没回家，今天下午回来，发现真的乱得不成样子了。厨房里的东西也是全乱了，各种做饭的物件，跟她在家时的摆放完全不一样，全换了位置。最让她觉得心里堵得慌的，是看见自己的卧室里都是罗家丰和李芳菲的东西。而她自己的东西，显然都是被动过了。柚柚的房间里，扔着罗砚成的衣服。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天，这两口子是不用打地铺了，直接睡进了自己和罗砚成的卧室里。罗砚成呢，显然是睡在柚柚房间里的。
看到这个情形，程欣语心里越想越窝火，只是又发作不出来，心里直犯堵。
不过，想想明天他们也就走了，今天是过来送行，好歹也要维持着面子上过得去，程欣语强压着心里的不快，往饭店去的路上，一路跟李芳菲走着，闲聊些罗竞报到和军训的一些事情。
李芳菲今天是出奇的热情，话也多。而且话题总是围绕着儿子长大了，当妈的舍不得儿子这个话题。程欣语附和着，心想也是，从一出生一直养到十八岁，天天都没有离开过，现在孩子一下子跑到几千里之外的地方上大学去了，当妈的，自然是难舍难分。再过六年，柚柚也该上大学了，自己不是一样也要面临这个亲子分离的坎儿吗？想到这个，程欣语倒是能理解李芳菲的不舍。
“放心吧，我们会把小竞照顾好的。”在包间里落座之后，程欣语安慰李芳菲道。
“是呀，小竞还得要托你和砚成多照看着，”李芳菲笑着说，“听说砚成小时候，家里难，也都是我们家在照顾。这真是互相帮衬啊。有个得用的亲戚还是好啊。”
“就是就是，小时候，我大伯和大哥可是没少照应我，”罗砚成拍拍罗家丰的肩说，“一直到我上大学，我大哥都没少支援我。”说罢，又看着李芳菲笑道，“嫂子放心，小竞，那就跟我儿子一样，我肯定把他看好了。”
老实木讷的罗家丰，憨厚地笑了，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没有说。
程欣语听着李芳菲刚才的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就没有再接着说话。
罗砚成不用看程欣语，都知道她心里不高兴。他太熟悉她的个性。李芳菲刻意提起大伯家当年对自己的恩惠，刻意暗示她应该好好照顾罗竞，这一定会让欣语非常反感。李芳菲太不了解欣语的秉性，其实这些都不必说，别看欣语对这个嫂子已经不胜其烦，但她一定会对罗竞非常好。
“砚成，欣语，嫂子还有个事……想麻烦你们，”李芳菲忽然开口说道。
“嫂子你尽管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就说什么事？”罗砚成笑道。
“我跟他爸商量了，我们想，以后到西安来，”李芳菲的目光轮流扫视着罗砚成和程欣语，“我们俩一直在咱们城郊那个小造纸厂干活，收入也低，没什么意思。小竞一走，我也是舍不下他。”
“哦，在这里找工作，可能不太容易。”程欣语实在有些忍不住，淡淡地说道。
“怎么不容易呀？”李芳菲笑道，“有你跟砚成帮着找，应该好找吧，你看，就砚成那么大一个公司，都能安排个岗位吧？”
“哦……嫂子，没事，我来想办法吧，”罗砚成赶紧说道，“我试试看，等把工作找好了，就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就过来。”
程欣语淡淡地瞟了丈夫一眼，没有吭声。
一直欲言又止的罗家丰拍拍罗砚成，又看着程欣语说，“你们……别太为难了，不是着急事儿。”
“怎么不是着急事儿啊？”李芳菲翻了丈夫一眼，“早点儿有个着落，不是早点儿可以跟儿子在一起吗？”说罢又笑着说，“我看砚成最实在，真就算是咱家当年养出的半个儿子。”
听见这话，程欣语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像被生硬地塞进很多的东西，想扒又扒不出去，生生地都堵在了心里。
“来吧，先不说了，菜都上来了，”罗砚成见服务员已经在陆续的上菜了，又瞥了一眼妻子，一边吆喝大家吃饭，一边给几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上酒，“来吧，咱们先干一个”。
如果李芳菲这时候不再说话，或许这个晚上的饭还能能平平静静的过去，可偏偏她的嘴停不下来似的又开了口。
“砚成啊，我跟你大哥，先敬你和欣语一杯，”李芳菲举起酒杯笑道，“以后还少不得来麻烦你们呢。你大哥当年帮你，也不容易。你现在好歹在你公司里给他安排个工作吧。我你可以先不用管，你俩都忙，我先在家里帮着做做饭也行，以后慢慢再……”
“嫂子，你不用总是提当年，当年那些他们罗家兄弟的事，跟咱俩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对吧？”程欣语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火，直接打断了李芳菲的话，她淡淡地笑着，看着李芳菲说道，“我想是这样的，第一，你跟大哥要是打算在西安落脚，该帮的忙，我俩一定尽力。不过，我俩确实也能力有限。第二，我俩是挺忙，但是这么多年都挺好，不需要再劳烦嫂子过来给做饭了。以后你们长住西安的话，就得考虑租个房子了。有时候自己该花的钱，还是得花的。因为自己的日子还得……”
“别说了！吃饭，吃饭吧。”罗砚成强充笑脸，打断了妻子的话，心里已经有股无名的烦躁情绪在拱着。
李芳菲有些尴尬，没有再说什么。
“欣语说的在理，来吧，先吃饭吧。”罗家丰也觉出来气氛有些不对了，赶紧圆场。
罗砚成心里的确很有些恼火，他从小是受了大伯家不少的恩惠的，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努力报答，这本来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自从李芳菲来了之后，不断地要提起当年他受过的恩惠，不断地有意无意地提示他要知恩图报，这让他心里早已经有些烦了。可是当着堂哥罗家丰的面，他也不能说什么。跟堂哥从小像亲兄弟一样地长大，他不能让堂哥在自己家里受委屈。
程欣语说话这么冲，也让他心里很有些不满。毕竟明天人家就走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为什么非要把话说得这么不留情面？那虽然是个嫂子，可是要知道，她说的话，是跟大哥罗家丰商量过的，那就也是罗家丰同意了的主意。驳了嫂子的话，不也就是驳了大哥的话了。
罗砚成和程欣语，各自都是满心的烦躁，两个人忽然谁看谁都不顺眼起来。
几个人都怄着各自的心事吃完了饭，程欣语说柚柚功课比较重，要早些回去看看柚柚，就起身告辞先走了。
罗家丰也说回去还要收拾明天的东西，于是剩下的三个人也没有多待，早早的回了家。
就在这个晚上，在城市的另一边，许悠然的家里，也有一顿丰盛的晚餐。
“妈，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许悠然从花店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满桌子菜，“怪不得一个劲打电话催我回来呢，今天什么日子啊？”
许巍和何清仪都笑着没有说话。
“没什么，就是今天想给你多做点儿好吃的。”何清仪笑道。
许悠然注意到，桌子上除了满桌的菜，还摆了红葡萄酒和三只酒杯，不禁心里暗自嘀咕，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日子，属于真正的许悠然日子，而她现在想不起来了。
“快去洗手，丫头，”许巍已经坐在桌子边上，正在给三只酒杯倒酒，看着有些迷茫的女儿叫道，“吃饭啦，快！”
等许悠然换了衣服，洗了手过来，一家三口在桌子边上坐下，许巍把最少的、只有一点点红葡萄酒的杯放到许悠然面前。
“来吧，咱们一家人，干一杯，”许巍看着许悠然，意味深长地笑着，举起了酒杯，“祝我们的小丫头，以后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一直到永远！”
“孩子，”何清仪也举起酒杯，轻声说道，“我跟你爸爸，我们祝你一辈子快快乐乐，平平安安，身体一直都健健康康！”
一脸茫然的许悠然，忽然眼睛一亮。她明白了。
她竟然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准确的说，是路雪轻生日！
对，魏岭生今天来看过她。他今天跟父亲通过电话。他们，一定说过些什么。
许悠然的眼圈红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在路雪轻的记忆里，奶奶、罗砚成、魏岭生都给她过过生日，唯独，早已离家的爹娘，从未给她过过生日。
眼前这一对慈祥的父母，并没有明确地提及“生日”这个词。但是许悠然心里明白，她太明白他们内心的煎熬和难处。
“来，吃饭，什么都不说了，”何清仪拍拍女儿的肩，“今天咱们就高高兴兴大吃一顿好不好？什么也不说。”
许悠然流着泪笑了。
这天晚上，她只喝了一点点葡萄酒，但是就这一点葡萄酒，让她苍白的脸，有些红了起来。看起来比平时更健康更漂亮了。
许巍和何清仪夫妇，带着复杂的微笑，一直仔细端详着女儿。
晚上，许悠然在自己屋里看书的时候，何清仪拿着一只红色的锦盒轻轻走了进来，坐在了女儿床边。
“妈？是什么？”许悠然好奇地问道。
“给你的……一个礼物，”何清仪笑着，打开了锦盒，“据说这是开过光的，能保你平安。”
盒子打开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白玉佛珠手链出现在许悠然的眼前。
“妈！太贵了！我……不能……”许悠然诺诺地说着。
“不贵，”何清仪说着，拉过女儿的手，把手链戴在了女儿手上，“只要能保你平安健康，多贵都值得。”
许悠然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手链，她睁大了眼睛，欣赏着一个个珠圆玉润的珠子，又把手腕高高举起，透过灯光仔细地看着，因喝了点儿葡萄酒而红润的脸上，满是兴奋和快乐的笑容。
“对不起，孩子，我……”何清仪凝视着女儿，忽然泪流满面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