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恭俭的坟有些荒凉，就像好久没人添土一样。虽然他没有后，那也不至于这样啊，还有他老婆毕玉婷呢！清明的时候，她不会不添一锹土吧！张九年心中一声冷笑，说：“莫恭俭啊，你狗日的不是能吗？你起来与我斗啊！当时你没有料到我会真的对你下于吧？你低估了我，我早就想收拾你了，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个机会是你给我提供的。你如果不欺负穗，你不会这么早就结束你的狗命的。我告诉你句实话，自从你那次给我发那条短信，我杀你的心就有了，而且很强烈！你真是该死，你给我发那条不是人发的短信就注定你这狗日的没命了！”张九年现在还历历在目，就是在穗给他打电话要入党的那天夜晚，他接到莫恭俭发来的一条短信，内容是：我很喜欢你的女人，她也很喜欢我，不如咱们换媳妇怎么样？你过去不是曾经暗恋过毕玉婷吗？现在将她还给你，反正女人身上什么零件也没少。同意的话就给我回短信。顺便告诉你，穗不会寂寞，我会照顾好她的，你不必担心！呵呵呵呵！他看到这条信息之后，就想连夜赶回家找那个莫恭俭算账，可是工地上赶工期，工头没有准他的假。要是能请下来假的话，姓莫那个东西的周年一定会提前几个月。张九年站在莫恭俭的坟头上连连跺了好几脚，口中骂道：“我×你祖宗，我×你八代，莫恭俭！你在地下有知，你的老婆，我会很好地照顾她的……”
六
白天上班时间，毕玉婷一般不去车间走动，要去的话，也是在下班之后。等工人们走了之后，她会拿着簸算与管帚去车间里清扫铁沫子。厂里没有人安排她去干这活，这是她自愿干的。
这是夏天的一个下午，毕玉婷突然出现在车间里。一些青年人因为天气热，车间里没有制冷的设备，图凉快，只穿一条三角裤头在干活，固然毕玉婷是个老娘们，有的年岁小的工人都可以喊她声妈了，但他们还是被惊了一家伙，慌忙去找衣服，来不及的就将身体躲在了机器的后面。一个姓董的工人，刚来不久，正搬一块圆铁上机子，他的短裤有些短，不小心裆中的那个东西就会跑出来，所以一见毕玉婷进来，于也忙脚也乱，一不小心那块圆铁就失于滚落了下来，三滚两滚就滚在了毕玉婷的脚面上，毕玉婷“哎哟”一声就被砸倒了，直疼得五官都挪位了。反应快的几个工人立即找来三轮车，将毕玉婷架上去，往村医务室方向跑。到了那里，村医检查了一下，说恐怕是伤着了骨头，催他们赶紧上乡医院。几个工人一下傻了，他们还都穿着短裤呢！派一个人骑车回去拿衣服，其余一人骑着三轮车，几人在一旁推着，直奔乡里。
毕玉婷去车间干什么呢？她是去找张九年的。那天，看门的老王回家有点儿事，临时让毕玉婷替他瞅一眼大门。这时门口来了一个小青年，要找张九年。毕玉婷一看这个小青年长得有点儿像张九年，就多看了几眼，问：“你是张厂长什么人？”小青年就说：“我是他的儿子。”毕玉婷说：“你进去找吧。”小青年说：“阿姨，你帮我进去叫一声吧，我认不得他。”要是别人会觉得好笑，天底下，哪有儿子不认得爹的！毕玉婷一昕就明白了，只好去车间喊张九年。所以三轮车刚出了村子，毕玉婷就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一定叫一个人回去告诉张九年。他们都说：“张厂长儿子还不会进去找啊！哪还能等到现在。”毕玉婷仍旧坚持，说：“你们如果不回去一个人说一声，我就不去乡医院看脚。”他们一商量，只好派一个工人回去。那个工人半道上遇见了张九年。
毕玉婷脚被砸伤，当时张九年就在车间里。他衣服也穿得不多，见毕玉婷被砸着了脚，本来不想出来，这下就更有理由不出来了。后来不知是谁告诉他，说是门口有个男孩子找他，他估计是儿子，没顾上穿好衣服就向门口跑。等他出了大门，哪还有人影子呢？急忙骑着自行车回家，也没有见到人，然后就骑着车子到处找。当那个工人遇见他，告诉毕玉婷带的话。张九年一听，肠子都气青了。他猜想，一定是那个臭女人在孩子的面前说了些什么，不然的话，儿子大老远来找他，怎么会没有见到人就走了呢？张九年咬着牙花子，说：“这个骚货！”那个工人有些纳闷，因为跟前没有别的人，就问：“张厂长，你骂谁呢？”张九年正在气头上，说：“骂你呢！”那个工人笑了，说：“我听你刚才骂的好像是什么骚货？我又不是女的！”张九年也被惹笑了，说：“你是个二一子（不男不女）！”
年底，乡里要召开总结表彰大会，对那些工作突出的村支书以及有贡献的企业家进行表彰与奖励。张九年这个厂全年创纯利润一百五十多万元，在全乡名列第一。乡政府拿出十万元人民币奖励张九年这个带头人。当镜子将这个消息告诉张九年的时候，张九年却“昨啦”一声哭了，半晌揉着眼睛说道：“谢谢政府，谢谢政府！”镜子说：“你首先得感谢你自己。”张九年说：“镜子，会我就不参加了吧。”镜子说：“那哪行呢，乡里还安排你上台发言呢！”张九年说：“我是个劳改释放人员，怎么有脸上台发什么言呢！”镜子劝道：“叔，你错了，过去你有罪，被判了刑，现在你刑满释放了，你现在不但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而且你还是我们乡里的有功之臣呢！”张九年说：“我去开会可以，你能不能别让我上台讲话？”镜子说：“你别害怕，讲话情我已经给你写好了。”张九年说：“你知道的，叔过去念过几年书不错，现如今又都还给老师了。”镜子说：“那你就现场发挥随便说几句也行。”张九年说：“那样我更紧张！”镜子只好说：“到时再说吧。”
那天上午，张九年和镜子一起去乡里参加表彰会，披红挂花坐在了第一排。临到张九年上台发言，张九年一下傻了，因为之前，镜子曾答应他不上台子讲话，他才同意来参加这个会的。
张九年未曾上台腿脚已经开始抖了。镜子抓住张九年的手腕，说：“叔，你别紧张。”张九年说：“我不紧张，没啥紧张的。”镜子说：“你记住我的话，第一，你上去少讲过去的事，多讲现在的事，就是讲你怎么办厂创业的事情。第二，讲一讲下一步怎么将工厂这块蛋糕做大做强！”张九年说：“我们厂子怎么会做蛋糕呢！”镜子晓得张九年理解错了，也顾不得说其他的话了，说：“叔，你上去自由发挥吧。”张九年一脸苦水，说：“镜子，我被你坑死了！”
张九年站在台子中央对台下深鞠一躬，下面一片掌声，将张九年的记忆一下给卡着了，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他却想不起来说什么了，镜子交代他的话，他却一句也想不起来了，结巴了半天，终于说道：“我、我过去曾经是个杀人犯，被判了十二年徒刑。我是被冤枉的，要不政府怎么会给予了我宽大？给我留了一条命！古语说得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可我没有被枪毙，可见我是被冤枉的！”张九年的目光终于遇见了台下镜子那期盼已久的目光，猛然醒悟过来，继而说道：“我一个劳改释放人员，今天能站在这里，都是政府的宽大，我十分感谢政府，感谢政府啊！还有，我昨晚就想好了，我要将政府奖励给我的那十万块钱捐出去，捐给教育事业，捐给那些想上学而没有钱上学的孩子们……”
台上台下一片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