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桂花叹口气，半晌说道：“春妮妹妹，俺就不瞒你了。俺们材里到年底竞选材主任，你知道张继德已经当了两届副主任了，如果今年选不上就得下来了。再说现在老主任年龄过了，所以说这是个机会，不过，如果你将这件事宣传出去，俺恐怕他这次竞选就没有指望了。昨晚俺问张继德，他说真是和你闹着玩的！”
王春妮说：“俺今天去乡里和李秘书也是这么说的。”
侯桂花说：“你昨天是和王干事汇报的，昕你说她记录了好几张纸呢，万一她和乡里主要领导反映了此事，那不就糟糕了嘛！”
王春妮说：“俺已经和李秘书交代又交代了，让他等那个王干事一回来，就将那个记录给撕了。”
侯桂花说：“你说得倒轻巧，李秘书万一忘记了呢？”“那怎么办呢？”王春妮没有了主意。
侯桂花说：“俺突然想起来了，你刚才不是说那个王干事去伊安煤矿探亲去了吗？为了确保事情不节外生枝，明天辛苦你去伊安矿一趟，一是与俺兄弟团聚团聚，你们也快好大半年没有见面了吧？你不想那个事吗？二来去找找那个王干事说明情况，就说你反映的那件事有出人，纯属闹笑话的。”
“明天就去？”王春妮有些迟疑，“是不是有点儿太突然了！”侯桂花认为王春妮是怕家里没人照顾，就说：“你放心去就是，家里鸡呀，猪呀，地里面庄稼呀，一切俺都会给你照顾得绝对周周到到！”王春妮说：“俺起码得给俺男人打个电话说一声吧？”“给他个惊喜岂不是更好嘛！”侯桂花狡猾地眨着眼睛。
王春妮一想明天就能见到心爱的男人，心中立马心潮澎湃起来，说：“那行，明天一早俺就动身。”
侯桂花说：“你结婚三四年了，至今也没有怀上，这次去，一定要抓住机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纸包，继而说道：“这是俺上午跑了五十多里地到孟家沟找到一位老中医给你弄的草药，在同房前半小时熬好喝下去，据说挺灵验的。”
王春妮有点儿感激涕零，说：“桂花姐，你让俺说什么好呢！”侯桂花说：“你啥也不要说，要是这次真能怀上孩子，就让孩子认俺故干娘吧！”
王春妮说：“哎哟，那不是有点儿高攀了嘛！”
六
去伊安煤矿，得从县里坐车，一车坐到市区，再从市区转车，大概五六十里路的样子，就到了。王春妮一夜激动的，几乎是上眼皮没有找到下眼皮，哪还睡得着呢！
乘公共汽车得到乡政府所在地，天还没有亮透，王春妮就到了乡里了。等了好半天，汽车才晃悠晃悠开了过来。王春妮就和司机开玩笑，说：“师傅，汽车都跑这么远了，咋还没醒困呢？”司机认为这个女人是说自己的，就说：“昨晚上修车修到了多半夜，到现在眼睛还没有睁开呢！”王春妮知道司机没听明白她的话，一肚子喜悦，也不想解释什么，报着嘴，无缘无故地笑了。
司机还有点儿犯因，看跟前坐的这个青年妇女一脸和善，便与她搭讪。“你这么早进城干什么去的？”
“俺是想赶早班车去市里的。”“去市里干什么？”
“去玩呗。”“一看你就像个做什么生意的？”“哪儿像个做生意的？”
“伶牙俐齿又能说会道，不是生意人是什么？”
“师傅，你今天真的看走眼了，俺真的是去市里玩的。”“别哄我了，你去玩的，怎么就你自己？”“难道自己一人不能玩吗？”
“能玩不错，不是有点寂寞嘛！”“俺不是去市里的，俺是路过。”“路过？你到底去哪里？”“俺是去伊安煤矿的。”
“我知道，伊安煤矿在市区大西北。你去煤矿探亲？”“你咋晓得的？”
“幸福都在脸上写着呢！”女人笑。“你男人在煤矿下井？”“是。”
“下几年了？”
“六年了。再有两年，俺就能农转非了！”
哎哟，不错不错！”
下了公交，就有去市里的大巴。大巴比普通车贵一半，王春妮节省惯了，本不想坐，一高兴就上去了。她想能尽快一点儿见到自己的男人。
到了市区，再转车去伊安，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煤矿，天已经到中午了。到工人宿舍一打昕，男人今天上的是白班。虽然有点儿小失落，王春妮突然又高兴起来了，虽然这会儿见不到男人，晚上不就能见着了吗？若是上夜班的话，白天你总不能一见面就关紧门做那个事情吧？而且晚上又不能在一起，这一夜比在家里要难熬得多了！
这会儿干什么去呢？他不想回男人的宿舍去，那些没上班的家伙一见到女人，眼睛里都不会拐弯了，不一会儿就会将你的衣服给挖烂了！
王春妮到矿上超市里买了一个面包吃了，感觉有点儿噎得慌，本想将带来的鱼皮口袋里侯桂花送的牛奶或者八宝粥拿出一瓶喝了，觉着拆纸箱怪费事的，其实她是想等男人下班后一起喝才有意思。她这次来，本来只准备带那两条香烟给男人吸的，一想那箱牛奶和那盒八宝粥放在家里别放坏了，天气这么热，所以都带来了。
超市门口有一排大柳树，下面摆了许多石凳，供人走累了休息。正值中午，一般人都回家吃饭去了，板凳几乎都空着，王春妮就捡了个漏。
夜里没休息好，又坐了大半天的汽车，王春妮坐在石凳上，不一会儿就迷糊着了……
王春妮感觉口渴得要命，就起身去超市里买一瓶矿泉水喝，一问价钱，要三块钱一瓶。王春妮感觉太贵了，就那一点点水就是三块钱，也太不值了！就没有舍得，忍忍吧。王春妮刚转身，突然看见乡司法办的王干事也在超市里买东西，刚刚结完账，正拎着东西向外走呢。王干事只顾低着头走路，没有看见她。王春妮就迎上前去，喊道：“王干事，王干事。”王干事一抬头，发现面前的王春妮，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来，说：“怎么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王春妮说：“俺刚刚到。”“你怎么一个人的？”王春妮说：“俺男人上的是白班。”王干事：“也就说你现在没地方去，对吧？”王春妮点点头。王干事说：“这样吧，我就住在前面的招待所里，你和我到那儿歇歇吧。”王春妮说：“那多不好意思呢？”王干事说：“没事没事。”王春妮说：“方便吗？”王干事说：“我那口子中午在单位不回来。”
到了招待所，王干事放下手中东西，让王春妮坐到沙发上，然后接一杯矿泉水端给她。王春妮真是渴坏了，一口就喝干了。
王干事说：“你也是来探亲的吧？”王春妮说：“也算是吧。”王干事说：“怎么叫也算是呢？”
王春妮说：“其实，俺是专门来找你的。”王干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找我？专门跑这么远来找我？”
“也顺便看看俺的那一口子。”王春妮也学王干事称呼男人那种口吻。王干事说：“是因为几天前你给我反映的那件事情吗？”
王春妮说：“你猜对了。”
王干事还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说：“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地方没有说清楚？那也不需要这样啊，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你何必专门跑这一趟呢！”
王春妮说：“也不是专门，是顺便。”“你还要反映什么情况呢？”
“不是反映，而是请您将那天记的东西给作废了。”王干事有些奇怪，说：“为什么？”
“那天我去张继德超市打公用电话，张继德确实是招了俺的屁股，不过那是和俺闹着玩的，平常俺们经常这么闹！”
王干事说：“你的意思是想算了，是不是？”
王春妮说：“不拉倒还能怎样，本来就是闹着玩的嘛！”“那你为什么还去乡里给我们反映呢？”王春妮早就考虑好了用语，说：“都是因为张继德一句话。”“什么话？”
“当时俺假装生气说：‘你再摸俺的屁股，俺就去乡里告你。’他说：‘你要不去你就是个妹子养的。’俺不想当妹子养的，所以才弄出来这么一出。”
王干事说：“你们真会闹，拿国家机关当儿戏！”王春妮说：“对不住了，王干事。”
王干事还是不放心，说：“王春妮，不会是张继德背后对你威胁什么的吧？”
王春妮说：“俺两家关系可好了，俺与他老婆是一个村的。俺的那一口子，还是张继德老婆给说的，他怎么会威胁俺呢！”
王干事说：“本来想回去之后，将这件事情给我们乡纪检委员汇报一下的，这倒省心了。”
“对不住了，王干事，给你添麻烦了！”王春妮看到身边的鱼皮口袋，心中萌发想感谢感谢人家，就说道：“来时有点儿匆忙，随便给你捎了一点东西。不值钱的。”说着从鱼皮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王干事脸色立马变了，说：“王春妮，你这是干什么！”
王春妮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箱奶、一盒八宝粥，还有两条子烟，也不是什么好烟！”
王干事说：“你看见了，这些东西我都在超市买了，至于香烟，我们家那口子根本不会吸烟。所以说你抓紧拎回去。”
王春妮是真心的，因为这些东西也是人家侯桂花送她的，只要能将事情办好了，她根本也不在乎这些东西。
王干事严肃地说：“你要是不将东西拿走，我回去就和上级领导如实汇报你和张继德的事情！”
王春妮有些胆怯了，只好装上东西，拎着鱼皮口袋走了。招待所出门的台阶有点儿高，一下绊着了她的腿，将她绊了个赳起，手中的鱼皮口袋被摔出去老远……
王春妮一下吓醒了，树上的知了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且不知道停歇。想起刚才的梦，王春妮突然有个想法，趁这会儿空闲，还不如现在就去找找那个王干事说清楚这件事，以防夜长梦多。至于王干事住在哪里，王春妮不用愁，凡是来矿里探亲的家属，都被安排在矿里招待所里住，到那一问，准能打听出来。她抬头看了看响晴的天空，日头已经歪了，她想，即便是王干事喜欢睡晌午觉，这时候也该醒了。
招待所的路她熟，王春妮拎着手中的鱼皮口袋顺着超市门口这条路走了下去。走到前边有座小木桥，顺桥往右一拐就是招待所了。
想到晚上就能见到日盼夜想的男人了，王春妮两腿都是劲，走起路来，
像是踏着风火轮似的。
（原载《阳光》2013年第1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