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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言 中国有没有“奥斯威辛”

一个自立于世界的民族,不应该忘记自己的历史,不管这历史是辉煌的,还是暗淡的;

一个勇于负责任的国家,不应该回避自己的历史,不管这历史是荣耀的,还是屈辱的。

然而,事实是人们常常回避和忘记历史,或者只愿意回忆、讲述、传承光荣的胜利的辉煌的历史;而不愿意回忆、讲述、传承屈辱的失败的暗淡的历史。

对于经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亚洲各国及民族,对侵略与被侵略的历史,有的是整体失忆,有的则是个体失忆。我们的邻邦日本——侵略战争的加害者,属于前者;而侵略战争的最大受害国——中国及中华民族,虽未整体失忆,但个体失忆却很严重。因为种种原因,尽管战争已经结束七十年,但中华民族遭受侵略和欺凌的屈辱历史,至今没有完全理清,更谈不上传承和牢记。日军侵华集中营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

人们大概还没有忘记抗战胜利六十周年的纪念活动。2005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六十周年,世界各国都举行了隆重的纪念,而这一系列的纪念活动却是从波兰南部一个叫奥斯威辛的小镇拉开序幕的。

奥斯威辛在波兰南部名城克拉克夫,奥斯威辛因集中营而闻名世界。二战期间,奥斯威辛集中营是纳粹德国修建的一千多座集中营中最大的一座,也是奥斯威辛地区四十多座集中营的总称。这里设有毒气杀人室、焚尸间,杀人最多时,每天要焚烧约六千具尸体。从1940年至1945年,纳粹德国在此共杀害了三十个国家二十五个民族约一百五十万人,其中被害最多的是犹太人,还有波兰人、吉卜赛人和苏联、欧美战俘等。故奥斯威辛集中营有“杀人工厂”之称。

当1945年1月27日,苏联红军解放奥斯威辛时,奥斯威辛还存放着七点七吨头发,一万四千条人发毛毯,三万五千四百万双男鞋,五千双女鞋,和堆积如山的遗物。集中营幸存者仅有七千六百人,但个个面无表情,形同骷髅……

1947年7月2日,奥斯威辛集中营旧址被辟为殉难者纪念馆。197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以警示世界“要和平,不要战争”。

2005年1月24日,第五十九届联合国大会举行为期一天的特别会议,纪念奥斯威辛纳粹集中营解放六十周年,一百九十一个国家的代表参加了纪念活动。1月25日,国际奥斯威辛委员会在柏林举行了纪念集会,德国总理施罗德等政要先后讲话。1月27日,在漫天大雪和哀鸣的汽笛声中,波兰在奥斯威辛集中营二号营布热津卡举行奥斯威辛集中营解放六十周年纪念活动。当年打开奥斯威辛集中营大门的红军老战士和集中营的幸存者等各国各届代表参加了纪念活动,波兰总统克瓦希涅夫斯基、俄罗斯总统普京、美国副总统切尼、以色列总统卡特萨夫等四十个国家的首脑也参加了纪念仪式,追忆战争历史,缅怀死难同胞,给世界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全世界的目光集中到奥斯威辛的时候,在相对沉默的东方世界,在当年日本法西斯屠杀战俘的中国及亚洲,有些学者和群众一再追问:亚洲有没有“奥斯威辛”?中国有没有“奥斯威辛”?《南方都市报》还发表署名文章《亚洲为什么没有“奥斯威辛”?》。

其实,亚洲并不是没有“奥斯威辛”,中国并不是没有“奥斯威辛”,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在这个问题上重视不够,调查不够,揭示不够而已。

奥斯威辛因法西斯的集中营而出名,奥斯威辛又成为法西斯集中营的代名词。三十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了中国的“奥斯威辛”,并为之进行了三十年的追踪调查。

就我调查所知,凡是日本军国主义铁蹄践踏过的亚洲国家,都有关押战俘劳工的集中营。东南亚不是有过“死亡铁路”及泰缅铁路和“死亡行军”及巴丹行军的报道吗?而日军在亚洲设置集中营最多、杀害战俘最多的国家就是中国。据现已查到的史料记载统计,中国在二战中伤亡三千五百万人,有一千多万都是战俘劳工;日军在南京进行的大屠杀,三十万人中有九万人是放下武器的战俘。日军在中国设立的战俘集中营有四十余个,关押战俘约五十万人。如果算上日军在各地临时设立的战俘收容所、留置场,足有上百个,关押战俘约在百万人以上。

近年来,国内外一些学者把使用战俘劳工的作业地也称作集中营,如:强掳到日本的四万中国战俘劳工分布在日本的一百三十五个作业场,一些日本学者也称作集中营。如果按这种说法计算,日本在中国各地,特别是伪满洲国军需工业(重点是矿山采掘)和军事工程(重点是边境要塞)关押和奴役劳工的作业点就有上千处,强掳劳工达数千万。

虽然具体到日本在中国的某一个集中营,规模可能不如德国的奥斯威辛集中营那么大,但关押地和关押战俘劳工的总数并不比欧洲少。虽然日本在中国的集中营不像德国那样把受害者整批整批地用毒气毒死焚烧毁尸,但日本对中国战俘劳工强掳关押、强制劳动、奴役残害并不亚于德国,仅在中国境内就形成了上百个万人坑和无数个乱葬坟。盟军在德国战俘营的死亡率是1.2%,在日本管理的沈阳盟军战俘营的死亡率是16%;而中国战俘在华北战俘营的死亡率高达40%,押到日本当劳工的平均死亡率是17.5%,死亡率最高的作业场达65%;押到伪满一些劳工作业地,死亡率也高达40%;为了保密,日本还在施工结束时,将一些在秘密军事工程施工的战俘劳工全部杀害。同德国法西斯比,日本折磨中国战俘的手法更为卑鄙,手段更为残忍。如果说德国的集中营是草菅人命,那么日本的集中营则是敲骨吸髓。

谈到战俘,不妨再追溯远一点。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从古代社会到近代社会,从野蛮到文明,从中国到外国,从一战到二战,自从战争——这个人类互相残杀的怪物来到人间,战俘就成为战争的必然产物。

七十多年前,日本发动的全面侵华战争,中国人民经过英勇反击,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最终的胜利并不等于每个阶段的胜利,更不等于每个战役和每次战斗的胜利。特别是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日本帝国主义,在军事上、装备上、综合国力上都处于劣势的中国军民,在战略防御和战略相持阶段,遭受了重大损失,不少抗日军民被日军抓捕成为俘虏,被关进日军的集中营。

事实上,战争的胜负并不完全取决于指战员的意志和勇敢,被俘虏也并不一定都是指战员的无能和耻辱。因为东西方文明的差异,战败被俘,在西方被认为是自然的事,在东方则被认为是不可理解的。中国军民被俘被捕被抓进集中营后,从肉体上和精神上,遭到了日军的摧残,遭到了非人的奴役和疯狂的虐杀。而在战争结束后,幸存下来的战俘劳工又受到国人的误解、社会的歧视和种种不公正的待遇。这也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到,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不仅要有一个正确的历史观、战争观,还应该有一个正确的社会观、战俘观。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军队制定了优待俘虏的政策,对战场上俘虏的日军,从生活上给予热情照顾,在思想上耐心启发,使不少人变成了反战勇士。日本战败后,中国政府又以德报怨,顺利进行了百万日本战俘侨民大遣返。新中国成立后,在抚顺、太原战犯管理所,对日本战犯进行耐心的教育改造,把魔鬼变成人,使他们开始了新生活。可是妄图吞并世界的日本、崇尚武士道的日本、告诫士兵不要当俘虏的日本,是怎样对待中国及盟军的战俘劳工和盟国侨民的呢?不妨让我们追踪历史的足迹,到日军设在中国的集中营遗址走走,把这一隐藏数十年的秘密揭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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