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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朱常溆自朝上回来,原是想歇个午觉的。自胡冬芸生了女儿后,每日看着或睡或醒的朱徽妼,他的心都化了,往慈庆宫回来的次数也越发勤。本来午觉都是歇在乾清宫的,现在宁愿多跑一趟。

“咦?”朱常溆踏进主殿,却发现不见王氏的身影。他记得今日王氏特地从宫外赶进来的,怎么现下没了人。“王夫人是去歇觉了吗?”

胡冬芸坐在榻上,有些不安。她抬眼飞快地朝朱常溆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你们都下去。”

只这一句,朱常溆就知道有事儿了。他走到胡冬芸的身边,温声道:“怎么了这是?同你母亲拌嘴了?”

胡冬芸扭头,“莫要再同奴家提她了。”她忐忑地问,“殿下,若是、若是奴家往后再不想让母亲入宫来,你……会不会生奴家的气?”

好歹也是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年的,现在的胡冬芸早已非原本的她了。出于对王氏的了解,母亲的心思她是一清二楚。

“说说看?”朱常溆贴近她,“好端端的,怎么就同你娘置气了?”

胡冬芸摇头,“不是置气,而是母亲实在是……有些失礼了。”她将王氏方才的言行,还有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向朱常溆和盘托出。“奴家有心令母亲往后少进宫来,免得得罪了人还不自知。又怕父皇心里别有想法。”

“殿下也知道,”说起这个,胡冬芸就很是沮丧,“父皇并不是很喜欢奴家,何况本朝重孝,父皇又是至孝之人。奴家心里也清楚,的确很多地方做的还不够好。”

朱常溆牵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在我心里,芸儿已经很好了。既不想见,那就不见了。父皇不会怪你的。父皇虽重孝,可却并不喜欢愚孝之辈。”

胡冬芸依偎在朱常溆的怀里,“母亲以前不是这个性子的,奴家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就能在短短几年中转换了性子呢?现在的母亲,奴家都已经要不认得了。”

“这有什么,人心本就变幻莫测。王夫人大抵是叫富贵给迷了眼,待冷她几年,自己个儿想明白了便好。”朱常溆搓了搓她的手臂,低头看她,“还在月子里呢,且不能劳心伤神。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父皇那里自有我去为你说项。”

胡冬芸笑着点点头,又同他说起午前朱徽妼的趣事儿。说不了一会儿,又觉得困,朱常溆扶她歇下,略坐了会儿,就去了偏殿休息。

盔甲厂爆炸的事在朝野上下轰动异常。为何会爆炸已经查明了,乃是因库中火药堆积年久,凝固成堆,硬如石块难以搬动。监守内官臧朝不懂火器,令人以刀斧劈开,这才导致了这次的爆炸。

罪魁祸首臧朝已经当场身亡,再不能问责,眼下要紧的也不是这些,而是如何重整盔甲厂。该库堆放的火器、火药,以及刀枪剑戟全部报废,都不能用了,必须另造。

这又是一笔多余的银钱。

朱常溆趁此机会,提出令中书舍人赵士祯出任盔甲厂主事。“现下看来盔甲厂非精通之人,极易出事。赵舍人精通火器,在京中闻名,儿臣以为可堪一用。”他想起的却是前世另一件事。

当时朱常溆尚为九五至尊,已经入阁的徐光启多次奏请开库分发库中火器。思量再三后,他终于同意了。可库房打开后,却发现库中的火器因年久,早已生锈,成了一堆废铁,不堪再用。

而且盔甲厂不是只爆炸这一回。朱常溆记得天启年间,也曾经莫名其妙地炸过一次。倘或不是人为,那便是火器本身的制造、堆放有问题。

朱常溆这回是铁定了心思,要改一改这盔甲厂的格局。再过不了几年,努尔哈赤就会在辽东建立称帝,之后的萨尔浒一役,明军又是惨败。他无法阻挡努尔哈赤建立后金,却可以将赌注压在萨尔浒之战上。

朱翊钧并不通火器,询问了内阁的大学士们,觉得赵士祯却是于此道精通,便将人叫来跟前细问。

赵士祯坐了几十年的冷板凳,不曾想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被重用——虽然比起旁的肥缺,盔甲厂主事恐还被人避之不及,但于他而言,却是心之所向,甘之如饴。

到了朱翊钧跟前,赵士祯先见过礼,将心神定了又定。头一回这么被重视,他不免紧张,说话有些打磕绊。不过后来说起火器之事,却是越来越顺畅了。

赵士祯已经刊印了有关火器的著作《神器谱》,更在万历二十六年的时候发明了火器火箭溜、迅雷铳,还根据倭国的大鸟铳改良发明了更为优良的鹰扬炮。这些朱翊钧也有所耳闻,不过先前并不重视,所以只听过就算。

师从徐光启,对火器有所了解的朱常溆却是知道,提拔赵士祯对于大明朝之后的火器研制有着非一般的帮助。本来盔甲厂这一次爆炸就必须硬生生从国库里面挖钱出来,倒不如索性一步到位,将火器研制从民间提升为朝廷。

除此之外,朱常溆更提议由赵士祯兼领神机营提督,区别于内监的提督内臣,以文臣之身兼领,乃是本朝头一次。

沈鲤有些担心这次开了先例,会导致往后的兀官情况。这在历史上是有先例的,宋朝不仅亡于党争,亦亡于兀官。“神机营乃天子亲率之兵,赵舍人恐不便兼领其职,还是另外再看一看吧?”他用眼神询问着朱翊钧。

朱翊钧略一犹豫,觉得元辅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心中拿不定主意,便又问了儿子的意思。“你看如何?”

“儿臣还是坚持由赵舍人担任提督。”朱常溆将自己的想法细细道来,“光研制火器还不行,得教会人如何用,如何用的更好。否则十分火器只用出五分之力,岂非浪费了?”

他用希冀的目光望着满怀信心的赵士祯,“何况于赵舍人而言,能细致入微地观察神机营如何使用火器,才能更好地改良研制火器不是吗?只自己试验,颇有些闭门造车的意味了。独一人,并不能证明这火器便是好的。”

“殿下说得不错!”赵士祯有些激动,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好的机会,非得争取不可。他不惧于枯坐冷板凳,在官途上遭受白眼数十年,只怕一身本事无法施展,不得报效朝廷,造福百姓。“微臣恳请陛下,若一年后,神机营仍是而今的模样,微臣甘愿辞官而去。”

说罢袖子一抖,撩袍跪下。

朱翊钧被他说的有几分意动。与女真之战仿佛近在眼前,光有战马是不够的。

大明朝与女真、蒙古相战,从不曾在马战上有过优势。若赵士祯果真能将神机营改造成功,便可推广与全国,尤其是北边的边境一带。伤亡也许会大大减少,而相对的,国库的支出也会轻松许多。

“就依次而行。”朱翊钧最终拍板定下。“赵提督,”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激动万分的赵士祯,“往后神机营,就靠你了。”

赵士祯郑重地允诺,“微臣,定当不辱此命。”

回到家中,赵士祯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将自己撰著的几本关于火器的书籍重新翻了一遍。书本空白的地方早就做了无数的批注,密密麻麻挤在一块。

“老爷,漳州来信了。”下人将徐光启的信交到赵士祯的手上。

赵士祯将书卷放下,“给我吧。”怀着几分迫不及待,先将信拆了看。越看越咋舌,“徐子先呐徐子先,不曾想你这回倒是先我一步。”

自己也绝不能被好友给落下。赵士祯重整心态,提笔又在批注里头寻了小小的角落,用蝇头小楷写下自己的心得。

这一看,便已是到了夜间,皎月高悬,家人唤着他吃饭。

晚膳的时候,赵士祯见桌上摆着一盘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这是何物?”

赵士祯的夫人笑道:“奴家也不曾见过,是老爷的好友徐老爷自漳州捎来的,叫什么……”她有些不确定地转头看着女儿,“是叫什么?”

“说是叫甘薯。”女儿自盘子里拿了一个,“好烫!”一撒手,险些掉在地上,赶忙用裙子兜了。

赵士祯觉得奇怪,“从未听过此物,徐子先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倒是闻着清香扑鼻。“这外头一层……是要剥了皮再吃?”

赵家人面对着一碟从未见过的甘薯研究,对于是否要剥皮还争论了半天。

“刚送来的时候外头全是泥巴呢,奴家洗了好久。”赵士祯的夫人有些犹豫,“既然洗干净了,就是吃了也无事吧?”

赵家女儿也道:“自漳州到京师,那么远的路,我一个个看了,竟然没坏的。这东西却是好,经得住折腾。”这要换做绿叶菜,怕是没几日就坏得再不能入口。

赵士祯拿起一个甘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研究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将甘薯掰开,一分为二。香气越发浓郁,还冒着热气,看起了很是可口。

先吃了再说!

赵士祯也不再争辩是不是要剥皮,直接塞进嘴里吃。

这一顿晚膳,赵家蒸好的白米饭是一口都没动。那一碟子甘薯叫家里人分了吃,就着做好的菜,全都吃撑了。

第二日起来,意识到什么的赵士祯就忙问老妻,“徐子先送来多少?可有旁的叮嘱?”

“送了三箩筐,并不曾有旁的叮嘱。哦,确是说过,此物乃是漳州海商自外头带来的。”赵士祯的妻子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赵士祯连连摇头,“没什么。”站在原地略想一想,趁着上朝还有些时间,赶紧钻进书房去草草写了一封信,出来便差人送去漳州。又令家人多留些甘薯下来,先别煮了。

甘薯之事,自己必须详细问问。

授命赵士祯为神机营提督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今日是赵士祯第一次去神机营巡视。

情况很不乐观。

神机营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朝最优秀的火器营。可在赵士祯看来,他们所用的火器老旧,全营士气低迷,有些人甚至连火器都不会用。

这样子,真能抵御外敌?这不是开玩笑吗?!

赵士祯巡视完毕,立刻回到衙门细细算了所需军费,赶着呈上去。因朱翊钧和朱常溆重视,所以很快就到了他们手上。

朱翊钧看了眼,忍不住叹气。

一个字,钱。

盔甲厂还没重建呢,这边就又得另外拨出一笔钱去给神机营。

朱翊钧越想越气,将神机营两个提督内臣叫来跟前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不解气,又招来御马监的掌印、监督、提督三名主事太监。说到极气之处,将桌上的茶盏丢了过去。

“整日就知道向朕伸手要钱,倒是拿出点花样儿来啊。怪不得叫外朝瞧不上!平日里不是一个个吹得天花乱坠吗?怎得叫你们拿出真本事的时候,就使不上劲儿了?今儿个要不是赵提督上神机营去看,你们还打算瞒朕多久?啊?”

朱常溆立在一旁,面色也极不好看。往常他倒是会在边上劝着父亲几分,今日却并不想开口替他们求情。

朱翊钧发泄了一通,将人赶了回去,扭头向儿子抱怨。“往日里嘴上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现在却是好,叫人戳破了窗户纸。”

“父皇且消消气,与他们置气反倒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朱常溆朝里殿努努嘴,“母后可是在里头听着呢,太医说了她现在不能劳心伤神的。”

朱翊钧确是将此事给忘了,赶紧起身转进里殿去,见郑梦境睡得熟,才安心又走出来。说话声音压低了许多,“还不都是这起子人捣鬼!”

在他走后,装睡的郑梦境睁开眼。即便不皱眉的时候,她的眉间也有几道深深浅浅的皱纹,看起来似乎永远都在烦心着什么。

骂归骂,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为了填补盔甲厂和神机营的钱窟窿,朱翊钧和朱常溆商量着提前将秀洲、温州两地的市舶司提前开了。两地的商船课税,专门就用于火器这一块上面。

阁老们听了,在心里衡量几番,虽觉得不妥,也只得无奈点头。身居高位的他们比底下的人更能看得远一些,不重军备的下场便是亡国。今上登基至今不过三十三年,已是连着打了三回大战。更有北边不时地侵扰,不重视可不行。

这钱虽是先进的国库,不过也就过了一道手。索性现在明州市舶司已成,能进国库的税赋也是越来越多了。且算是喜事一桩吧。

这些时日事情多,朱翊钧也不得不将年迈的阁老留下。他端了茶碗抿了一口,“浙江的贪墨案如何了?”

沈鲤直了直身子,拱手道:“李尔张今日刚将文书送来,说是又牵出了一桩大案。”他将文卷呈上,“老臣先恭喜陛下。”

“有何可喜之处?”不明所以的朱翊钧打开文书一看,不由大喜地拍着桌,“好!李尔张果真是能臣。”又不无赞赏地道,“熊……御史也不错,不愧是武解元!”

这一回却是没有人站出来反驳天子,说是夸赞太过,任人唯亲。熊廷弼的表现实在是很出色。

朱翊钧到底没忍住,贴着儿子说悄悄话,“姝儿倒是眼光好,这挑夫婿会挑的,比朕同你们母后强。”他稍微控制了一下声音,刚好能叫下头的朝臣们听见。

沈鲤对这个学生忍俊不禁,垂头轻咳一声,遮去脸上的笑意。

知道圣上这是高兴,又确是件喜事,得意便得意吧。

事儿还得从李廷机带着人刚到浙江说起。原本他以为自己只是单单审理一个贪墨案,谁晓得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浙江当地的官员为了能减轻些刑罚,在他之前就先对海寇动了手。

可仅凭浙江水师而今的战力,哪里能和火器优良的海寇相比。就连漳州水师的方永丰对上海寇,且得掂量几分,看看形势,才决定是逃还是追。

熟知海寇情形的方永丰可从来不认为现在的大明水师可以与海寇有一战之力。

自然,刚组建不久的水师尽数折了进去。不仅如此,海寇还放了话,让朝廷缴纳赎金,将被他们俘虏的水师官兵给“买回去”。

接了这封要求缴纳赎金的信后,浙江官员大乱。

有说坚决不给的,坚决不助长此等歪风邪气。本朝信奉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他们这些官员也自当遵守,绝不能开了这个口子。

还有自家本就与贪墨案无关,本就反对此行,现在觉着救人要紧,先把钱给凑出来了再说。官兵也是人啊,也有父母妻子,朝廷若是对这些人置之不理,视而不见,那往后还有谁会愿意为国家出死力?社稷危矣!

两方僵持不下,迟迟没能拿出个章程来。眼看着李廷机越来越近,浙江巡抚急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两腿一伸,生生被急死了。

李廷机到的时候,正办着浙江巡抚的丧事。愕然之余,问明了情况,他不由大怒。

这不是拿国库养着的军队当作自家傀儡戏玩耍吗?!

不行!此地有这等歪风邪气,必须严审严惩!

可当务之急,是先将那些水师官兵的事儿给料理了。李廷机信不过浙江当地的官员,与亲自挑选,自京师带来的各道御史商量。可这些御史乃是言官,耍嘴皮子倒是行,让他们亲自上战场督战,只能一个一个往后退。

不是自家胆小,实是没有这个能耐。与其这节骨眼上强出头,到时候吃了败仗叫所有人受累记恨,还不如龟缩一隅,静待良人出马。

李廷机有些绝望地看着这些拿着俸禄,吃着皇粮的朝臣们。原本他对这些人是给予了厚望的,而今看来却是指望不上。可怜他已是年迈之躯,勉强上场也不能做到站前督阵,更何况也并非武将之才。

正为难着,熊廷弼站了出来。“下官愿一试。”

与他交好的同僚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飞白可要谨慎些,此事非同小可。”

先不提只要开战,必会流血。熊廷弼是当今圣上女婿,云和公主的驸马,皇亲国戚,便是他们死了,也得保住他。再者熊廷弼虽为湖广武举解元,却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并未真正打过仗。

这……真能行?

熊廷弼对自己却颇是自信,“无妨,下官心中有数,有劳提点了。”他上前一步,向李廷机拱手,“恳请李阁老给下官这个机会,统领浙江当地水师。”

李廷机细细地看着眼前这名七尺男儿,听说他弓马娴熟,尤其擅长左右开弓。可这回要打的却是水战,不在海边长大的熊廷弼恐怕水性也称不了上佳,更加谈不上对水师的熟稔。

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李廷机唯有硬着头皮点头,在熊廷弼临行前特地叮嘱他,“此行许胜不许败,熊御史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们再另想法子。”

说是另想法子,其实也不过一招——向江苏、福建两地的水师求助。但如此一来,就会牵连甚大,造成不必要的军费开支,更会令整个局势陷入对海寇的全面围堵之中去。以李廷机所知,恐怕会伤亡过甚,造成国家进一步的沉重负担。

此时京中盔甲厂尚未爆炸,李廷机也没有天眼,并不能算得日后这一笔国库支出。他素来精打细算,只想着能尽量减缩国库开支。未曾想到这一次却是歪打正着。

熊廷弼领命前往重整浙江水师,到了营地一看,留下的残部大都老弱病残,全胳膊全腿的都没有几个。营内士气十分低迷,甚至没人搭理身穿官袍前来探望的熊廷弼。

这些人心里是恨透了朝臣。当初下令他们追击海寇的时候,心里就不愿走这一趟。

谁都知道,现在的大明水师想要与海寇抗衡,实在是天方夜谭。打十次,能赢一次就不错了。

何况军费早已被克扣得差不多了,平日里连饭都快吃不上,哪里还有什么好的火器、船只。就那几条破船,想追上海寇?这不是笑话吗?

可文臣的职权、地位比武官高的多,有浙江巡抚这个封疆大吏一纸令下,就是不从也得从。水师官兵不得不遵命出海。

这一去,果真就出了事。

现在人死了,被抓了。听说海寇要求给钱就放人,上峰们连个赎金都争执不休,尚没出个结果,只人过来看一看,有什么意思?

两条腿长人身上,想去哪里都能去。不给军饷,不给赎金,没有实质性的补偿,他们凭什么搭理这些不把自己当人看的文官儿?

熊廷弼也没把人聚起来,说什么场面话。他仔细问了几个前去讨伐海寇,留着一条命苟延残喘逃回来的老兵当时的战况,又看了伤兵们的伤势,就回去了。

这倒是让这些水师的官兵们摸不着头脑。文官儿不是最爱在他们跟前说漂亮话吗?怎么这个却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人?

熊廷弼回到暂住的衙门后,还不等坐下歇口气,听说他回来的李廷机就过来询问情况。

“如何?”李廷机心里很是焦灼,“飞白若是为难……我们再向漳州水师讨要人马,也是行得通的。”

李廷机和熊廷弼的目的倒是一致的。事儿不能闹大,且不论是否能将这些盘踞于浙江海域附近的海寇一网打尽,将人救回来就行了。

熊廷弼实话实说,“仅靠水师营中的那些,难。”

李廷机脸色苍白,脸颊上的那些斑点越发明显了起来。泪水瞬间就盈满了眼眶,声音也微微颤抖,“难道就没有法子了不成?”他算是个爱民如子之人,水师营也去看过一回,深知现下的情况。越是了解,心里也越发难过。

“下官打算自沿海一带民间招募兵士。”熊廷弼迟疑了一会儿,“水师营的船下官已是看过了,恐无法进行海战。不提击退了海寇才能救人,便是救了人,怕也会被半途围住。”

这样一来,就是第二次栽进去了。熊廷弼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下官预备借用海商的商船,另再添置些火器。”大明朝的商船是不能有鸟铳、火炮这类火器的,这个只能他们自己想法子。

“水师营中兴许还有一些火器,不过下官恐怕不够。”熊廷弼深吸一口气,“不知阁老可否速速写信,差人走官道驿站,送往漳州。”

李廷机疑惑,“为何是漳州?难道飞白你打算向漳州水师讨要火器?”这有何直接向漳州水师借人有什么区别?

“非也,下官恳请阁老写信给史公公。先前他请了徐子先前往漳州研制火器,现今恐已有小成。徐子先乃火器研制之大家,若能得其一臂之力,下官便能有几分把握。”熊廷弼极力说服着,“此乃民间,非浙江、福建两个行省之官事。阁老若是担心,我们可……先赊账。”

李廷机眉头一跳,赊……账?他不由心中苦笑,真真是没料着,竟有一天要用上这等手段。不过事态紧急,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前,只能先这么做了。“好,我现在就去写信。”

熊廷弼又向李廷机要求开了浙江的银库,拨出银钱来在当地招募临时的水师官兵,言明只这一回水战,有志之士可毛遂自荐。战后想去想留,随君自便。一应待遇,比照现有募兵之制,若是牺牲,另会有抚恤银子。

李廷机痛快应下,立即令人去开库取钱,不过一个时辰,就把钱交到了熊廷弼的手上。

熊廷弼唯恐百姓不信,将银钱堆在桌上,让所有人都看得见。他们身处杭州,时间紧迫也走不了太远,所以就将一日路程的周围所有大小村落、县城全都张贴了募兵告示。

这般两头各去行事,待人手招募足够之时,徐光启的火器也到了港口。

熊廷弼亲自操练水师,原不想出面去清点火器,谁知李廷机派来的人非得请了他过去。

到了一看,熊廷弼算是知道为何非得要自己过来一趟了。他原以为这次会是徐光启自己过来押送火器,谁知徐子先没来,来的乃是他的学生孙初阳。

随行的,还有朱轩媖。

熊廷弼印象中只和这位大皇姐见过一次面,什么时候见的,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他向来不在这些小事上留心。可现在重新与朱轩媖相见,却是有几分诧异。

当年的朱轩媖给人以一种落落大方的端庄感,仿佛是天生的皇家贵女。现在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多了几分洒脱与果敢。

一个女子,自漳州到杭州。虽是大明朝海域境内,可到底是有危险的。尤其是浙江水师大败不久后。沿海一带大小海寇都盯着浙江这块香饽饽,途中艰辛,自不必言。

再有船工有不少迷信的,觉得女子上船乃极不吉利。可眼前的朱轩姝一身风尘仆仆,丝毫不像换过了衣衫的模样,显见是一路女子打扮而来。

熊廷弼越往深处去想,心中就越是惊叹。天家不仅有自家那个小娇妻,更有这么一位可与男儿比肩的奇女子。

朱轩媖微微一笑,“妹夫自京师一路前来,可安好?江南气候与京师不同,可曾有水土不服之症?”

熊廷弼被这个笑容给晃了眼,这笑颜与那身处京中,叫自己牵挂的娇妻何其相似。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想岔了,不得不承认铁汉还是有柔情。他想念自己的姝儿了。

那个看似被娇惯得不行,遇着要紧事儿,却又坚定万分,敢于向整个朝廷宣战的云和公主。

又与眼前的朱轩媖有何分别?

不得不说,她们的确是姐妹。

熊廷弼行礼道:“一切都好,谢过大姐姐。”又道,“这回子先不曾来?”

“夫君他另有要事。”朱轩媖将这批火器的单子递给熊廷弼,让他看看是不是自己所需的那些。“上旬新研制的火炮正在试验,名儿还没取呢。夫君试了好几回,都觉着还不够好。”

熊廷弼点点头,将视线转回单子上,一一对过,确认一件不落。“有劳大姐姐跑这一趟了。”

朱轩媖见他确认了单子上的东西,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笑道:“有什么劳不劳的,便是不为着送火器,我也是要跑这一回的。”她意味深长地望着熊廷弼,“妹夫可是忘了?贪墨一案,我还得出面呢。”

忙于训兵而疏于审案的熊廷弼被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贪墨案中,的确需要朱轩媖作为证人出面指证。他赶忙再次行礼,“大姐姐说的是,确是我忘了还有这一遭。”

“你现在有要事在身,这等小事毋须牵挂心上。”朱轩媖知道熊廷弼忙得很,将事儿说明白就准备走人。临走前,她想起京中的妹妹来,“听说姝儿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生产?”

熊廷弼在心里算了算,“大抵要秋时了。”

“那倒是好,坐月子也不用太辛苦。”朱轩媖是过来人,自知道夏日里头坐月子,同秋时坐月子的区别。“知道你忙,我且不搅你了。”端端正正向熊廷弼行了万福礼,“我住在衙门边上的客栈,若是妹夫有事儿,只管往那处寻我。”

熊廷弼还了礼,一路将人送到了门口才回转。朱轩媖的话勾起了他心里对朱轩姝的思念。

秋时生产更好些,是吗?不能守着朱轩姝生产、坐月子的熊廷弼有几分安心了。

“驸马,先用一碗祛湿汤再走吧。”吴赞女端着汤盅进来,“江南多水汽,不比京中干燥,稍稍用些,免得显出水土不服之症。”

现下这时候,熊廷弼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身子垮下来。旁的都有法子,可身体却不能。他将吴赞女端来的绿豆薏米汤一饮而尽,抹了嘴,谢过吴赞女。“嬷嬷可曾给京师同来的官员备着?”

“都有。”吴赞女笑眯眯地道,“李阁老年纪最大,他是头一份送过去的。”

这便好。除了担心自己,熊廷弼还担心着李廷机。这位是力挺自己出兵抢回被俘的大明官兵,若是李阁老现下倒了,怕是就再难出兵了。

熊廷弼将碗放上吴赞女手里的托盘,将下摆别在腰间,大步走了回去。他还要回兵营去继续操练,许多新兵尚不知火器如何使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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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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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整天写小说,成绩下滑,本来妈咪对自己不务正业就反感,结果被我们伟大的班主任请去喝下午茶,回来当然要找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小兔崽子算账了,哪知道那缺德的小偷偷了下水道井盖,结果的结果,当然偶就那样穿了,你要问后来怎样,总结一句就是脑壳被门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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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手和捕头。杀的是恶人,不知是好是坏;捕的是善人,不知算不算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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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遇到比自己大6岁的语文老师苏小北,冷泽从一个孤傲的公子哥,变成知冷知热的小暖男。就在与苏小北的激情碰撞快蹦出火花的时候,公子哥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者。流浪者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又成为知名跨国企业大中华区的CEO。而功成名就时,曾经让他脱变的苏小北,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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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美人倾城:师叔个个不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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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嗜我心,我嗜君情,不过是你来我往,你情我愿。说什么生生世世,且看今朝吧,这朗朗乾坤,我来纤手颠覆。南迎风,荡剑门最低等的下剑门(下贱)废材女弟子,只不过想要御剑飞行而已,谁知,竟御来了师叔无数。这是一场华丽的对决,这是一场成熟男人的较量,峨眉之巅,风起苍穹。七把长剑,剑啸江湖,为的只是他们心尖儿上的那个少女。她狂妄,她冷情,她爱的是谁,他们至今不知。七剑汇聚,只为红颜一笑,剑气如虹,儿女情长如歌。
  • 遗落在凡间的天使

    遗落在凡间的天使

    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一定不要遇见你,我也一定不会喜欢上你。每次看到罗成浩跟其他漂亮女生亲亲热热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后悔。虽然她经常告诉自己,他天性就是喜欢那种像电影海报那样妖娆的女生。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喜欢他的心怎么办呢?每次看到他弹钢琴,看到他在人群中闪闪发光时,看到他在球场上英姿飒爽时,看到他骑着机车在风中自由地奔跑时,她的心就融化了。后来罗成浩消失不见了,再后来她又遇到了很多人,他们一起成长一起旅行。突然他回来了,手捧着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像个天使那样来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