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宇手在舅舅手背上轻轻拍了下,回头对孙浩说:“孙先生,你们都一夜未眠,你带大家去吃点东西,然后都去休息一下,我联系一下殡葬馆,先将小杰的告别仪式时间定下来。”
英表姐跟过来:“我和你一起吧,我昨晚有休息了,总要有个家里人,这样事情会好办些。”
若秋也跟着说:“我也跟你去。我睡不着。”
“不行,你一定要睡,睡不着,也要躺着休息。”韩明宇很严厉地拒绝了她:“你先去休息,迟一点小亚会过来。”
若秋无奈,她其实愁的是怎么面对年迈的外婆。英表姐说:“要不,我们先对外婆说小杰临时出差几天,这几天家里大乱,还是先瞒着她吧,老人家身体怕吃不消。”
若秋黯然点头,只能先这么办。
大家怕舅妈回到家中睹物思人,会控制不了情绪,影响到外婆。于是让她的妹妹接她回去休息,舅舅以及若秋回到家中,只对外婆说小杰连夜出差去了,而舅妈回娘家住两天。
外婆很是疑惑,可是倒是不多问,她近期精神也不好,除了每天早晨到小区里找几个老姐妹话家常,其他时间都不出门了。
若秋走进小杰房间,坐在床上,眼泪又开始往下淌。床铺没有整理,他应该出门前一直在床上躺的。电脑桌上还有他看一半的体育杂志,他爱好体育,房间里堆了好几年的体育类杂志。
每一次亲人的离去,都让她难以释怀。世人常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小杰呢?爸爸妈妈呢?他们是多么善良醇厚的人。若以果报论,他们才是应该长命百岁的不是吗?
若秋没有研究过佛学,所以她无法明白所谓那些高深的禅理,她只是弱小的人类,只能无望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为了不影响外婆休息,她只在厅里的沙发上躺着,大脑一片混乱,只反复地在心中叫着小杰的名字。迷迷糊糊地闭眼躺了几个小时,完全进入不了睡眠状态,只是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不断地闪现最后医护人员将各种管子从小杰身上拔下的场面。
小杰连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连多看一眼这个世界也没有。
那天下午玫表妹也从外地赶回来,舅舅舅妈做为长辈,除了太过悲伤之外,也没体力全程去操持小杰的后事,大多数事情都是若秋以及英表姐和孙浩出面。
而这中间,韩明宇作为朋友的身份帮了许多忙,包括陪着若秋从安排告别仪式,到挑骨灰盒以及一块小小的公墓。甚至,还记得帮若秋请了几天假。
小亚也一下班就来陪她,不停为舅舅舅妈安排滋养的饮食。
安婧第二天才知道消息,急急跑来找她,一看到若秋憔悴的面容就忍不住流下泪来。她抱住若秋哭着喊:“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好歹让我陪陪你啊。要不是我打电话到你公司,公司的人说你请假了,家里有变故,我还不知道呢。小何呢?他怎么不在?”
若秋这才想起来这两天自己根本没想到何振东。昨天在大家最悲痛最混乱的时候,他打来一个电话,自己没顾上接,直接按掉了。但他居然没有再打,也许,他也忙着自己的事情罢。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他还不知道吧,我没空告诉他,他可能也忙。”
安婧急了,拉住她双手:“他现在是你男友啊,他再忙也得来。”
若秋吓一跳,急忙回头看,还好家里人都离得远,没人听到。倒是韩明宇就在不远,正回头与她的视线对了个正。
她并没心情多研究韩明宇意味不明的眼神,只是低声对安婧说:“他来了我也尴尬,你也知道,舅舅不喜欢他。哎,一会儿你帮我打个电话给他吧,他若要来,就让他告别仪式时过来一下,他和小杰也算认识一场。”
安婧点点头,搂了搂她:“好,我马上联系他。你这两天累坏了,一会儿李言兄弟俩过来,你没精力就不用管他们,我帮你招呼。”
若秋谢过她好意,又忙着去接待其他闻讯赶来的亲友。
何振东来的时候若秋正在接待小杰的一帮中学同学,远远听到有人叫她,抬头看去正看到何振东大步走来。
“若秋,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何振东满脸的心疼,如果不是顾忌这种场合,他是恨不得将面前的女子搂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他拉住若秋的双手:“我昨天给你打了电话,你也没回过来。正巧公司在日本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过来,我负责接待,一时也没腾出空来。你看这两天,你都怎么熬过来的,都脱形了。”
看到他来,若秋眼泪又开始淌,如果不是现场人太多,她也想扑到他怀里好好哭个痛快。但是她还是忍住了,她不能不顾大局,舅舅舅妈比她悲痛得多,她还得照顾他们。
这个时候英表姐又跑了过来,满脸的惊慌,她不认得何振东,只当是小杰的哪一位同学朋友,也没太在意。直接拉住若秋说:“糟了,舅舅让我们俩快去滨江区医院。小区的值班室打来电话,说外婆和小区的人聊天,不知听到谁说小杰出事了,一下子晕过去了。他们将外婆送到区医院了,我们快过去吧。这边交给孙浩和玫玫。”
若秋脚一软,差点就站不稳。身边的何振东急忙将她扶住,待她站稳后才说:“我和你一起去,有事情也多个人帮忙。”
若秋点点头对英表姐说:“小何陪我过去,你先在这里吧,有事情我打电话给你。”
英表姐想了想表示同意:“那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
若秋与何振东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刚刚为外婆施完急救处理。
两位小区的街坊等在急救室外,见到若秋来了,其中一位阿姨才告诉她外婆发病的起因:原来外婆一个人无聊,到小区口找人聊天,正巧遇到一个街坊,孙子和小杰是同学,可能是听孙子说起小杰出事了。见到外婆,一时没多想就问小杰的事情。
外婆开始还回答说大约是搞错了,小杰只是出差了。但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脸色大变,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接着就晕了过去。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外婆一定是想到这两天大家的反常表现,加上反应过来小杰从前出差都要从外地打电话回家报平安,这一次却没有任何消息。老人并没有老糊涂,她稍微用心就能想明白。
值班医生告诉若秋,老人是受刺激导致急性脑中风,必须马上办理住院手续。
若秋心急如焚地为外婆办理了住院手续。外婆已经醒来,但神智依然不清,且无法言语,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看着外婆神智焕散地躺在病床上,若秋心中有无法形容的悲怆,所谓的“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此时家中的祸不单行吧。
她坐在病床边,握着外婆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轻唤:“外婆,外婆,我是丫丫啊,我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丫丫啊。”
外婆微张着眼睛,没有焦距地转了转头,她的意识显然没有恢复。何振东站在若秋身后,轻拍她微颤的双肩,向来温润如玉的他此时满脸悲悯,静静地陪伴着她,感受着她的悲伤。
区级医院没有配备护理人员的条件,何振东通过家政公司请到一位有照顾病人经验的保姆,以市场价两倍的价格让她二十四小时陪护老人。而他与若秋安排好医院的一切事宜,又赶回舅舅他们这边。
刚到殡仪所,正遇上小杰又一群同学过来送他。从昨晚定好告别仪式时间起,若秋将小杰手机通讯录里所有人的号码群发了一条信息,通知有心之人来送小杰最后一程。今天便不断有人过来,也有他的同事,但更多的还是他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
英表姐与玫表妹正在接待这群年轻人,若秋直接先找舅舅和姨妈,简单说明了一下外婆目前的情况。舅舅短短两天连背都驼了下去,只会连连叹气。姨妈红着眼睛:“妈这么大年纪了,还遭这罪。”
何振东来了直接陪若秋去处理外婆的事,所以一直没和舅舅照面,这时才对他毕恭毕敬地微弯了下腰:“朱叔叔,请节哀。”
舅舅不说话,淡淡点了点头,礼节性地回答:“多谢。”然后转头看了眼若秋,并没有再说其他。
若秋拉了拉何振东,示意他先离去,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送了何振东出去,回来时遇到韩明宇与小亚,小亚上来一把搂住若秋:“昨天看你就够吓人的,今天更憔悴了,你昨晚没好好睡觉是吧,都告诉你先将自己照顾好,要不你家几位老人还等你照顾呢。”
若秋眼眶红了起来,她这两天什么都消瘦只有眼袋是肿胀的,没消过。
“外婆中风了,我刚从医院过来,她老人家受不了刺激,小杰是她一手带大的心肝宝贝。”若秋眼泪又要涌出来。
小亚吃了一惊:“外婆中风了?你先别哭,你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瞎了。”她回头看韩明宇,后者面色沉重,抿着嘴沉默不语。
小亚叹了口气:“若若,你先别急,我妈认识好多老年科专家,回头让找一个权威的去帮外婆治疗。”
若秋点点头,在小亚关切的注视下,忍不住搂住她的脖子,伏在她肩上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