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公司家里医院三点一线的生活,若秋几乎忘记了她生命中还有许多其他的朋友。
事实上,许多朋友不仅没有离她而去,反而更密切地关注着她。比如小亚,安婧,还有李坚兄弟,还有——韩明宇。
是的,虽说自从家中一系列变故后,她再也没有心情与朋友约会相聚,但是朋友们并没有疏远她,也经常会到医院看望外婆,为若秋排忧解难。
甚至于,那个之前只见过一面的林国明,也不请自来地看望了一次外婆。之后也曾打过几次电话,态度十分诚恳地邀请若秋到他家做客。
可惜,就算没有何振东的因素,这时候的若秋也断无处对象的心情。她不希望耽误了这位老实小伙的时间,于是托了舅妈的妹妹回绝了他。
除了上班,大多数的时间她的生活都围绕着外婆转,就算偶尔与安婧或小亚碰面,也大多是在医院附近找个小店坐坐。安婧与李言依然在一起,不过安婧对他的态度明显比从前疏远,李言苦于找不出原因,也只能加倍讨好安婧了。
国庆过后,这个城市开始秋意盎然,披着米色长风衣的若秋总是形色匆匆地来往于医院与公司之间。天一转凉,外婆习惯早早休息,所以若秋晚上陪外婆的时候也缩短了些,基本上九点她就会从医院出来。而到了下旬,何振东将节目交回了深造归来的乔丰,便开始每晚到医院接若秋。
这个周五的晚上,若秋照旧帮外婆清洁好口腔,又喂她喝了几口温开水,然后扶她躺下。交待保姆几句夜里帮她翻身之类的话,便关了病房的灯,出来时又随手将门关上。
医院门口依然停着那辆白色的车,若秋毫不意外地走到车前站住:“你每天来接我,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生活啦?”
何振东打开车门,迎着她笑:“除了工作上那些应酬,其他的事有比接女朋友更重要吗?”
若秋勉强笑了下:“女朋友吗?我还是别自做多情了。”
何振东讶然反问:“你什么意思?不是我女朋友我花那么多心思那么多时间做啥?”
若秋低声笑了起来:“你是花了很多时间,所以我觉得欠你好多人情。我是决定和你试着交往,可是不代表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那些亲戚朋友之类的,不都还觉得我高攀你了吗?”
何振东怔住了,他不明白若秋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看着若秋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前,他心中没由来地一阵慌乱。他从车上下来,走过去拉她的手:“你今天怎么了?这阵子太累了所以心情不好吗?”
她没动,只疲惫地看着他:“不是今天怎么了,是一直这样。这些话我想说很久了。我不瞒你,我欣赏你,也许,也是喜欢吧。但是,就目前而言,我没有办法忽略你身边那些干扰的因素。”
何振东凝视她许久,才苦笑道:“我的家人可能是会干扰,但这一开始你就知道,既然决定了要一起面对,为什么又反悔了?”
她看着他委屈的眼神,无奈地摇头:“不止是你有家人,还有你周围的朋友。我自己受点委屈不算什么,我当然有这个心理承受力。”
她看了看让他握着的手,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何振东静静地看着她抽出自己的手,眼里有淡淡地哀伤。他低低地问她:“那你是为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了解的吗?”
沉默了少许时间,她决定让他明白自己心中的阴影,她忍了一个月,一直试图说服自己那些意外和何振东并没有关系,他是无辜的。可是每每夜深人静,她就会想到小杰的真正死因,想到杨晓倩打着为袁雪抱不平的旗号侮辱自己。
她不是白莲花,做不到放下怨恨,所以她很难做到一边接受何振东的感情,一边保持对袁雪以及杨晓倩的怨念。
她点点头,下定了决心对他说:“我们好好聊聊吧,不管怎么样,我必须承认我的内心是喜欢你的,但凡只要有一点可以克服的动力,我都会去努力。上车吧,找一个地方,认真地聊一聊。”
何振东点头上车,他也需要好好和她沟通一下,以消除自己内心的迷惑。
车停在上次来过的那个小酒吧前,若秋不解地转头看何振东,她不理解他为何带她到酒吧而不是安静的茶馆咖啡厅之类的地方。
他将车停好,拉着她进酒吧。上次看到的那个服务生见到他们进来,又开始亮嗓子:“海哥,东子哥来了。”
海哥和鬼子依然在酒吧里,正和客人聊天。听到服务生喊声都回过头来,正看到何振东拉着若秋直直往里走。
海哥与鬼子低声交代了几句,和客人笑着招呼了一声,便起身迎向他们。
何振东面无表情地对海哥说:“放点轻柔点的音乐,给我们两杯苏打水。我们要谈点事,别让人过来打扰。”
海哥点点头,看了若秋一眼,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到吧台换音乐。然后端两杯苏打水过去放到他们坐的那个最角落的位子。
何振东喝了一口水,让自己紧张的情绪缓解些许。他静静看着若秋,等着她开口。
若秋和他对视半晌,直到觉得自己累得快要倒下了,才缓缓开口:“杨晓倩算是你的粉丝?还是你的朋友?”
何振东微微一怔:“晓倩?我认识她很多年了,是我学妹,雪儿的好姐妹。”
“呵呵,对,是袁雪的好姐妹。而且,她还是小杰的大学同学。”若秋幽幽地看着他。
她看着何振东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往下说:“她对袁雪好到可以不计后果去伤害别人。在她眼里,你是王子,袁雪是公主,你们就是童话里的标配。而我,是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灰姑娘,甚至不如灰姑娘,而是那个厚颜无耻夺人所爱的小三?”
何振东不能置信的表情明显地表现出来,他无奈在问:“我不知道晓倩见过你,也没想到她说话这么没分寸。但是,你就因为她的胡言乱语而开始排斥我?”
若秋失笑,她有那么幼稚吗?她淡淡地反问:“仅仅只是她,我又何必在意?她不过是个路人,充其量只是个自以为是的旁观者。”
她顿了顿,将眼睛闭了几秒,又睁开,直视着何振东:“我说过她不仅是袁雪的姐妹,也是小杰的同学。在同学聚会上,她公然找小杰的麻烦。那晚,她带领导一帮同学灌醉小杰,导致第二天小杰状态的不佳。然后,在小杰精神不济的情况下,她继续用侮辱我的语言刺激他,直接导致小杰情绪的失控。”
何振东脸色瞬时变得苍白,他不说话,只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我说过,我可以忍受她的无理取闹,但是又怎么忍得下她对小杰所做的一切?小杰如果不是为了帮我拿东西回家,那天他就会在家休息,就不会遇上那帮同学,就不会让杨晓倩有机会说那些混账话。如果他不是为了想维护我,他来会与杨晓倩发生冲突,不会意外摔下台阶,不会撞上头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开始激动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何振东眼中开始浮现出一抹悲伤,他站起来,坐到若秋身边。拉住她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竟承受了这么多。你相信我,我会陪你一起走过这段路。”
若秋情绪开始失控,她低低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你会陪我?你知不知道,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你的袁雪妹妹,就想到你的晓倩学妹,就想到小杰是为了我才发生那样的事。”
她挣脱他的手掌,自己胡乱地摸着眼泪。
若秋很是烦躁,她已经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悲痛的记忆了,就是因为一旦想起就会整夜整夜的失眠。今天如果不是下定决心想一吐为快,她根本不敢再去触碰那些悲伤的回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试着接受何振东,如今却发现自己一只一面对他,就会有种深深的负疚感。虚度27年,她从未恨过任何人,何今却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她心里其实早就接受他了,本以为两人之间将遇到的最大障碍会是何振东的家庭,谁知世事难料,如果最大的阻力却来源于自己的心理。
何振东眼中深深地无措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有种悲凉的落寞。他深深地看着她,良久低哑着嗓子问她:“我没有办法阻止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我只想明白一点,你是想放弃我了吗?”
若秋木然摇头:“我只是不想让你蒙在鼓里,我过不去的只是自己心里的坎,如果你认为对你不公平,你就顺从自己的内心重新选择一次吧。袁雪也好,其他人也好,至少你有主动权。”
俩人的谈话从最初的喃喃细语到后来若秋失控地又哭又笑,不远处的鬼子几次要过去问发生了什么?却都让海哥拉住,示意不要去打扰他们。
何振东此时双眼通红,平时温润的形像荡然无存。他直视她的泪眼,忽然放开她的手,却直接将她抱住,紧紧地搂住她。
若秋没有挣扎,顺势趴在他的肩头,任泪水长流。
他搂着他,闷声说:“我不甘心,只要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我等你,等你走出心里那道坎。
若秋猛地抬头,讶然问他:“你知道你这么说意味着什么?也许我十年八年都跨不过这道坎呢?”
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地擦拭她的泪水,迎着她清澈的双眼,将脸慢慢地俯了上去。
毫无防备地,她的双唇被他含住。她全身都僵住了,一时脑袋竟一片空白。
他的吻温柔细腻,辗转缠/绵,从唇到齿,渐渐深入,缱绻不息。而她被他吻得全身发软,居然晕乎乎忘记了抵抗。
就在何振东的呼吸开始变重时,若秋却似大梦初醒般睁大眼睛,推开了他。她轻喘着气,面色潮红地瞪着他。
何振东与她四目相对,轻叹地说:“好,我等你十年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