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你还好吧,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回到办公室,部门新调来的宋姐关切地问了她一句。她微笑地摇了摇头:“没事,没睡好,有些头晕。中午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两年前她调到了现在这个策划部门,专门从事市场开发的方案策划。这个工作和她的专业有点沾边,工作量并不大,但是比较烧脑,经常为一个案例搞到下不了班。
小杰已经离去快五年了,当年他住的那间房间已经重新装饰过,改成了客房。而若秋,一直住在当年和外婆一起住的那个小房间,只不过,重新装饰过的屋子,变得更为简洁素雅了些。
舅妈毕竟是个坚强的老人,第一年还时时处在丧子的悲痛中,第二年就走出阴影,每天生活得忙碌积极,常常和她的一帮姐妹到处参加中老年人的活动。不然就是和舅舅一起出门旅行,生活倒也丰富多彩。
时间,真是一剂良药,但同时也是一把尖刀。那些曾经悲伤的伤口都已经结痂,而那些曾经腻歪的闺蜜,却渐渐地困在了自已方寸天地里,每天围绕着丈夫孩子,眼里开始淡去了当年的清新情怀。
如果不是舅妈继承了外婆对她的操心,她真没反应过来时间竟然就这么消逝了。
随着她年华的逝去,身边的朋友大多都各自成家,安婧与李言的孩子已经三岁多了,每天接送孩子上幼儿园,学各种早教成了他们夫妇最首要的任务。除此之前,安婧最大的兴趣就是琢磨各种孩子喜欢吃的食品,差不多快变成幼儿营养师了。
小亚两年前终于也当妈了,她和林杰在海外的事业也已经稳定了,基本上林杰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澳州,而小亚,则带着孩子和娘家父母住一起。为了让孩子有个更好的生活空间,他们倒是换了楼中楼的房子,请了一个专门带孩子的阿姨。偶尔小亚也会带父母孩子过去澳洲住上半个月,一家人就当是去渡个假。
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在自己的圈子里生活,就连李坚,也成为了电台的节目总编,和雪清已经结婚三年了,不过一直没有要孩子,可能李坚更喜欢目前清静的生活吧。
外婆离去的这四年多,若秋最为自责的还是没有让老人在生前看到自己终身有托。她一直记得那年中秋节前,外婆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的那番话,她当时是向外婆保证了的,她说自己一定会找到一个爱她疼她的好男人。
但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兑现对外婆的诺言。这几年,所有的热心人都围绕着给她找对象这一中心目标来接近她,她虽然很烦,但没有理由拒绝众人的善意。所以,这些年来,她最大的业余消遣方式竟然就是相亲,最高峰期一个星期可以见三个。
见过的人多了,什么角色都有。大多数是一面之后再无下文,不是她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嫌弃她。就算有几个勉强双方都没太多意见的,却也几面之后不了了之。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困难户了,但舅妈忧心重重地道出了原因:“女人啊,最怕年华消逝。一旦过了那段最鲜艳的年龄,再差劲的男人都要挑剔你一翻。”
同事里比较热心的小林小夏,私下对她说过:“你和人见面要有点热情啊,都一副应付人家的表情,有点自尊的男人都会受不了的。”
她很内疚,自己这种不争气的表现应该是会让热心的中间人下不来台罢。所以她每次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下一个一定要调整情绪。可是许多个下一个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进步,害得舅妈一见她就唉声叹气的。
今天大约是今年最不顺的一天,早晨让车撞到的胯骨还是会隐隐疼痛。那个四年多来一直神出鬼没的唐永平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明明在她心里路人甲的份量没变,他却总是自以为和她很亲密了,难道说,在他心里真的将她当成那个故人的替身?
唐永平只是不顺心的引子,却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她的心神不宁却是另有导火线的,这一天下来,她的恍惚已经严重影响了工作效率。一直到下班时间,她发现自己基本没有做成什么事情,除了一些日常处理的琐碎工作,新的计划一件也没完成。
她苦笑了,看来只好带回家做了。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回家了,她也开始收搭自己的桌面。突然想起早上安婧的电话并没有回,于是用办公室的电话给她回了电话。
“安婧,是我,不好意思,后来工作一忙,就忘记给你回电话了。你接孩子回到家了吗?”她知道这个时间,安婧一般是接了孩子去又顺带去买菜的。
“噢,我也刚到家。没事,我后来也开始忙了,也没顾上你没回电话。要说我们现在一年也联系不了几次,真是难得聊聊天了。”安婧深有感触。
若秋笑了笑,自己倒是没什么可忙的,倒是她和小亚,真是围着家庭团团转的那种,当然顾不上和自己这种闲人联系了。
她自嘲地调侃自己:“你和小亚,估计也不想找我聊吧,你们聊的都是育儿经,我总不能聊我怎么当相亲专业户吧。”
安婧“扑哧”笑了起来,好容易才止住笑,清了清嗓子问:“还是说主题吧,你知道韩明宇回来了吗?我大早起来看李言在看商报,顺便也瞄了一眼,没想到就看到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你当年认的那个大哥吧,这几年,我从没听你说起过他,他也似乎就人间蒸发了。”
若秋以为这一天下来,应该已经适应了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是安婧再一次提起时,她还是没由来的心脏漏跳一拍,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开始了。
当年她鼓起毕生的勇气给他发了那样一封邮件,之后整整快一年的时间,她从希望到失望,再到最后完全绝望麻木,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连小亚都偶尔与他邮件往来,知道他回到了英国,知道他工作之余依然热心公益,知道他和李小姐已经订婚,并经常携带娇娘美眷来往于香港与英国之间。
可是,他没有一丝丝给予自己的消息,就算没有机会成为亲人,他们也曾经是知交的好友吧?他为什么要将自己从他的生活中完全屏蔽?那一年,她从不明白到不想明白,既然已经麻木了,答案是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安婧还在等她的回答,她只能淡淡地笑:“不知道啊,那是很早以前认识的人了,谁会注意这么多呢。”
安婧没有料到她这么冷淡的反应,她有些诧异地问:“不会吧,怎么说当年也和你认了兄妹的,你们这么多年就一直没联系了吗?”
“没有,两个世界的人,走了就走了罢。”若秋表现得很冷淡,她并不想因为安婧的提起而再次陷入那些难堪的回忆。
安婧无奈,只得扯了几句其他的话,然后说:“那先不说了,有空再联系,我得先帮娃儿煮晚饭。”
挂断电话,她还是坐着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起来拿起背包走出办公室。
这个月舅舅舅妈和一帮老朋友去了四川旅游,家中就她一个人。她也不想回去自己一个人煮饭,所以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一间煮粥的小店随便吃了点东西。
可能是受心情影响,她也吃得很少,胡乱往肚子里添了点东西而已。吃完如往常一般,她往槟榔湖的方向散步过去,她平常时下班后如果不急着回家,都会到槟榔湖边散散步。
公司到湖边其实还要走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如果是在大冬天,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兴致。但现在正是夏季,白日里太过躁热,要到太阳下山后才开始祛除一些暑气。
虽说带了工作回去做,但一整晚的时间还是足够的,她走到槟榔湖边时,才不到七点。夏季的天暗得迟,所以这个时候天色也不算太暗,湖边那些夜景工程的灯光还没有完全亮起。她站在栏杆前,看着对岸若有若无的几许灯光,怔怔地发起呆来。
“还和当年一样,喜欢看湖边的灯光吗?”身后突然有人在说话。
她怔了怔,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
身后的男人也一脸的惊疑,他的表情意外多于喜悦:“真的是你?我以为是我眼花了。”
若秋也以为自己眼花了,眼前的男子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阳光,清润的大男生。他黑亮的双眼透着沉稳的精炼,一眼便可看出他是那种身家不菲的商界精英。
自从那年他在湖边落水,若秋再也没有见过他。除了偶尔从李言口中听到一些他的近况,他们之间就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突然在这里见到他,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觉。她与他,都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这么怔怔地看着对方。
许久,她才开口:“好久不见。这么巧?”
他也开始淡淡笑:“是真巧,平时这个时候我还没下班。你看,湖边的灯光还没全亮,所以,现在还很早。”他没告诉她,其实这四年多来,他至少有一半日子的夜里都会来这里看灯,独品她当年指给他看的,那些远处灯光下的故事。
她也点头,低声象是自言自语:“是很早,我几乎每天这个时候过来散步。现在不是一个人住,所以不会太晚回家。”
他注意到她说不是一个人住,眼眸暗了一下,但很快又微笑地表示理解。
她又开始沉默,往事太纷扰,她不想回头去寻找那些疲惫的记忆。但是,和一个几年不见的人,除了往事,又能说什么呢?
他对她说:“在同一个湖边擦肩而过了四年,难得今天能遇上,一起走走吧。”
她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湖边人并不多,也许是夜景工程灯光还没亮起的缘故,还没有什么游客,本地人也正是忙着吃晚饭的时间。他们慢慢地沿着湖边走,一时却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