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的离去已过了数日。幻羽之城,羽神宫顶层。
枫雪彤独凭竹栏,痴痴地遥望西方。夕阳斜下,照得前方一望无际的巨林一片通红迷离。微凉的晚风吹来,竹栏上的石铃一阵摇曳,悦耳温馨,枫雪彤不禁打了个寒颤。
幻菲扑腾着一双小巧的羽翼来到枫雪彤身边,粉色瞳孔中透着一丝好奇:“姐姐,你每天都来这里发呆,一呆便是大半天的。到底在看什么啊?”
夕阳照在枫雪彤的脸上,散发出一阵柔和光晕。枫雪彤微微一笑:“没什么,你不觉得,这里的日落也很美么?原来谢幕,也是可以如此华丽。”
幻菲灵动的眼珠一转,搂住枫雪彤肩头嘻嘻笑道:“我看,你想见的不是日落,而是一个男人吧?”
枫雪彤没有否认,看着夕阳一脸陶醉之情。她仰头微微闭上眼睛,声音迷离而醉人:“若是在这样的夕阳之下,有个男人向你款款而来,挂着比阳光还温暖的笑容对你说:我们走吧。你不觉得,这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么?”
幻菲微微瘪嘴,似是觉得有些无趣,随意拨弄着随风摇曳的石铃:“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还会回来?能从翼族领地捡了性命逃出去的人类,就没有一个是回来过的。”
“我就是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枫雪彤的脸色,倔强而坚决:“因为他是刑天,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男人。夕阳之下,一定会再次出现他款款而来的身影,就像当初一样。他说过,不会离开我,不会再让我流泪的。所以,他一定会回来。”
幻菲似乎理解不了枫雪彤的决绝:“这个男人,真的有这么好么?值得姐姐这么待他?”
枫雪彤笑了,笑得有些甜蜜,痴痴道:“他么?一点都不好。他这个人,既懒惰,又贪酒,还油嘴滑舌老不正经,是个十足的小混蛋。不过这个混蛋却跟我父亲一样,是个英雄。我的英雄。”
幻菲一阵取笑:“那好,我们就看看你的英雄,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接你吧,嘻嘻!我还等着喝他......”见枫雪彤投来狐疑不善的目光,幻菲忙吐了吐舌头住嘴。
“菲儿,彤儿,该回去了。”一道威严中带点慈祥的声音从枫雪彤与幻菲身后响起。
两人回头:“母亲。”
来的人,是羽皇幻薇。
幻薇看向枫雪彤的目光满是疼爱与怜惜:“彤儿,那小子不会回来了。打那天他抛弃了你独自离开那刻起,这个男人就已经不值得你等待了。跟我回去吧,要起风了。”
石铃一阵剧烈摇曳,似是在回应幻薇的话。一阵大风忽然吹过,吹起了枫雪彤散落披肩的头发。
“不!”枫雪彤甩开幻薇伸过来的手,忽然对她一阵咆哮,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他一定会回来的。就算这里是地狱,他也会回来接我!你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不肯放过他?”
幻薇的手停顿在了空中,嘴微张。她脸上的神情,似痛苦,又似无奈:“你还不明白么彤儿?难道非要让我跟你父亲的悲剧,再次发生在你身上你才肯甘心么?看在你的份上我已经饶过了这小子一命,那是因为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留着一颗残缺的心抱憾终生。”
枫雪彤摇头:“没有了他,我连一颗残缺的心都不会有。你走吧,我要在这里等他。”
“你......真是个倔强的孩子,不愧是你父亲的血脉。唉!~”幻薇徒然抬起的手,忽然又无力地放下,重重叹息了一声带着幻菲黯然离去。
彤儿啊,你可知道从你被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你会得到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也注定了你将失去许多普通女子可以轻易拥有的东西。这对于你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悲哀!
临走前一刻,幻薇回头,深深看了枫雪彤孤独的背影一眼,不胜伤情......
夕阳已落,圆月高挂。幻羽之城内的一株积羽树上,一名翼族男子独坐顶端,手中拿着一个酒壶,神色索然。他是高高在上的翼族王子,公认的下一任羽皇继承者。然而,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一切,对于他来说,仿佛与生俱来便是唾手可得的一般:权利,力量,威望,女人......这种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拥有一切的感觉,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痛苦。
从小,他就被他母亲教导着要做一名勇敢的翼族战士,这个观念已深入他的血脉,根深蒂固。没有令他的母亲失望,他确实成为了翼族百年以来最伟大的战士。
然而,他却悲哀地发现:原来作为一名战士,最大的痛苦便是空有一身力量与一腔热血,却没有丝毫用武之地。没有疆场让他厮杀,没有荣誉让他夺取,没有敌人,没有对手......
不错,他什么都不缺。唯一欠缺的,仅仅是一个对手。就像坐在了这株积羽树的顶端一般:高处的孤独感,让他黯然神伤。他的一腔热血,无处施展,只能深深隐藏在了那冷酷高傲的外表之下,最后慢慢地不再沸腾,直至冰冷。
幻诩轻轻摇晃了一下酒壶,自言自语:“你临走前留给我的这东西,还真是让人沉醉。这种能麻木身心的液体,对于我来说再适合不过了。你也跟我一样孤独么?”
幻诩抬头,遥望远方:“三天了,你还不出现么?我可是一直在等着跟你再畅快地打上一场啊。”
圆月之下,一道身影无声飘然而来。这是一名挂着一脸玩世不恭般微笑的年轻男子。这张脸,让幻诩热血逐渐沸腾。
幻诩忽然眼中一亮,傲然而起:“你终于出现了。”
天儿落在幻诩身旁,悠然道:“没想到,这世间竟还一名男子如此牵挂于我,让我不胜惶恐。”
幻诩不以为意,将酒壶扔给天儿:“还给你留了一口。这种东西,一个人喝着实无趣。”
天儿接过酒壶,拔开壶塞仰头一口将壶中酒饮尽。他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渍:“你这个人,倒还挺够意思。我的朋友一向不多,从今天起,说不定又得多一个了。”
“朋友么?”幻诩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悲喜,“这种东西,我向来不需要。我需要的,只是对手。”
“没有朋友的人生,跟没有对手的人生一样无趣。而你,似乎却两样都占了。”天儿摇了摇头,可惜道。
“所以,你的出现,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幸运。我该谢谢你。”幻诩的表情,已略带疯狂。下一刻,他已出手,没留丝毫余地。
天儿一闪退到空中,原先两人所站的那颗近三十丈高的积羽树在幻诩的一拳之下,随着一声巨响化作漫天木屑。十几名翼族哭喊着从几乎完全碎裂的那株积羽树中飞出。
幻羽之城百里外的密林之中,一名有着朱红色短发的柔媚女子正如一只娇俏的百灵鸟一般穿梭在群山之间。她赤足如雪,精致白嫩的脚踝上,挂着两个银色小铃铛随风不时发出阵阵悦耳脆响。飞过的群鸟如见到了同类一般,纷纷聚集在那名朱红色短发女子身旁嬉戏耍闹,一阵咯咯娇笑声回荡在山峦之间。
忽然,那朱红色短发女子眼中闪过一丝亮芒,轻咦了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朝着幻诩与天儿打斗的方向飘然而去......
天儿现在叫苦不迭,原本他是打算悄悄地将枫雪彤带走离开此地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自己嘴欠,竟招惹上了一个视打架如生命的疯子。这下他再想悄悄的,已是不可能了。
幻诩出手,招招拼命,一双羽翼如两把巨刃般在空中狂暴挥舞,卷起的阵阵风刃将周围数十株积羽树打的面目全非。他脸上的神情,如疯如魔,似是在宣泄几十年来所有的悲愤与寂寞。
天儿微微皱眉,掠身而起将幻诩引到高空之中,远离那些家园被毁正哀嚎哭泣的翼族。幻诩立马跟上,拳若流星,直直向天儿招呼而来。天儿转身硬碰硬与幻诩一拳对上。又是一声空气爆裂般的巨响,一阵汹涌的拳风呼啸而过,方圆数里内的积羽树纷纷摇晃。两人在空中俱急退了数十丈才站定身形。
“哈哈哈!~痛快,再来!~”幻诩展翅,傲立于虚空之中仰天长笑。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冷漠寡言的翼族王子,而是一名热血沸腾的战士。
“你是痛快了。可你的同胞跟我,现在却是一点都不痛快。”天儿抖了抖自己微微有些发麻的拳头,淡然道。
两人如此激烈的打斗,自然引起了翼族人的注意。远处,一行十余名翼族正愤然朝着幻诩与天儿剧烈搏斗的方向急飞而来。为首那名女子,是羽皇幻薇。她身后跟着的一行,是翼族的各大长老。
幻薇见到天儿的那一刻,粉红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寒光。她环视了一圈附近被破坏殆尽的积羽之森,声音已冰冷彻骨:“小子,你竟还敢回来?上次让你走,是看在彤儿的面上。这次,你不仅私闯我翼族领地,还毁我族人家园。就算将你挫骨扬灰,那也算是便宜你了!”
“母亲,这些跟他无关,是我做的。”幻诩的声音中,已带着些许歉意。
“你若不想下个一百年都是在山洞中静坐度过的话,就给我闭嘴回来。”幻薇平缓的声音,却让幻诩感到一阵恐惧。他无奈地看了天儿一眼,乖乖回到幻薇身后。
......
羽神宫顶层,枫雪彤凭栏呆望夜空,神色落寞。原来没有他的夜色,还是这般的寂寥。天儿,你现在究竟在哪?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一阵急促的登楼之声响起,幻菲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枫雪彤身边。她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喘气边急道:“我的好姐姐,你还有心思在这发呆?出事了!”
“怎么了?”枫雪彤没有回头,漫不经心道。
幻菲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个英雄,他真的来了。如今,正跟母亲和大哥打得正酣呢!”
“什么?天儿......”枫雪彤一阵颤抖,瞳孔急剧收缩。她转身用力掰住幻菲的肩膀:“他在哪?带我去,我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