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堡内,天儿饶有兴致地研究着韩朔战在书房之中摆放的各式世间名刀。对于韩朔战这样的武夫来说,书房只是招待朋友时一个用来显摆的地方而已,自然不会有真正的书。
天儿拿起一柄刀架上的洁白弯刀,手指轻弹刀背,发出一阵沉闷的刀鸣。“玉刀?有意思。有钱的人,就是不一样。”天儿嘴角微扬。
忽然,书房的门被一道刀气震得粉碎,一柄半尺余长的小飞刀携凌厉无比的刀风朝着天儿面门打来。
天儿头一偏,伸出两根手指,将来势凶猛的飞刀稳稳夹住。
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一名虎背熊腰,肌肉虬结的中年男子跨进了已破碎不堪的门。他的手掌,很粗糙,但手指部位却是相当白嫩细滑,如女人的手指一般。这是一名嗜刀如命的疯狂刀客。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手掌是用来握刀的,而手指,却是用来感受刀的力量与生命的。
这个人,就是铁刀佣兵团的现任团长,人称“刀狂”的韩朔战。
“刑天老弟,你看我最近专研的飞刀技艺,威力如何?”韩朔战一进屋,便紧紧搂住天儿的脖子一脸期待地问道。
天儿掰开韩朔战铁钳一般的大手,苦笑:“韩兄,用不着每次一见面,都得先拿我试一下刀吧?”
韩朔战不以为意,哈哈大笑:“若是拿别人试刀,还真没几人能经得住我的全力而为。只有你,我是知道的。不管我怎么劈,都是劈不死你的,哈哈哈!~”
天儿此刻的表情,有些交友不慎的意味。
韩朔战命人取来了几坛好酒,直接一人一坛,抱着与天儿对喝了起来。两坛酒下肚,韩朔战脸色已有些微红,他一拍桌子:“痛快!老子只有跟你在一块,不管是打架还是喝酒,才都能尽心。既然来了我这,就多住几日再走吧。上次打架输给你后,老子又研究出了好多新招式,再陪我练练。”
天儿忙摆手:“你还是饶了我吧。这次来你这,可不光是为了打架喝酒的。”
“哦?”韩朔战放下酒坛,收敛起笑容露出些许正色。“可是为了夺命堂与玄武教的事?你与他们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夺命堂那两个婆娘,与我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我不便对她们出手。玄武教那边,我倒可以帮你应付一下。”
天儿一听莞尔:“我也不是来找你帮我打架的。只是想要去离云涧讨杯喜酒喝而已。”
“原来如此。”韩朔战眼中一丝精光闪过,“只是你若去了,这杯喜酒,怕是要变成丧酒了。”
“这种大煞风景的事,我还是不会做的。”天儿提起酒坛,喝了几口,“我只是去寻回我的两个朋友而已,并没打算动手。”
韩朔战略一思索,差人取来一堆彤红的镶金请柬。他随意取出几张,扔给天儿。
天儿有些好奇地接过请柬:“看来你们跟夺命堂的关系,还当真不错。一场喜酒,他们居然给你发了这么多请帖。”
韩朔战爽朗一笑:“铁刀佣兵团,万夫长以上的人个个有份。少去几张,想必那两个婆娘也是看不出来的。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要结合的居然是这两人。他们,倒还真是蛮般配的一对。”
天儿微微一笑,打开其中的一张请柬。忽然,他手中的酒坛跌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请柬上的这两个名字,让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一般:齐逍遥与蓝幽儿。
那名冷漠蓝发女子的娇颜,清晰地浮现在了天儿脑海之中。她温柔的笑容,她凄楚的眼神,她惊惧担忧的呼喊,以及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刹那间满满占据了天儿心房,让他隐隐作痛。
“刑天老弟,你......怎么啦?”韩朔战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的这名年轻男子。这一刻在他眼前的,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潇洒从容的妖瞳刑天。
天儿只取了其中的一张请柬,消失在了韩朔战的书房之中......
离云涧,听雨堂。
碧绿清澈的溪水从亭旁潺潺流过。小溪两岸百花绽放,蜂蝶纷飞。郁郁葱葱的竹林,将整个亭子环抱在中央。这样的美景,让任何人见了都会心旷神怡。
亭中,呆坐着一名蓝发女子。她对眼前的这一切美景孰视无睹,漆黑的眼眸之中,透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海堂夫人无声来到亭内,走到那名蓝发女子的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幽儿,你不会怪为师狠心吧?我知道,为师的这个决定会让你很痛苦。”
蓝幽儿的肩膀轻轻颤抖:“不,师父。幽儿辜负了您的教诲,我已不再是一名合格的杀手了。我现在,已经会思念,会心痛,会流泪。既然我已不能再做一名杀手,那就让我为您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海棠夫人轻叹一声:“我当初让你做杀手,是因为杀手只会让别人受伤。而女人,太容易让自己受伤。没想到,你还是走上了为师最不想让你走的那条路。天下间的男子何其多,为何你偏偏遇上了最不该遇上的那个?真是冤孽。”
想起天儿当初在烟雨城尸骨遍地的街上,最后跟自己说的那句话,蓝幽儿的心房急剧收缩,让她痛得忍不住弯下了腰。
“做你的朋友,太痛苦了。我们,还是做回敌人吧。”
原来在你心中,我一直只是个朋友而已么?我可以对全天下的人都冷漠、自私。为何唯独对你,却偏偏做不到?你既然如此无情,那我便毁了自己的心,毁了自己的清白......
蓝幽儿转身扑倒海棠夫人怀中,轻声抽泣了起来。海棠夫人轻轻抚摸着蓝幽儿一头冰蓝的秀发,面具下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慈爱与哀伤:“那个齐逍遥,也算是个人物,倒也不算辱没了你。你既已不能再做一名杀手,那就安心做他的女人吧。这已经是为师能帮你想到的,最好归宿了。”
海棠夫人轻轻抬头,望向困神山方向,目光哀怨而凌厉。
那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之后飘然离去。如今,他的弟弟又毁了自己最心爱的徒弟。这笔账,到底何时,自己才能真正算清?
......
离云涧,半空中一处建在崖壁上的厢房之内,齐逍遥趴在一张巨大的木桌之上,他的身前,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空酒壶。齐逍遥缓缓转动着手中的夜光杯,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走进来一位如女人般俊秀的中年男子,是玄武教主毗湿奴。
毗湿奴嘴角挂起一丝玩味般笑容:“怎么,是在愁自己为何喝不醉么?”
齐逍遥转头,淡淡看了毗湿奴一眼,目光清澈而锐利:“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说过,你这一生,都再也看不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毗湿奴不以为意,随意拿起桌上一个空酒壶,转在指尖之上把玩:“不过你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开心。这可不是一个新郎该有的情绪。”
齐逍遥目光一冷,曲指一弹,毗湿奴指尖的酒壶碎成了粉末:“你的行事作风,越来越让人讨厌了。连我,都成了你的棋子。”
毗湿奴在齐逍遥对面坐下,自斟自饮起来:“话可别说得这么难听。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那刑天与蓝幽儿的事情,你的朋友司徒伤已全部告诉我了。能有几个朋友,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还真让人羡慕啊。”
齐逍遥轻哧一声:“你这样的人,是不会需要朋友的。你利用我也就算了,可别想着利用他。否者,你可能会后悔的。”
“后悔?”毗湿奴悠然道,“只有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的人,才会后悔。你觉得,我是这种人么?放心,司徒伤已经给了我一个很大的筹码,我已不需要他再为我做什么了。倒是你的话,让我有些伤心。蓝幽儿这种姑娘,可是天下间许多男人梦寐以求的。我成全了你的美事,你却认为我只是将你当做一颗棋子。”
“你未免将我看得也太笨了一点。”齐逍遥刚毅如岩石的脸上,掠过一丝嘲弄之色:“你让海棠夫人广发请帖,不就是为了等刑天自投罗网么?为了乾坤镜,我不在乎当一次你的饵线。可是,你不该用这样的方法。你明知道,我已不可能再对任何女子动心了。”
毗湿奴的脸色忽然变得严肃:“逍遥,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你的心中,还想着司徒芸。可是别忘了,你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才满天下,风流倜傥的诗人了。而你的司徒芸,也早已是个死人了。”
“住口!”齐逍遥忽然起身一声暴喝,他那原本温文尔雅的脸庞,由于情绪失控已变得有些扭曲。
“很好,这个表情,很精彩!”毗湿奴大笑着扬长而去......
齐逍遥颓然坐下,将整整一壶酒灌入口中。热辣的烈酒,烧得他胸口一片刺疼,连他那颗早已冰冷的心,似乎也被烧红了一般。
芸儿,当年是我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好你。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天底下最强大的力量。将那些害你的人,一个不留地全部除去......